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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chapter45:他们只在信仰上建筑起那崇高的希望 ...

  •   她从抽屉中取出一个硬盘,递给雅克,示意他在自己的笔记本电脑上查看。

      雅克不解地打开自己的Mac G3,四十分钟的浏览过程中,他感觉到自己的每一滴血液都凝结了:

      那是三十多个文件夹和难以计数的次文件夹,记录了十四年来尼拉麦克斯每一桩偷漏税的详细过程,每一条劝诱、威胁的邮件截图,韦恩斯坦无数桩性侵事件的录音和录像,足足九百八十多个文件。每一个文件夹内都包含有何时公开、如何利用这些资料的详细说明,一些绝不能被公开的文件被标记上了“阅后删除”的记号,它们被建议当成背景资料使用。二十多位证人的联系方式被罗列其中,每一个人的报道该侧重哪些方面被列举得清清楚楚。其中一个名为“秘密网络”的文件以图表的方式详细分析了韦恩斯坦在好莱坞的人脉线路和每个人间的利益关系,哪些人可能会在他出事时帮他,哪些人会明哲保身,该怎么制定战略,巨细靡遗。

      仅仅整理这些资料都需要花费一个最优秀的调查员数十年的心血,这是一份该怎么用文字把好莱坞最有权势的大人物拉下马的详细指南,如此丰富充实的素材,只要条件得当,便可以把韦恩斯坦组织的强大防御体系打到全面崩溃。

      “我需要你以我的经历为主要素材,写一份指出韦恩斯坦前科累累的性暴力史的文章,并且整理他操纵奥斯卡奖的历史。”

      雅克被她所谓的“故事”弄傻了眼,张开嘴巴,不可置信地望着眼前玫瑰色的房间。

      “你叔叔向我推荐了你,他认为你比他更适合做这件事。”她端着茶杯说。

      不,不,这完全走不通,这是以卵击石。伊斯特·德比基是很聪明,很伟大,可她完全疯了。

      “作为他的前员工,你应该比我清楚他有多可怕。三年前,那个叫宝莲娜的意大利模特儿不就曾经试图揭发他吗,她也做了很多——选择在她家乡媒体人的支持下露面,联系了其他愿意发声的受害者,手里握有录音,可最后发生了什么呢?帮助她的《呐喊报》总编被免职,她自己半年后被发现在巷子里给打了个半死,没过多久就吸毒过量去世了,其他发声者矢口否认自己曾经说过的一切。这些事情还不够让你思考清楚再行动的吗?”他的声音都在发颤。

      “镇静,小雅克,我有三个理由向你说明我为什么非这么做不可。”她的嘴角还带着笑容。

      “…请说吧。”

      “第一,他要伤害我的家人。”

      “可是近十年来他都没什么大动作。”

      “九年前我的几句话让他的资产缩水了三分之一,已经根本不存在什么各安其事的可能了。他之所以到现在还没有下手,一方面,是因为我的丈夫,”伊斯特·德比基的蓝眼睛亮闪闪的,泛着水光,“另一方面,是因为他要做的做的根本不是那种以眼还眼的行为,而是要彻底把我打入地狱,他需要好好准备。至于你说他可怕,我当然知道。别看他总是一副爱上火的大老粗样子,他远比表现出来的冷静聪明。之前,他被尼拉麦克斯收购案缠住了,情况非常糟,可他居然能和迪士尼在四面楚歌的情况下周旋了足足五年,最后把价格谈到了相当于尼拉麦克斯原市值的一点三倍多 ,所有跟着他的人都发财了。”

      “好吧,我知道我很烦,可我要再说一遍,我们真的没什么胜算。”

      “也许吧,但请听我讲完。其实我们见过一面,他很直接地威胁了我。”

      “什么?”

      “是的,去年夏天,我去洛杉矶找了他。那个时候我身体不太好,整个人看上去病恹恹的,有的时候走路甚至都需要别人搀扶。别紧张,我只是想强调这样一个事实:即没人会对当时的我做任何下手比较重的动作。可哈利,哦,哈利就不同了。他把我的护士挡在门外,我一进门,他就照着我的脸给了我一耳光。我倒在地上,他居高临下地看着我,然后揪着我的头发让我直视他的眼睛。我现在都能一个字一个字地背诵出来他对我说的那些话——‘我回来了,贱人,你居然还有脸来见我。你等着吧,你丈夫保护不了你太久了,我现在不怕他了。再过几天,我就要把你完完全全毁掉,你的那些好玩的图片,你和你丈夫被我拦下来的照片,还有你们的小崽子的脸,会出现在全世界你能想象到的每一份报纸的头版头条上。’”

      “上帝啊,后来怎么样了?”

      “噗嗤。”她发出一声轻笑,“他手腕上现在还留着我给他留下的疤呢。”

      雅克也不由自主笑了。

      “哦,那很解气,但不是我去找他的真正目的。我想询问的是是否有以高于市场价格的方式买下我的那些胶片的可能。因为你知道,自从奥斯卡那件事情之后他就不允许电影院再放映我的电影了,所有的胶片,包括它们的拷贝都堆在加州郊外的仓库里积灰。我没想着这点补偿就能让他心满意足,但好歹也许能稍稍示好,让他放松些警惕。”

      “我猜猜,他拒绝你了吧。”

      “当然,他还威胁我总有一天要把那些东西烧光,和我家人的名誉一切全部毁掉。这我可就受不了啦。”

      “所以你开始准备反击了?”

      “唔,这样讲不太准确,不过让我们先放下这一点吧,我想先跟你谈谈时机的问题。”

      “时机?”

      “是的,就是现在,其实资料早已经准备得差不多了,但是我必须等待,直到现在。 ”

      “好吧,我只知道最近不管发生什么事,总之都跟新总统有关就对了。”

      “宾果!就是这个。新总统迫不及待地想要在好莱坞进行改朝换代,他早就看不惯那些自由派的毒虫了,这一点是必须的。雅克,你是个年轻的好小伙,如果将来想要在好莱坞展开一番事业的话,那么你就要记住,娱乐和政治永远密不可分。”

      “我好像隐隐看到了转机?”

      “不仅仅是转机而已,在我看来,战争早已结束,现在吹响的号角,不过是清理战场的信号。”

      雅克为这话语里强大的自信而困惑,有一块巨大的拼图在他面前展开,它们一块一块四分五裂,亟需要关键的连接点整合齐一。他必须冷静下来,放下所有玩笑的心思,仔细跟着德比基的思路走,才能拨云见日。

      “你做了什么?”

      “我做的工作很简单,那就是让所有人相信:这个好莱坞新时代来临前被推出来的祭品必须是哈利·韦恩斯坦,整整十四年时间,我都在游说,使得不管是韦恩斯坦的朋友还是敌人都相信了这一点。所以你看,战局风云变幻,他还没有意识到他的敌人不仅仅是我,而是整个好莱坞。现在,他以为的朋友或是敌人都盼着他出去当挡箭牌呢。”

      “立场相反的人凭什么合作?”

      “专注!专注啊,雅克。好莱坞内部的人无非分为两派,和他一边的,以及不和他站一边的。我使得和他一边的人相信,韦恩斯坦作为他们中名声最差的那个会成为累赘;使得和他不站一边的人相信,韦恩斯坦一旦喘过气来,会是最危险、最不好对付的那个,同时,他也是目前来说最容易清理的那个。而我,愿意做这样一个现成的对付他的旗手。”

      “他们凭什么相信你?”

      “首先,韦恩斯坦的确就是前自由派总统最狂热的支持者,这一点是客观的。另外,我已经用自己的名誉做赌注,证明了自己。”

      “我不明白。”

      “《李尔》,还记得它吗,那部几乎毁了我职业生涯的电影?”

      “当然,我非常喜欢它,这是我第二喜欢的你的电影。”

      “谢谢。我想说的是,它的失败就是我的诚意,那是我有意而为之的。因为他们绝不会允许像当时的我一样声誉全无污点的人去做反韦恩斯坦活动的旗手,一旦成功,谁也料不到我会不会顺势调转枪口,把隐在幕后,犯下的罪过原比韦恩斯坦可怕的人也拉下马来呢?”

      “所以他们要求你毁掉自己的名声?”

      “对,”她平静地说,“一个有污点的人做旗手,会污名化整场活动,使它的规模可以控制。”

      “我真是无法理解…”

      “你没办法理解也没关系,重要的是,我站出来,那么我的丈夫、女儿会得到保护,他们也承诺关于我的一些不适宜公开的东西将永不见天日。”她脸色煞白,却并不是由于慌乱,而是疾病带来的疲惫,她没有什么好慌张的。

      雅克重重地叹了一口气,他想要吸烟,可是看到虚弱的女主人,还是停下了动作。

      “你已经解释得很清楚了,可我还是觉得这一切太疯狂。你的行径,说实话,让我想到《大艺术家》的女主角凯瑟琳——在时代的浪潮中,你们都为了报复几乎赔上了自己的一切。”

      “哇,看起来你发现了第二个原因。”

      “什么?”

      “关于这一点,我不想多解释。你只需知道,你刚刚提到的那种生活正是我所追求的就是了。”

      他烦躁地挠了挠头发,又来了,又来了,又是这种该死的自信和几乎让人生厌的聪明。

      “你为什么总是这么高傲?你为什么认为自己能掌握好一切?你就这么笃定你是主角,而其他人就会乖乖按照你设想的做吗?”

      她皱起眉毛,脸上浮现出一丝困惑。

      “你搞错了,雅克。”她伸出一只食指来,“我不是主角,在这个故事里,我的能力远不足以支撑起完整的计划制定。是另一个人,我所见过的最聪明、最富谋略的人,从一开始,他就出现在故事里了。从始至终,这件事都是他和韦恩斯坦的私人恩怨。”

      “谁?”

      “拉扎尔,”她轻声说,“这就是第三个原因。”

      “你,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他从椅子上跳了起来,“谁都知道,拉扎尔是韦恩斯坦最亲近的朋友,他们两个人四十多年前就认识了!他是尼拉麦克斯在舆论界的盟友,是韦恩斯坦最精密的探听耳目…”他忽然愣住了。

      又一块拼图完整了。

      为什么伊斯特·德比基能够不露痕迹地把全好莱坞集成一束力量,而韦恩斯坦从无察觉?除了身为传媒界无冕之王的拉扎尔外,还有谁能完全把控舆论,掌握主动权?除了在好莱坞内经营四十多年的拉扎尔外,还有谁能同时联系起那么多股势力?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他的声音干涩。

      “十四年前,一个叫琼·贝克的女孩在韦恩斯坦的派对上因为吸毒过量死了,但后来我们发现她是自杀。为什么?因为从她开始担任韦恩斯坦的秘书开始,就一直承受着你无法想象的虐待——性侵,被逼嗑药,殴打。她一直忍受着,后来终于撑不住了。”

      “她是拉扎尔的……”

      “拉扎尔经常去韦恩斯坦的办公室找他,而琼就是负责接待、照顾他的那个人,他们相爱了,拉扎尔爱她爱得发狂,她死前,他们刚刚订婚。”

      “在那女孩死前他都不知道韦恩斯坦对她做的事情吗?”

      “不,韦恩斯坦威胁她一个字都不能说,他到现在还以为拉扎尔一直被蒙在鼓里呢,后来是拉扎尔自己调查清楚一切的。可以说,你现在看到的大部分尼拉麦克斯内部资料,以及全部的录音、视频、受害者名单,都是从琼留给我的钢笔中转录的。这根钢笔本该被立刻销毁的,它并不是什么极其隐蔽的存储设备,但是韦恩斯坦太慌张了,他忙着遮掩自己该为好友的未婚妻死亡一事负责的事实,以至于没处理干净痕迹,这支笔最终还是来到了我手上。 ”

      雅克久久回不过神,拉扎尔那张英俊的面孔在他眼前闪现——眼中总带着忧郁,偶尔表现出疯狂。

      不,还有一块拼图缺失了。

      “你和拉扎尔是怎么认识的?”

      “我一直觉得这个国家的人口登记制度有一些缺陷,比如,当我母亲在和我父亲结婚之前就去世时,在我的资料上就发现不了任何她的痕迹,我的亲人只有父亲。”

      “那拉扎尔呢?”雅克急不可耐地问。

      “拉扎尔·基恩是我母亲的弟弟,当他和韦恩斯坦一起在百老汇工作时,也是他把我小时候写的剧本拿给他看的。”

      “韦恩斯坦对你们的关系毫无察觉吗?”

      “或许吧,但他根本不在乎。一个是他几十年的好友——彻头彻尾的好莱坞人,一个是被他死死压制的打工仔——愚蠢的理想主义者,这两人就算认识又怎么样呢?这个人根本不相信任何爱、美好的存在,他眼中只有权力,并且傲慢到认为其他东西都不值一提。”

  •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还记得拉扎尔吗?出现过三次,雅克第一次采访女主角时提到过,女主角被韦恩斯坦拒之门外时秘书说拉扎尔正在房间里,以及上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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