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第 13 章 ...
-
韬晦未随患天常一道至魔吞不动城，雁渡寒有些放心不下，找乐寻远之前先去了一趟天涯半窟。
却没想到自己扑了个空，天涯半窟空无一人，外面还有战斗的痕迹，嗯……
雁渡寒略一闭眼，陡然反应过来：“不好。”
话落，身形化无。
*
藏晦居。
月明星稀，云层薄如烟雾，天空透出荒芜的气息，苍凉而高远。
雁渡寒从未想过，自己会有这般心情复杂回来的一天。
上次毁坏的房屋简略做了修补，到底修建匆忙，和原本沉淀着时光古朴的房屋比起来，却多了几分简陋浅薄。
朦胧灯笼光下，踏过青石地砖，水袖随风飞扬，缥缈如仙。
仿佛早就猜到她会到来，坐在堂中的乐寻远波澜不惊：“师尊。”
鉴苍玄和两名驻守的练仙者一惊，各自戒备。
雁渡寒前些日子展现出的实力还留存在几人心上，他们非乐寻远，还有弟子的关系在，若是此刻她动手，怕在场无人是敌手。
“韬晦呢？”雁渡寒直切主题，丝毫未将其他几人放在眼里。
乐寻远自桌前站起身，朝练仙者使了一个眼色：“吾要与师尊谈话，你们先离开吧。”
看雁渡寒连一丝眼神都没放在他身上，俨然不当一回事的模样，鉴苍玄恼怒的哼了一声，跟着练仙者一道离开。
几人擦过她肩膀离开，雁渡寒无动于衷。
时渐深秋，窗外树影摇晃不断，烛火摇曳，时亮时暗。暖色光线落在乐寻远身上，却是十分静谧冷静。
他绕过桌面，走到雁渡寒身前，伸手朝她手腕处握去。
雁渡寒微微垂眼，无声震开乐寻远的手，“远儿。”
“夜寒风冷，师尊远道而来，不如入内室坐下谈话。”乐寻远手腕一转，抓住了她腕下水袖，轻轻扯了扯：“让弟子为师尊泡一壶茶暖暖身子。”
幼时乐寻远常常这么拽着她的袖子说话，熟悉的画面再袭来，她竟不自觉的顺着他的动作走了两步。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懊恼的皱起眉头。
乐寻远一直在观察她的神色，自然也察觉到她变幻的神色，自然的开口：“师尊不必担心，韬晦是吾的师弟，吾并未对他做什么。”
他撩开间隔外堂和内室的纱帘，趁着雁渡寒未留神的时候，拽住了她的手腕，一把将雁渡寒拉近了内室。
雁渡寒内心一惊，迅速甩开他的手，冷了眉眼。
“师尊何必待吾这般冷淡。”乐寻远微微一笑，不复以往在雁渡寒面前的神色，显得有些陌生。他走到桌前，倒了一杯茶，朝她推来：“师尊请喝茶。”
房里的烛火突然噼啪一声，印在墙面的影子随之跳动。
雁渡寒走到桌前，伸手拂过茶杯，忽然开口：“你七岁那年，吾收你为徒。”
乐寻远自然而然的接口：“至今已有二十年。”
“至今日，吾才发现……自己从未看透你。”雁渡寒说这句话的时候，语气很平淡，因为太过平淡，而显得失望非常。
为什么失望呢？从未看透他，又或者是对自身的迟钝失望。
乐寻远透过朦胧的光线去看雁渡寒，她眼睛半阖，琥珀色的眸子掩在长长的睫毛下。时光轮转，一如初见，如离世绝尘般的淡雅容貌，难得的染上愁思。
雁渡寒手握那杯茶杯，紧紧握住，握得指节发白。
乐寻远伸手想去碰她指尖，还没碰到的时候，雁渡寒就松了手。
“算计患天常，参与古原争霸，你到底想做什么？”
“师尊此话何意？”乐寻远摩擦指尖，语调慢慢的变轻，眼角微翘，仰头认真去看她：“古原争霸本就指定吾参加，虽多了几番波折，结局却和当初决定的无误。”
“至于患天常，师尊不是知道了，为何还要问？吾还想问，师尊如今气态平和，患天常当真未死，是吗？”
雁渡寒不语。
她非善于言语之人，无法说服乐寻远，也无意暴露患天常的下落。
“师尊……”
雁渡寒打断了他：“你尚未回答我的问题。”
微微窒息般发闷，乐寻远脸上笑意终于消失，半响轻轻开口：“武林共主，天下第一。”
意料之中的答案，或者说是在雁渡寒意料之中。
雁渡寒并非不了解这种心情，傲气萦心，争一个天下第一。她长长的吐了一口气：“吾过往，亦曾有过你这种心态，欲争高下，欲比天高。”
雁渡寒早年成名，一剑誓挑众英雄，名声越盛，心便越高，以为自己战无敌手，沉迷在武学的胜负中。
直到她的师尊天命将至，自己只来得及见他最后一面时，才发现自己错的多么严重。
“可是远儿，天总是遥不可及。我努力的追逐，忽视了别人，忽视了自己。到最后，我累了，终于想要回头，却发现重要的人早已经消失。除了手中的剑，我一无所有。”
一开始执剑是为了能有力量保护自己重要的人，而到了最后，她想要保护的人受病痛缠身许久，她竟一无所知。
雁渡寒的师尊强撑病体，将一生功力让渡给她后便撒手人寰，连一句遗言都不曾说。
天下无敌，又如何呢？到头来，她再也无能感受到昔日的温暖，自己到底拥有了什么？胜负吗？名声吗？可那些东西，那些她追逐了许久的东西，却换不回一个师尊。
师尊临死都记得她那异想天开的追逐，愿成全她，纵容她，可自己呢，自己到底做了什么？纵使后来自己为正道出力再多，师尊也看不见了。
“若今日参加古原争霸的是患天常，师尊还会阻止吗？”乐寻远右手猛然按在桌上，沉木制的桌面显出数道裂缝，他眸内浮起刺痛的情绪：“说到底，师尊是不相信吾，是师尊无法接受现在的吾，想让吾变回从前那个诸事不争，尊师重道的乐寻远，是吗？”
雁渡寒的呼吸重了重，意识到今日的讨论不会有结果，叹道：“随你吧。”接着她又闭上眼睛，“韬晦在何处？”
乐寻远抿紧了嘴唇，眼神紧紧的盯着雁渡寒，胸口起伏了好几下，才勉强收回手，低声回答：“伯父房内。”
雁渡寒闻言后退了一步。
“吾爱慕你的事实，便让你这般难以接受？”乐寻远脸色苍白，唇角微微露出一抹难堪弧度：“师尊连看我一眼都不肯。”
雁渡寒离开的动作顿了顿，背对着他的身影看起来有一丝僵硬。
“时间不早了，你早点休息吧。”她沉默了半响，终是什么都没有说，开口只留下这么一句话。
乐寻远的目光突然掠起了一抹痛意，那痛就像是连绵无边的蒲苇，燃烧过后漫天飞舞的余烬，铺天盖地，掩了其他情绪。他陡然伸手，一把握住雁渡寒手腕，低低道：“师尊为何不回头看看吾？”
“师尊，害怕吗？害怕回应了吾，就再也回不到师徒的身份了。”
雁渡寒运使真气，用力一震，却未震开乐寻远。
他继续道：“师尊从小就纵容吾，如今吾倾心师尊，师尊不能再应允吾一次吗？”
“住口！”雁渡寒终于恼怒了起来，猛然甩开乐寻远的手，水袖拂过桌面，木桌刹那四散碎裂，消散成灰：“再胡说八道，吾便不认你这个弟子。”
她的眼睛宛如燃烧起来的火焰，乐寻远脸色微变，却是笑了起来：“师尊不会的。”
雁渡寒只是冲动开口，话出口的瞬间就后悔了，可见乐寻远这副模样，怒火重新燃上心头。说也说不过，段数又不够！都是收徒，为什么她的徒弟就比别人的难缠那么多，难道这是他们一门独有的诅咒？
许多话，想说又说不出来，如骨鲠在喉，难受非常。
雁渡寒嘴唇用力一抿，在自己爆发之前离开了。
她身法极快，乐寻远挽留不及，只抓住了点点金光。
“逃了么？”他喃喃自语，回首看满地狼藉，长长叹了一口气，“来日方长，也不急于一时。”
雁渡寒自藏晦居接走韬晦，那孩子被吓的不轻，看到雁渡寒时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怎么哄都哄不住，她无法将他带到魔吞不动城，只好带着韬晦前往秋之居，交给洛平秋照顾。
洛平秋性格直爽，不知是不是儒门教出来的孩子都有这种天赋，他虽未带过孩子，却极有天赋，三言两语哄得韬晦停了哭声。
洛平秋安顿好韬晦，回身与雁渡寒交谈：“前辈怎会忽然来此，这孩子是……？”
“一言难尽，这孩子可能要麻烦你数日了。”雁渡寒想起乐寻远那边的糟心事就烦，到底是自己的徒弟，就算暂时难以交流，也不能真的放着不管。
洛平秋见状便不多问，点头道：“我知道了。”
“你一人没问题吧？”雁渡寒还是有点不放心，追问道。
“前辈放心吧，我也不止一个人。”比起自己而言，她才是真正的孩子王。
意识到洛平秋口中的另一个人，雁渡寒稍稍放了心，叮嘱了几句后，才重新回藏晦居。
不想与乐寻远见面，又放心不下，雁渡寒只好选择隐匿声息，暗中保护乐寻远。
乐寻远这几日总有种被人跟着的感觉，如今争锋虽起，但以他所要面对的对手而言，被监视的可能性不大，那便只有……
“师尊。”
雁渡寒：“……”
“师尊是在保护吾，对不对。”
乐寻远转过头来，声音里夹着笑意，连眼神都微微发着亮：“师尊果然放不下吾。”
毕竟一脉单传的师门，又是教了二十年的团子，哪那么容易说放下就放下啊，再说她还答应了患天常呢，总不能食言。
给自己找了好几个理由，雁渡寒再度冷静了下来，当做自己是一团空气的继续保持沉默。
乐寻远得不到回应也不气馁，唇角带着笑意，一边哼着小调，一边处理起藏晦居门内事务。
雁渡寒：……吾怎么就那么纠结呢。
自那天后，乐寻远无论多忙，也要抽空跑到院内石桌处呆一段时间，有时候是处理事务，有时候是对着巨木喃喃自语，说一些过往的琐事。
雁渡寒以前就喜欢呆在这个琴台上抚琴或者教导乐寻远读书，是以这里留存了两人许多的记忆。
今日，乐寻远带了一个古琴过来，放置在雁渡寒常用的琴台上，曲指弹了几下，开口道：“师尊在吧。”
雁渡寒：当做没听见。
乐寻远也不生气，指腹勾着琴弦。
丝弦拨动，古朴的声音振荡着漾开，夹着沙沙晃动的风声，曲色涩滞，还弹错了几个调。
“吾果真弹的不如师尊，若是师尊抚的《鹤鸣》，必不会如我这般难听。”
“……”藏在树上的雁渡寒。
过了一会，一曲《鹤鸣》在院内幽幽扬开，袅袅余音，犹如鹤声亮清。
乐寻远跟着雁渡寒引导的曲调，指尖缓勾，琴声一前一后，追逐不断，别有一份异样的心情。
站在院外的练仙者：……到底要不要进去通报解锋镝到来的消息，总觉得进去会被打。
作者有话说
第13章 第 13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