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身是他策马还》海蜇王

4、套话

　　午后阿蛮和方伯急急忙忙出了谷。
　　见诸葛公子睡得昏昏沉沉，流萤就出来药园找青松聊天。
　　她坐在台阶上，看着青松给每一株树松土施肥，锄草抓虫。
　　这琅嬛医阁到处透着说不出的古怪。从外头看戒卫森严，任谁也想不到里头只住了一位妙龄少女神医，一位老态龙钟的老者，一位病入膏肓的病人，再加个天真烂漫的药僮。
　　流萤两手抱膝支着下巴，百无聊赖地说：“左右我也没事，要不要帮公子整理一下书房？”
　　青松正在给药草浇水，扭过头来警告道，“流萤姐姐，千万不要动公子的书，只有方伯能整理公子的书房，连阿蛮姐都不过问的。”
　　“为何公子还有那么多书，他不是……不是看不见吗？” 流萤说得有些不忍心。
　　青松一边干活，一边回答：“这些都是特质的竹简，因为公子眼睛不能视物，听说是一位贵人，公子的至交好友，请了长安的能工巧匠精心制作，再运来琅嬛的呢。”
　　看到流萤姐姐吐了吐舌头，青松心里有点小得意，越发摆出一副琅嬛医阁老人的姿态告诉流萤：“诸葛公子虽然身有宿疾，其实可是极为神通广大的呢！方伯有一回说公子是运动……帐篷之中，决胜……万里之外！”
　　“那叫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流萤扣了下青松的脑门。
　　“嘻嘻……”青松不好意思地摸摸脑袋，小声辩解，“万里可不是比千里更厉害么！”
　　流萤漫不经心地又问：“我听说，琅嬛医阁有味独门灵药，叫，叫幻颜草，药效神奇，长什么样子？你指给我瞧瞧。”
　　“幻颜草？奇怪的名字……”青松眨了眨眼睛，摇摇头，“我没听过——要不，等阿蛮姐回来咱们问问她？”
　　“不用不用不用！”流萤急得重复了三次，环视一眼满园草药，尝试转移话题：“我这不是想，公子病得这么重，兴许，兴许用了这幻颜草，病就好了。”
　　“哪有这般简单！”青松白了流萤一眼， “每月十五之前阿蛮小姐和方伯要出谷取运药水给公子治疗，这还不够，琅嬛药园满园的花花草草，都是为了治公子的病，一点不夸张地说，公子的身子就是靠无数的灵药吊着的。流萤姐姐，你也不想想，阿蛮姐的医术多么厉害，她都治不好公子的病，一个什么幻颜草，又有什么用！”说完他又嘿嘿几声，暗喜终于报了刚才“决胜万里”的仇。
　　流萤悻悻地道：“至于么，我瞧着也就是感染了普通的风寒之症。”
　　“那是这回。”青松打断她，“昨日半夜，公子突然叫了医阁所有人去谷底找一个……呃，金色的铃铛？也没说什么原因，喏，那么大的地方，怎么找？”说着往廊外头的山谷努了努嘴，“大家折腾了大半宿，公子自己也在长廊里整夜陪着，更深露重的，不巧这几日正是他发病的日子，夜里就发起了热。”
　　流萤有些紧张地问，“那……铃铛找着了么？”
　　青松摇摇头：“不知道。”
　　流萤刚想探头出去看，想起半日前的经历，心有余悸，缩回了脖子。
　　青松掩嘴笑了半天，“放心吧，方伯临走前把长廊上的机关都关掉了，大门周围也只留下一半的机括暗器，我们在琅嬛里面活动，就算要打开大门都没有危险。”
　　流萤轻吁了一口气，起身进了长廊尽处小亭，倚坐在斜飞出崖的美人靠上，往谷底看去，望不见底的山谷被几朵白云遮断，仿佛一眼深井，暗藏了不为人知的秘密。
　　流萤忽地想起一事，“平日里——琅嬛的机关都开着吗？我的意思——三更半夜的时候——”
　　“那还用说。”青松一脸毋庸置疑的表情。
　　流萤微蹙了眉头，抿嘴思索。
　　时值初夏，山风送爽，松涛阵阵，说不出地惬意。
　　一只五彩斑斓的小鸟突然从谷底倏然而出，盘旋在流萤身边，不断叫着：“流萤！流萤！流萤！”
　　青松哈哈笑着追鸟儿，“鹩哥，你怎么知道这位姐姐的名字？”
　　“鹩哥？鹩哥不是黑色的吗？”流萤伸出手，那鹩哥也不怕生，安然落在流萤的手掌，“除了都会学人说话，我可瞧不出这鸟哪里长得象鹩哥。”
　　青松捋着流萤手中鸟儿的彩色羽毛，“鹩哥是公子从无岸岛带来的，公子这么唤它，大家就随着这么叫了。平时没人跟我说话，我只能找它说话。”
　　诸葛公子是个锯嘴葫芦，阿蛮姐潜心钻研医术，方伯又颇为严厉，青松在琅嬛医阁里常常感到寂寞孤单，连个解闷的人都没有。这回好了，流萤姐姐性格开朗，还不时主动找他说话，问东问西。虽然她才来了半日，他已经喜欢上这位流萤姐姐了。
　　“无岸岛？”流萤眼中流露出好奇。
　　“那岛上到处都是鹩哥这样的鸟儿……”青松见流萤姐姐感兴趣，话匣子就打开了，滔滔不绝地给她介绍起十万八千里之外的无岸岛来。
　　流萤暗中留心，听了半日，却没发现甚么有用的线索。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聊了大半日，流萤才回了房，见诸葛公子仍然背朝外侧身睡着，就出来给香炉添了把香，坐看着飘飘渺渺的青烟，不知不觉出了神。
　　这个流萤，正是前日夜探琅嬛的黑衣人。
　　那日她逃离山谷，冷静下来之后仔细回想药园里发生的一切，心中疑窦重重。
　　那个莫名让她感到悲伤的白衣公子，他是谁？他为什么藏身在琅嬛医阁？
　　她为幻颜草而来，意外发现自己随身的铃铛看来和一个叫流萤的人有千丝万缕的关系。流萤感到自己站在一个疑云密布的深潭面前，稍不留神便会泥足深陷，但她不可控制地想走近一窥真相。
　　她浑浑噩噩地又回来琅嬛，此时琅嬛内上下灯火通明，再想闯入琅嬛绝无可能。她在谷口潜伏了一宿，凌晨之际，琅嬛医阁的大门悄悄打开，一个玄衣少年骑马匆匆离开。
　　长安的贵人？想不到这琅嬛医阁还和北魏朝廷有关系，这位诸葛公子的身份到底是什么？他对漠北会不会有威胁？
　　雪狱山虽在北魏境内，位于北漠，北魏和南梁三国交界之处，本应是兵家争夺重地，却因山势险恶，终年积雪导致人迹罕至。相比雪狱山和它附近的乌耳城，富饶的北境边镇上方城战火连年，北漠和北魏打得不可开交。
　　四年前北漠世子耶律策澜突袭北魏在上方城的守军，大获全胜。随后北魏派出年轻的二皇子拓跋廷应战，据说这位北魏皇子得了一位诸葛军师相助，三年前一举夺回上方城雪洗前耻，从此把上方城守得固若金汤。耶律策澜近年屡屡强攻上方城，誓把上方城重新纳入北漠版图之内。
　　幻颜草——流萤提醒自己潜入琅嬛医阁的主要目的，但是她目前毫无线索，看青松对名字的反应，不似有假，阿蛮和方伯都极为警觉，不容易下手。
　　神秘的幻颜草，究竟在琅嬛医阁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