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人间小可爱》阿觉

46、（03）音律之声

　　在我和安景云前往第三站的时候，第一站的视频已经完成剪辑了。

　　安景云让我先发一条，按我们目前的节奏，每周发一条不成问题。

　　可我心里有些忐忑，我怕发出去之后沉了海底。

　　安景云安慰道：没关系，我们这才刚刚开始，所有的事情都需要持之以恒，需要时间和内容的质量让大家关注到我们，急不来的～

　　我听话地点点头，毕竟对于媒体账号安景云更有经验和把握。

　　我们这次要拜访的是一位做古琴的汪老师，听安景云说相对有点难沟通，可我并没有放在心上，再难沟通难道不是人吗？好好讲话就是了，但是我很快就被自己打脸了。

　　汪老师的房子坐落在老城区的一个院子里，那地段可以说是寸土寸金，非当地有点资历的怕也是住不进来的。

　　我们摁了门铃，一个阿姨开门领我们进院。一脚踩进去我就被开阔雅致的景象吸引。

　　院内房屋的结构很江南，我们跟着阿姨穿过竹林假山，越过小亭，恍惚感觉自己误入剧中那些贵族人家似的。身处这曲径通幽，别有洞天的院落，真真似林语堂笔下“宅中有园,园中有屋,屋中有院,院中有树,树上见天,天中有月”的景象。

　　我被这雅致的贵气削弱了两份气势，整个人不自觉滴有点束手束脚起来，还不如刘姥姥进大观园呢。

　　阿姨把我们领入一间工坊便退了出去，房内的一个身着深灰色衣服的中年大叔在一张大桌子前撸着袖子专注地在开板，他的身后放了一排木板，我不知道它们属于什么木材，他的侧身放了一张三层的架子，上面放着一些古琴，从我的视觉看过去似乎有一层微光落在它们上面。

　　我感觉这一幕古朴的实在高级，示意安景把相机给我，“咔嚓”一声的同时伴着一道闪光，啊——这该死的闪光灯……

　　开板的大叔直起身看着我们，我尴尬地看着他道：“不好意思，我们是今天来采访你的，刚觉得那画面很有匠人的感觉，就顺手拍了一张”

　　大叔脸上没有任何表情，说道：“那你们先自己随便看看，等我把这个做完，说着他继续低头开板”

　　安景云应了声：“好的，您先忙”

　　于是，我和安景云从前到后，从左到右，慢悠悠地赚了两圈，并拍了一些现场的照片，看大叔还在忙，安景云便支起三脚架开始录视频，我俩坐在旁边的一个小板凳上静静地看大叔干活，并且很有默契地谁也没有开口问大叔问题，主要是怕打扰大叔。

　　大概一个多小时后，大叔终于停下手中的活，看着我们道：“已经在录了吗？”

　　安景云：“刚才录了一些您工作的片段”。

　　大叔：“之前来采访我的xx卫视的工作人员他们需要我摆拍做一些动作，你们需要我配合吗？”

　　我：不需要，我们记录你真实工作状态的样子就可以了

　　大叔拉了身后的板凳坐下：那能拍出那种匠人的感觉吗？

　　我：……

　　安景云：您专注工作的样子本身就是匠人，而且很纯粹

　　大叔：那现在我们继续？

　　安景云：可以，那我们先跟你聊一会，之后我们再拍摄一些做琴的其他环节

　　大叔：好的，那你们问吧，是不是要先沟通一下我要回答的内容比较好？随口聊天的内容不够精致

　　安景云：老师，今天我们要不先随意地聊一下？～您怎么想就怎么说就可以，这样观众会感觉跟你更亲近

　　大叔：那你们最后剪辑完发我看一下？

　　安景云：好

　　我和安景云在汪老师对面坐下，我：老师，我想问一下，您做琴的机缘是什么呢

　　老师：可以说从小耳濡目染吧，我父亲就是个木匠，在我十几岁的时候就在父亲边上打下手了

　　我：那老师您四十多年如一日地做琴，有没有厌倦的时候呢？有没有想过去尝试其他的事情？

　　老师：怎么会厌倦呢？我们这一代人不像你们现在的年轻人，见一行爱一行，沉不下心来做事情，那怎么能成功呢？

　　我：老师觉得一代人和一代人性情上的差异是大社会的结果？还是个人？

　　老师：大社会虽有大社会的影响，可个人也脱不了责任啊

　　我哈哈一笑：老师，容我为我们年轻人开脱一下。因为现在社会进步了，摆在我们面前的选择相对也就多了，有更多的选择也是一件好事吧？大家在不断滴尝试/寻找/确定，总有一个过程嘛

　　老师：还是你们这一代人活得太安逸，才会想一些有的没的，不管做什么，只要能够静下心来做事一定不会太差

　　虽然那一刻我的内心非常想要跟老师好好掰扯掰扯，探个究竟，可转念一想还是算了，我们做记录并不是要跟谁确定一个所谓的标准的价值观，它应该容许更多的声音出现

　　我：老师，您做一把琴大概能卖到什么价位？

　　老师笑了一下道：这个方便说吗？一般十几万，高的也有百万的

　　我：哇～这个价格也不是一般爱好想学个古琴的人能买的起的。那这十几万和上百万的古琴差在哪里了呢？材料？

　　老师：对，有些材料稀有又难得

　　我：那最后的音色也会差很多吧？

　　老师：俗人的耳朵是听不出来的，只有真正的行家才听得出来其中的差别，那都是追求极致的

　　我心想难道高山流水换一把琴就出不来了吗？曲子最重要的难道不是心境吗？怎么我跟这老师颇有一股想较真的劲呢？

　　我：老师在制作古琴领域里面算是有名有姓的人物了，近几年好多手艺人开始被关注，老师您知道大师这个称号也更火吗？你怎么看别人给你的大师称号呢？你喜欢别人怎么叫你？

　　老师：大师，我觉得这首先是别人对于某方面的专业人士给予的一种肯定，这本身并无可厚非，自然接纳就是了～别人怎么叫我其实无所谓，专心做好自己领域的东西，你该是什么就是什么

　　我点点头：老师的三观好正

　　老师：你对我们这个领域了解多少？

　　我不好意思道：并没有多少了解，从小到现在接触的也比较少，但是很好奇，觉得手艺人是真正值得去了解去记录的一群人，他们撑起了一个时代的民俗文化，在科技的发展下他们被衬托的像是奢侈品

　　老师淡淡地笑着：像你能有这种觉悟也是好事，但是光有觉悟不行，既然你们做了这行，要采访这行的前辈，那最起码的基础知识储备必须做好，就像你现在连做琴用什么材料都不知道吧？做一把琴需要多长时间也不知道吧？知名的琴曲也不知道吧？

　　我尴尬地刚想开口承认，老师又道：功课做不足那可不可以理解为不专业？对这个领域不尊重？我的时间用来给你们访谈拍摄，就像哄一群毛小孩在玩一样，聊不到什么深层次的东西上去

　　……好像确实是这样

　　我：老师……

　　安景云：老师，采访您我们当然需要做一些功课，这是对您的尊重，也是对我们内容的尊重
　　其次，我们的状态其实是大部分年轻人的状态，我们跟你交流的状态和我们的问题代表的是一个群体。我们不仅要做一个基础信息的科普，更要做一种文化的呈现者，您的手艺和语言从某种角度来说都能拓展我们思想的广度和深度

　　另外，虽然采访者和被采访者是平等的关系，但是你深厚的底蕴和我们这样的“毛小孩”明显的对比，不是更能显示出你的品质吗？也更警醒像我们这样的年轻人，要多关注传统手艺、了解、尊重以及尽可能地去传承

　　老师：你看事实证明你们年轻人还爱找各种说辞和理由

　　我：老师，你不要跟我们一般见识，因为我信息的储备不足，我还需要麻烦您把有关琴的材质还有流程以及需要注意的地方，所要耗费的时间等给我们讲一下，我同伴也会把相应的环节完整地记录一下，因为您，我相信好多人会开始认识古琴，并了解这个行业，或许还能让古琴出圈一把呢？

　　老师：古时候的古琴五音，正好对应人体五脏，它是具有调理身体的作用的

　　我：老师，从你这定琴的是不是都是一些非富即贵，有文化有素养的人？

　　老师：五花八门的人都有，只是我当然更热衷于跟真正懂琴的人互动。为什么那些三教九流可以很有排面地名利双收的时候，你知道我们什么感受吗？

　　我：觉得俗不可耐，孺子不可教也，段位不同您不兴与他们同流合污

　　老师哈哈哈一笑

　　我：老师和您的朋友肯定也想着传承吧？你们为什么不也开个账号把你们的才艺秀一秀呢，直接碾压式的完胜他们

　　老师：我们不喜欢那吵吵闹闹的网络，也不想伤神去争什么，没意思，至于传承，我们小圈子内自然有人传承

　　我：这种小圈子内的传承和网络上呈现的一些看上去很了不起的匠人区别是什么
　　……
　　老师：最终被大家以有名有姓记得的手艺人并不见得他们就是最好的，没有其他人做对比，那就是最好的

　　一些人是不屑于这种所谓的名利的，他们隐没于市井之中，曲子一般也真的是有缘人才听得到……

　　……
　　我不得不承认这位大叔的一些观点有实实在在地让我耳目一新，我又想起大学时老师说的那些话，任何时候我们都需要有自己的判断力，这个需要我们自己去探索去了解，只有见过真面目才有发言权，而不是人云亦云地去追随

　　通俗一点的类比就是你觉得你们镇上的风景很漂亮，可有一天你听说隔壁镇的风景比更好，那你要做的就是直接去隔壁镇晃悠一圈

　　安景云听到我的类比捧场地点点头：真是通俗易懂

　　我：还有，大师这个称号，想来不是该自己去认领的，而是众人封赏的

　　安景云：没错，但是我得纠正你一点，众人的认知需要在什么层次，才能保证他们评的这个大师就是真正的大师呢？还有你也知道，舆论和“真相”是可以被操控的，如果某个‘大师’自己或者他的团队很善于玩这一套，那众人封赏的‘大师’有任何意义和价值可言吗？

　　我：……毛骨悚然

　　安景云：当然，我只是以尽可能全面的思维去看待一件事情，我相信我说的那种情况是少之又少的，但不代表不存在。你说，这样一对比的话，汪老师自认大师这种言行是不是显得反倒有点可爱呢？就是这么自信这么有底气敢要这个名，要，是一回事，是否在乎，又是另一回事～

　　我：是，可是我们的传统文化似乎不赞成这种品行……

　　安景云：如果是千篇一律的品行，那就少了点意思吧

　　我点点头表示赞同，一个人活成他人眼里的谁或许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活成自己心中的那个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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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音乐：高山流水（古筝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