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回廊间》月夜野狐

1、第一个梦

　　大罗村里，来了一个背包客。她大概二十岁左右的年纪，半长的微卷黑发披散着，脸上架着一副黑框眼镜，包里鼓鼓的不知道装了些什么。女孩在村头老王家住下，每周交给老王一百块钱。老王就负责把她在小卖部买来的大米煮熟，加上老王的老母亲做的野菜疙瘩，就成了女孩每天的餐点。村里的人暗地都说这吃食只有老早的时候当人都穷才会吃，更别说天天吃了，但没人去和女孩说。老王的母亲是村里唯一的医生，谁都不愿意为一个非亲非故的人去得罪一个医生。这女孩也好像以为这吃食是村里的正常习惯，吃饭时都靠激励自己忆苦思甜。
　　每天早上女孩在第五声鸡鸣时起床，吃完早饭后她沿着村外的羊肠小道爬上靠近村头的木头山，待上几个小时后才背着背包下来。没有多少人知道她在山上干什么，但雪石算是个例外。

　　雪石正在自学中医，他每天早上天蒙蒙亮时通常都会去孟郊山上采药，顺便捡些柴禾回家。他刚过完二十二岁生日，是个皮肤白皙的青年。由于性格开朗，家境也不错，在村里比较受欢迎。昨天晚上下了一场大暴雨，今天孟郊山上的路有些打滑。雪石想到母亲临出门时叮嘱的注意安全，决定今天就只去村头木头山上碰碰运气好了。他紧紧背篓的绳子，往村头的方向走去。
　　由于木头山比较矮，山上又没什么东西，村里的人都不太爱往山上去。所以当雪石在山上发现了最近出现在村里的背包客女孩时，确实是吓了一跳。
　　他咧开嘴笑了笑，不大的眼睛眯成月牙，一口白牙在阳光下折射出洁白的光芒。女孩转头时正看见了这个笑，在那一瞬间，她感觉心里有蝴蝶飞出来。这可真是个值得记录的笑容。她攥了攥手，努力忽视脸上的热度。“你是谁？” 她声音清脆，嘴角不由自主地扬起。
　　雪石笑着挠挠头，感觉这女孩笑起来满开朗的，“我叫雪石，你呢？” 他伸出一只手。
　　女孩抿了抿嘴，迅速地握了握他的手，“海燕。” 她感觉声音破了，急忙咳嗽几声。
　　雪石真的觉得女孩挺可爱的，“你从哪儿来的啊？” 他想制造点话题。
　　海燕低下了头，无意识摩挲左手腕上系着的红绳。她抬起头挺了胸，“我。。。从北京来。” 她顿顿，笑了笑，“你知道北京吗？”
　　“我当然知道北京。首都嘛，有谁不知道。” 雪石失笑。“虽然我们村子比较偏远，但该知道的还是知道的。” 她的笑容太阳光单纯，他决定原谅她。
　　海燕走回她原来站的地方，那里架着一个画板，“你有当过模特吗？” 她看向画板，声音平静下来。
　　“没有。”
　　“那你愿意给我当模特吗？”
　　“模特要干嘛？”
　　“你就站在那儿。” 海燕指了指日出的方向，那里有块石头。雪石站到那块石头上，背对着太阳。
　　海燕已经低下头，用铅笔在画板上瞄起了轮廓。“一个小时就行了，你别动啊。” 她抬起头认真看着雪石，然后继续描画。
　　雪石感觉脸有些热，他还从来没有被一个女生这样直直的看着。
　　大概一个多小时后，海燕终于吐出一口气说，“好了。”
　　雪石走过来，“我可以看看吗？”
　　她甩甩头，“不行，我还没填好色。太阳已经出来了，明天再来继续吧。”
　　雪石就说，“那我明天还来这儿，你给我画画。”
　　海燕状似随便地点了点头，眼睛还在画板上。

　　雪石与海燕就这样，每天早晨在石头山上见面，持续了一个星期。直到海燕左看右看，觉得自己的油画已经没什么可改的了。“我画好了。” 她宣布。
　　“那下次我还来吗？” 雪石微笑看着她。
　　海燕转转手腕上的红绳，抬头笑吟吟地说，“不用啦，你已经帮了我很多了。现在快入秋了，你自己应该还有事要忙吧。我可不想再麻烦你了。”
　　静默。雪石又笑笑，“那好，以后有机会再见吧。”

　　雪石再见到海燕是在村长家，离上次已经快一个月了。他跟村长家的罗里去镇里卖自己炮制的药材，回来准备跟去村长家喝口茶聊聊天。雪石进门后看见海燕跟村长在说着话。
　　好久没见他，海燕好像挺开心的。她笑开，“嗨～好久没见你啦！”
　　雪石压抑着兴奋，“是啊，好久不见。”

　　他们从村长家出来，沿着泥土路慢慢地走。
　　雪石开口，“那天之后，你就不上木头山了。”
　　海燕顿顿，“。。。嗯，我去镇上有些事。” 她犹豫了一下，“你去找我了吗？你找我干什么？”
　　他停下脚步，吸口气，定睛看着她的眼睛，“我是找你了。因为我还想再看到你的笑。你一笑，这个世界上好像什么烦恼都没有了。”
　　她眉开眼笑，“谢谢啊，实际上我觉得你的笑才是真的那种孩子似的无忧无虑呢。”
　　他闻言笑逐颜开。
　　冷风嗖嗖地刮过，在大罗村一带，这时候正是秋时转凉的季节。
　　海燕低头耸耸脖子，“这天真冷，我们快点走吧。”
　　雪石连忙把手中拿着的黑色羽绒服递出去，“这个是我刚从镇上买的，可暖活的。你穿上吧？”
　　她摆了摆手，“不用，我自己有带。”
　　说完她从身旁的包里抽了一件薄外套穿上。

　　“我要走了。” 海燕突然说。

　　海燕与雪石就这样分开了。他们的相遇平淡，相处的时间就好像是从哪里偷来的。
　　雪石后来听人说海燕回到了北京，跟她来自玉雕世家的男朋友结了婚。他朋友是婚礼上的招待，给雪石寄了一些海燕婚礼的照片。海燕满脸幸福的笑容，就跟二十岁时候一样，美丽纯粹，无忧无虑。手腕上红绳拴着玉石，盈盈生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