《伞下奏鸣》笛子鬼

105、第 105 章

　　上午九点零五分，警方通过连线魏淼所在小队，确认了人质孙萌成功获救的消息，同一时间，他们收到前方小队传来讯息，辰星大厦内重要嫌疑人，知名科技集团董事长许润坚已被警方控制，炸弹危机已全部解除。
　　雨后微风透着一股清凉，大桥边，救护车队陆续拉送着伤员，剩余警卫队伍一部分负责维护秩序，记录现场痕迹，另一部分在林帆试图拽住即将坠河的楚星泽时，魏淼便已派遣小分队迅速抵达桥下准备接应。
　　目标身中一枪，又坠入河中，目前是死是活尚未可知，只要保持一定警惕，应该出不了什么岔子，更何况魏淼也隐隐发现，楚星泽最后似乎主动放弃了逃亡打算，是有意在求死。
　　走到桥沿边，魏淼拍了拍林帆的肩膀，安慰道：“不用担心，这里交给我们，不管是死是活，我们都会把那个人带回去。”
　　林帆点了点头：“刚刚不好意思，是我太冲动了。”
　　魏淼摇头笑道：“你没做错什么，善心从不是一种缺陷，更何况那人也算救了你一命，会产生恻隐之心情有可原。人们反对那种伪善，愚善，是指自己同情心泛滥，却要别人替自己支付善良的代价。很显然，你的做法与他们不同，是你击溃了敌人，让他无法再对大家造成伤害，你在保护大家，随后你希望对方能接受法律的审判，有一次赎罪的机会，而不是不明不白的死去，这是你的选择，没人有权力怪罪你什么。”
　　“哪怕他是个罪犯？”
　　“哪怕他是个罪犯。老实说，我逮捕过许多犯人，有的可恨，有的可悲，但极少有没受任何外界影响，自诞生起就纯粹邪恶的。”魏淼说，“如果我仅是将他们一个个关起来，期盼他们统统不得好死，而不去看不去思考到底是什么造就了这些怪物，憎恨与暴虐的诅咒只会一代代传递，永远没有止息。那样，别人犯的错误，终将成为自己的悲哀。”
　　林帆想到从黑暗中一步一个脚印走向光明的莫北，笑着轻叹口气：“你确实也挺适合当老师的，我记得我们学校有个满堂发黑，但整个人正气凌然的老师也说过类似的话，就是你们表达风格不太一样。”
　　魏淼听后开怀笑了起来：“是吧，卸任之后，我还真是这么个打算，回警校继续讲课！我就想小屁孩们总会长大的，你们将来一定做得比我们更好，不管以后的世界是什么样子，哪怕你暂时还改变不了它，也不要轻易被它所改变。因为，你们看似无为的坚持，正悄无声息影响着这个世界。”
　　林帆转头望向不远处的辰星大厦，笼罩着这座城市的乌云慢慢消散，太阳升起来了，风一吹露出蔚蓝长空，辽阔而无所束缚。
　　“我得走了。”
　　“不先检查下伤口？救护车已经来了，你多少休息一下。”
　　“您还是自己先去看看吧……我就手指头破了这点事，缝个针都算扩大创伤面积，不劳烦抢救了。”林帆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微微一笑说：“我得去找他，他在等我。”
　　魏淼点了点头没再阻拦，他知道林帆肯定是这个打算。
　　“那有什么问题随时与我通电话，你们这次营救任务产生的物品损失，以及医疗费用，局里会拨款报销。另外，你们的表彰锦旗和协助警方破获重案的奖金后续也会发下来，到时候我再联系你们。”
　　“多少钱？”林帆略显疲态的双眼一下绽放出希望之光，之前那点家当全花在“余年”小店店内布置上，答应狗儿子的旅游计划还没个着落……不过注意到魏淼警官一脸不可描述的表情，林帆轻咳了声，连笑道：“咳，我是说，钱不钱的都无所谓，主要是为人民服务，为社会做贡献！回头来我店里，报我名字，给你们超值九折优惠！”（其他新用户八折）
　　魏淼被噎的半天没说出话来，看着林帆离去的身影才气笑道：“这俩混小子，真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大桥距辰星大厦不到两里距离，林帆步伐很快，时而小跑几步，时而又放缓步子，整理几下打斗后稍显凌乱的衣衫，像在赶赴一场期待已久却又险些迟到的约会。
　　这感觉让林帆有些紧张，阳光温热的橙黄映照在他的双眼，鼻尖有点不听使唤的微微发酸。长夜过去了，只要前方路上还有想见的人，生活就会充满希望。
　　路过便利店，林帆买了两盒创口贴，又在巧克力货架前停顿了会儿，他眼皮微微抬起，清俊而略带痞气的外表下，脑中小剧场开始不间断连播。
　　呦~看看咱们发现了什么？鲜花与巧克力！林帆同学又祭出了他幼儿园时期的经典表白方式！
　　据知情人士透露，这套经久不衰的直男操作，曾在林帆高二时期，荣获其本人言简意赅的“矫情”二字批语，不过正如我们所知，生活中的打脸总是来的特别突然。
　　也有消息称，林帆小小年纪便曾靠几包糖果，偷亲过自己刚认识不久的小表弟！这究竟是道德的沦丧，还是人性的扭曲！
　　不过诚如我们所见，林帆同学现在已经是个成熟稳重的成年人了，相信他能在表达爱意上，展现出低调平实的浪漫色彩，绝不会选择巧克力这种小孩子玩意！至少不应该是他手里这种，能吐出巧克力豆的小恐龙……
　　“您好，加上这盒巧克力。有礼品袋吗？”
　　一分钟后，林帆拎着这盒或许能让三岁半小孩狂喜的巧克力玩具，埋头走出店门，他将创口贴歪歪扭扭贴在食指上，勉强止住出血，没再耽搁，刚刚发生这么多大事，如果莫北长时间找不到自己，恐怕要发飙的。
　　“我还想吃水果味的。”
　　店门外一道无比熟悉的声音传来，吓得林帆差点把手里的玩具恐龙丢出去，连抓了好几把才堪堪接住。
　　他狼狈转过头，只见莫北正一脸看戏表情赞叹道：“少侠好武艺……”
　　“不是，你搁这儿准备打劫呢？！”
　　“刚刚老远就看你拐进店里，我怕你出来找不到路，就先在门口等了会儿。你看，我哥才20岁不到的年纪，就出现严重低龄儿童偏好，这典型的老年痴呆前兆啊，我要不看严实点，万一走丢了怎么办？”
　　“你不如琢磨琢磨，回家遭受毒打时自己怎么办。”
　　“啧，林哥，你口味越来越独特了。”
　　莫北笑得很开心，但还是挡不住眼眶有点泛红，像被风沙迷住了，他揉了下眼睛小声说：“你太慢了，我等不及想见你。”
　　“我也……咳咳，我也……”
　　林帆“我也”了半天，愣是给自己整的有点不好意思，最后干脆没再说下去，胳膊搭在莫北的肩膀笑了起来，阳光下两人的影子相连在一起，疲惫中透着释怀，这一天他们等待了太久太久。
　　都结束了。
　　喷泉广场，莫北把林帆手上的创口贴取下，重新换了个干净的贴实，在上面轻轻吹了口气。
　　“疼么？”
　　林帆摇摇头。
　　“那你盯的那么认真干吗？”
　　“我以为你吹口气，是要在上面变只鸽子呢。”
　　莫北：“……”
　　一阵风来，两人抬起头，北街行人来来往往，商城下咖啡店散出淡淡的香气，城市恢复了正常运转，很快，人们都将淡忘这个平凡的星期六曾发生过什么，这是属于他们的秘密。
　　林帆从玩具恐龙里摇出几枚巧克力，两人一边分糖，一边聊起分头行动后彼此的经历。对于莫北的完整计划，林帆比其他人了解得更为充分，不过听到最后还是微微挑起眉。
　　“你的意思是，许润坚从一开始就抱着自杀的打算？”
　　莫北平静望向远方天空：“他在自己那杯咖啡里下了毒，可能是觉得自己的愿望即将实现，又或者对愿望本身也开始厌倦了吧。在对决开始前，就已经写好了自己的结局。”
　　“你觉得他真正追求的是什么？让你接替他的位置么？”
　　“我不知道，”莫北想起长桌上摆满自己小时候最爱吃的零食，平声说：“也可能是想让我陪他吃一顿饭。唯一让我有点意外的是，当他的计划终于被咱们打破，那个男人，居然笑了……是那种很放心的笑。我不知道他究竟在想些什么。”
　　两人微微沉默，林帆知道很难用只言片语概括许润坚近乎病态的一生。
　　那个深居地狱之底的男人，仿佛仍旧徘徊于被人性之恶所笼罩的孤儿院，他趴在囚笼似的铁栏边张望着外界，像要将整个世界吞入无边无际的绝望与怨恨。又仿佛是自己走入的深渊，要在地狱最深处建立起一套秩序，却慢慢迷失掉自我，沦为彻头彻尾的怪物。
　　或许，他对莫北留存的一丝宛如看待家人的期许，就是地狱伸向天国的最后一根蛛丝，让玩弄人性的魔鬼，最终也落败于人性。
　　“我可能做错了件事。”莫北攥了攥拳，低声说：“如果我能控制住自己，不去拨打最后那通急救电话……或许，那个恶魔现在已经不在人间了。”
　　“蠢货，谁会因为这种事怪你？”林帆气笑道：“将它们交给法律处置，这没错啊？难道非要以残忍的方式对抗罪恶才算彰显正义？那能算哪门子正义，只会让人更快迷失自己！真的，莫北，我很庆幸你打了那通电话，没让阴暗的种子埋藏于内心。记住一句话，别让别人的错误，成为自己的悲哀。”
　　莫北抬起头：“这话你说的？”
　　“咳咳……别人那听来的。”林帆干咳两声，“不过对此我深表赞同，另外，我的做法其实也跟你差不多……”
　　莫北只是一笑，他好像不用问就知道发生过的一切。
　　“可能是非对错，真要等以后才能看个明白。那些怪物或许都能得到法律的制裁，也或许在未来某一天，还会以新的身份卷土重来。”
　　“那怕什么，给他们揍回去啊！我现在打架很牛的。”刚捶赢零号班杀手的林帆，此时自信心有点膨胀，一副少年老成气度道：“莫北同学，组织希望你提高思想觉悟，现在前尘事了，你也该多考虑考虑未来的发展了。”
　　“例如？”
　　“例如回去我先给你补习下这段时间功课，你赶紧把上学期挂课的那门给过了，下一学期咱俩争取都进专业前三，奖学金不少钱呢！哎，不是……你干嘛去？”
　　“我离家出走。”莫北作势要逃，被林帆一把摁回原处，满脸生无可恋。
　　林帆笑得很开心，与莫北望向同一片天空：“我认真的，等咖啡店开起来后，我平时会负责看店，偶请几个朋友倒班，自己继续进修学业，事业和爱好都不打算落下。你呢，可以在店里画画，可以组建乐队，也可以去做其他你想做的任何事，最重要是你能从中感受到快乐，哪怕什么都不做也无所谓的，可以负责每天给朕暖被窝啊。”
　　“等咱以后发达了点呢，有时间就一块去各处旅旅游，看看外面的世界。”
　　“我还希望自己能更努力点，未来想把小店盈利的一部分收益，长期捐助给山区的学校，孤儿院，以及社会上其他需要帮助的人。想为那些生活在社会角落不被关注，但依然在努力向往阳光的群体多写一些故事。”
　　莫北微微挑起眉，惊讶的情绪很快变成上翘的嘴角：“将日行一善企业化么？这追求倒是有趣，换别人的话，我肯定只当对方是随口说说。林哥，你为什么会产生这样的打算？之前没听你提起过？”
　　“大概想做个尝试吧。”
　　“嗯？”
　　少年眼中映着天空的颜色，成群白鸽振翅飞舞。
　　“如果憎恨的诅咒可以流传万年，那善意与救赎一定也能相互感染。”
　　……
　　七天后，南方一座沿海城市，海风咸湿的气息带着鲜花的清甜香气，夏天好像在这里更早一步到来。
　　晨光明媚，褚鸣野裹着一身酒店浴袍，睡眼惺忪敲了敲隔壁房门。
　　“北哥，帆哥，起床没呢？一块吃早饭去啊？”
　　横眉冷对大铁门……
　　褚鸣野清了清嗓子，又道：“二位少爷，该用早膳了，昨天谁折腾要去海滩野餐的？咱得去买食材啊。”
　　“咳咳，小红帽在家吗？我是狼外婆，别躲在里面不出声……”
　　戏精附体了三分钟，褚鸣野无奈返回自己客房，乾宇和肖洋已经穿戴整齐，好奇问：
　　“他俩？”
　　看着眼前两人一脸不听八卦的正气神情，褚鸣野如梦方醒，拍了下大腿，叹息道：“我睡糊涂了，怎么忘了这事……他们可能是昨晚消耗太大，或正在进行时呢吧……走了，走了，不给虐狗的机会，咱们吃饭去。”
　　此时隔壁房间，两个瘫在大床上的七尺儿郎，你给我一脚，我踹你一脚。
　　“哥，去开门，一会儿他们该想多了。”
　　“你去……”
　　“你去，你离门近。”莫北脑袋扎在枕头里，一动不动。
　　“那你倒是把腿从我身上拿开啊……”
　　“懒得动。”
　　林帆：“……”
　　这是他们一块出来旅游的第三天，为避免回学校后老周剥了他们的皮，大概这也将是他们本次旅行的最后一日。
　　警方奖金已经拨了下来，足足五万元，林帆和莫北商议后一致决定，将其中三万转捐给山区贫困学校，剩下两万拿来做旅游资金。时至淡季，出来玩一趟后还能有不少富裕，林帆估算了下，加上自己这两个月的稿费和实习工资，凑一凑，应该可以给狗儿子在店里置办一架质量还说的过去的钢琴。
　　等之后生意好些，再换一架更好的，反正未来日子还长，可以当莫北小同学哪次的生日礼物。
　　海风从窗台涌入，翻动着书桌上装订成册的稿纸，像在淘气偷看的小男孩。
　　“今晚还改剧本么？累的话你再睡会儿，我给你带吃的回来。”莫北拉开窗帘，随手翻了两页林帆的剧本册子，忽然一脸震惊的转过头，捧着剧本坐在床边反复读了两遍，惊喜道：“我去，哥！你这是拿咱们经历改编的？”
　　“对啊，初稿已经过了，大家都很感兴趣。”林帆笑着说：“之后先休息两天，等回去后和团队碰一下具体细节，就会进入选角阶段。这部作品讲述了一个男孩坚守着儿时约定，在黑暗压抑的环境中没有迷失自我，坚韧顽强的成长起来，最终在他和朋友们的共同努力下，破获多年前的悬案，重返光明之下……回头同名小说也会在今年下半年出版，你手太快了，本来想等你今年生日，当个生日惊喜的。”
　　莫北听得出神，这是他第一次从别人口中听到关于自己的故事。而且准确来说，讲述故事的并不是别人，而是林帆，他这辈子最亲近的人，此时难免有些唏嘘，不过小脑袋瓜还是很快反应过来：“可我现在已经知道了，就不能算惊喜了啊。”
　　“我有说过生日惊喜就是生日礼物？”
　　看到莫北被噎住的样子，林帆得意的扬了扬眉。哼，这波我在大气层！
　　“那我今年的生日礼物是什么？”
　　“不是，刚谁说想要惊喜的？我说出来了还惊喜个屁啊。我告诉你啊，莫北北，此地禁止钓鱼执法，而且你生日还好几个月呢，请发散思维，慢慢猜吧~”
　　林帆乐着准备拿新衣服套上，却发现上衣刚穿了一半，像被一股力量扯住，怎么也拽不下来，随之而来的是一股熟悉却怎么都闻不厌的体香，让他整个人提不起半点戒备，就这么轻轻松松被摁回床上。
　　林帆一脸懵的状态尚未完全脱离，但马上感觉到大事不妙。
　　“如果我没记错，咱们才刚起床……”
　　“所以古人云，一日之计在于晨。”
　　这话特么不该是这么理解的吧！
　　没给林帆继续还嘴的机会，莫北将上衣一撩，抛到一边，低头轻吻在林帆的唇角，野性侵略中透着几分缠绵。哎，这小子在这方面掌握的过于熟练了……
　　两人呼吸很快粗重了些，但莫北抬起头时，颇具少年朝气的一笑，分明透着几分反败为胜得意。
　　林帆也笑了，这就是他的爱人，他的家人。
　　有时会希望时光停留在这一秒就好，春光正好，他们年少。又恍然觉得，哪怕时间就这么平平淡淡滑向终点，也没有什么可畏惧的了，他们会一起长大，一起经历这个时而风雨时而暖阳的世界，将属于彼此的记忆，刻满人生的每一段篇章，直到年华老去……
　　“所以，来猜猜你今天的惊喜是什么？”
　　“嗯？”
　　在莫北思考的瞬间，林帆摁着莫北肩膀的手臂向下一收，起身以同样的热度拥抱上去，亲吻上去，吻向属于他的一切……
　　清风拂动着白色纱帘，每一次呼吸透着的气息，只循环海与花与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