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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所谓伊人 ...

  •   顾瑞枝是一名药人。

      江湖上有很多关于药人的传说,血能解毒,骨可祛病,肉以疗伤。相比于神医的问诊救人,药人是活生生的灵丹妙药。多少年来,各大武宗门派从未放弃过寻找和培养药人。

      顾瑞枝是天生的药人,三岁时被师傅捡回来,偶然发现血液具有奇特的疗效。师傅为了验证,割了他一次血,后来便再没有动用过。他之所以到现在活得好好的,没有被挖肝剖心、剔骨取肉,最重要的原因也是在于被师傅收养,与世隔绝的生活在深山之中。

      师傅老人家需要自己的一点血来救命,顾瑞枝没有任何理由拒绝。

      由于少年伤势严重,第一次输血几乎不起作用。三天后又输了一次,体内毒性才稍微减弱,脸上紫黑的颜色淡了一些,伤口也不再溃烂。之后每隔七天,顾瑞枝割破一次手腕,喂少年一次血。

      流出来的血盛满一只白色瓷碗,这碗本来是装汤药的,现在满满的腥气,顾瑞枝即便身负药性,那血的滋味也是和普通人一样浓重腥膻。

      两个月后,少年的伤势稳定下来,不再有生命危险。为了防止他遭遇外敌——比如空气中打转的小小飞虫,莘神医把少年从头到脚用白布包裹住,宛如一具即将下葬的风俗死尸。之后每隔五天,再拆除白布,把人放进水桶中泡一轮药澡。

      就是这样复杂谨慎的治疗,持续了七个月。七个月后,正值暮春,草长莺飞,少年醒了。

      刚醒来的少年仍然全身裹满白布,由于长了一双俊美的眼眸,顾瑞枝对他倒是不怎么害怕,每天热心的帮助做康复治疗。白布是一点点拆下来的,药澡换成了每天一次,通常由顾瑞枝准备好药材和洗澡水,全部放进去,再帮少年脱去身上的累赘,扶着他入水治疗。

      看到对方身上那纵横遍布的伤疤,他还是会感到心疼。随后目光稍稍移开,看到对方那俊美冷峻的面孔,又感到些微脸热。

      少年话很少,嗓音嘶哑,由于长久未开口语气也有些怪异。顾瑞枝怕他心中自卑,便想办法引导他说话,比如泡澡的时候问水热不热?梳头的时候问这样梳好不好看?喂饭的时候唠叨着多吃点,你太瘦了。开始少年如木雕泥塑,丝毫没有回应,时间久了便会赏两个白眼,令顾瑞枝心中增添无限希望。

      顾瑞枝着实是很喜欢这名少年。虽然割血令他害怕,可对方喝了他的血,就好像两人因此产生某些联系,关系天然的深刻。

      一个月后,少年身上的白布彻底拆除了,胸膛前面两道交错狰狞的疤痕,当初险些要了他的命,现在看起来仍旧那么可怖。顾瑞枝和师傅上山采了些帮助消除疤痕的草药,用石舂捣碎,细细涂抹在伤口处。这么久以来,少年身上始终涂着这样那样的药,那苦涩的味道顾瑞枝都闻得熟悉了。他纤细的手指画着圈,动作十分轻柔,抬起头来问道:“还疼不疼了?”

      对方闭着眼,浓密的睫毛颤了颤,随后睁开来说:“不疼了,谢谢你们救了我。”

      这是他第一次说谢谢,也是偶尔几次开口。顾瑞枝很兴奋,听着那磁性的声音,感到十分享受。

      突然想起来,又问:“对了,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你叫什么?”

      少年顿了顿,“穆昀。”

      “穆——昀——真好听。”虽然不知道是哪两个字,但不妨碍顾瑞枝进行夸奖。随后他又自我介绍,“我叫顾瑞枝,祥瑞的瑞,枝头的枝。今年十三岁,你应该比我大吧,你多大了?”

      “比你大两岁。”

      “那么就是十五了,我应该叫你师兄。”

      少年皱起眉头,“为什么叫我师兄,我并非是你师傅的徒弟。”

      顾瑞枝立即解释:“我师傅是你师傅的师兄,你师傅是我师叔,我师傅是你师伯,所以我当然应该叫你师兄了。”

      这番道理说得天花乱坠,是早就想好的,可谓天衣无缝。穆昀思索一圈,果然没找到什么漏洞,只能沉默着接受。

      在这世界上多出了一个师兄,顾瑞枝兴奋极了,整个晚上无法入眠。他从自己的小床上爬起来,光着脚走到里间,想去看看师兄睡得怎么样。月光照着床头木板,深蓝色的被褥中间,是一张清峻面孔。端正高贵的脸架子,因为生病眼窝下面两圈青色,显得有些憔悴,却因此更加美的惊心动魄。顾瑞枝看着看着,便忘了自己在哪里,神魂颠倒地伸出手去触摸。

      他尚未碰到,对方突然抓住了他的手臂,如鬼魅一般,不知何时睁开了眼。

      顾瑞枝痛叫出声:“啊!”

      穆昀并未放松力气,眼中泛着狠厉:“你要杀我?!”

      顾瑞枝跟着扭过身体,大声解释道:“没有……啊!好痛啊!”

      手臂上的力道大极了,根本不像是平时能使出来的。而穆昀一旦抓住了就不放松,额头渗出汗珠,非要一把将来者的手臂拧断不可。

      “说!是谁派你来的?谁让你杀本宫?”

      “没有,没有杀你!”

      他们的动静引来莘十炎,门口弹出两粒药丸,接着莘十炎喝道:“快松手!”

      顾瑞枝一下子跌倒,抱着疼痛的部位,坐在地上呜呜哭泣。

      穆昀也是体力不支,摔倒在床上。刚才那一击花光他全身力气,满心疯狂的想着杀戮,骤然停歇,就此昏了过去。

      莘十炎跑过来扶起小徒弟,拉过他手臂问道:“怎么样?有没有事?”

      顾瑞枝蜷缩着摇头,说不出话,眼睛通红满脸是泪。

      莘十炎看了看,见骨头没断,也就放心了。他睡眠一向浅,幸好及时听到,不然还不知道会怎么样。不用问也知道是自己的小徒弟太傻,感觉不到别人的危险,选择贸然接近。也怪他自己疏忽大意,没有及时提醒。拍着顾瑞枝的后背安慰了两句,他说:“好了好了,师傅给你找两副膏药贴上,一会就不疼了。”

      顾瑞枝还是摇头,他不是疼,是委屈。满心的钦慕甜蜜化为惊恐危险,他太委屈!谁知道师兄什么时候醒的?或许从他进入房间就醒了,等着他一步步进入陷阱,再一招擒获,甚至想杀了他永除后患。

      自己在师兄心中就是这样危险邪恶的小人,那跟当初那些要杀他的人有什么区别?

      莘十炎拉着哭哭啼啼的徒弟离开,看他不停的哭,停下来安慰道:“穆昀刚醒,对你我都不熟悉,其实是把我们当成陌生人来防范的。他当初遭遇惨祸,身负血海深仇,难免对人缺乏信任。一步步来就会好了,不可急于求成。”

      最后一句话也是他经常挂在嘴边说的,顾瑞枝抹着眼泪,点了点头。

      其实怎么样叫循序渐进,怎么样叫急于求成,顾瑞枝并不是很清楚。一来他缺少与人交流的经验,二来他对穆昀天生欢喜,看见了便忍不住靠近。他那么可怜,受了那么重的伤,病体尚未康复,处处需要照顾,怎么保持距离呢?

      手臂被拧的肿了,第二天顾瑞枝没有出现,穆昀自己下床换药。吃饭的时候,饭菜摆在面前,他的手臂却拿不动筷子,细长竹筷掉到桌上,去捡的时候,又滚到了地上。

      顾瑞枝半蹲在地面和椅子之间,背疼得像被碾压过,两条腿颤颤巍巍,想要一鼓作气站起来的时候,突然跌倒在地。

      后背撞到了椅子,乍然释放的疼痛袭击全身,穆昀抱着膝盖身体颤抖,额角滚下汗珠。已经不清楚是多少次了,醒来后每天都发生,从骨子里钻出的疼,好像刀剑还插在身上。

      另一方面,疼痛折磨得躯体消瘦,精神反而越发健旺。那是仇恨,仇恨占据脑海,遍布全身,激得他夜不能寐,疼痛也因此更加刻骨和真实!

      穆昀满头大汗地起身,拖着躯体回到床边,侧躺了下来。

      晚上顾瑞枝过来,看到的是翻倒的桌椅和食物。他吓了一跳,以为出了什么事,上前一看发现穆昀躺在床上,冷冷的睁着眼睛。

      两人有片刻的对视,顾瑞枝不及对手,很快落荒而逃。他用好的那只手收拾了东西,心里想着应该怎么向师兄道歉。自己突然不见了,实在太不负责任!这一整天其实自己也很着急,几次三番想来看看,又被手臂上的伤阻止。怕两人见面尴尬,怕师兄依然怀疑自己,现在想来这些忧虑真是幼稚可笑,再委屈,怎么能放着他一个人生活呢?他可是行动不便,重伤在身呀!

      顾瑞枝悔恨得撞墙,磨磨蹭蹭好一段时间,终于走进里屋。

      穆昀已经翻了一个身,不愿意面对他。

      “师兄……”顾瑞枝可怜巴巴的抓着墙壁,“对不起,我错了。我下次一定不敢打扰你睡觉,别生气了好不好?昨晚我想来看看你,绝对没有伤害你的意思。我对天发誓,如果对你有一丝一毫不轨之举,就叫我不得好死!”

      他举起三根手指,认认真真地发了一通誓言,然后等待对方的原谅。

      结果床上并没有什么动静。

      “师兄……”顾瑞枝再次没用地哭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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