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狂》沉灯

5、戏里（三）

　　韩亭推开“眼儿弯弯”的玻璃门。
　　逆着光，看见古莹和个男人在说话。男人背对着门，阳光在他身上勾勒出一圈高大柔和的轮廓。他微微侧过脸，脸庞镀着金色，说不出的俊朗。
　　古莹看见韩亭，便想绕过男人走过来。却被反手抓住。
　　咬了咬唇。
　　“纪方，放手。”
　　……
　　韩亭走过来，“你找古莹有事？”
　　与纪方虽是校友，却并不熟悉。同是个性冷淡的人，韩亭之所以认识他也是因为古莹。古莹的前男友名叫纪隽，正是纪方的哥哥。纪隽与古莹交往甚笃，幼时两家住的很近，青梅竹马，两小无猜。韩亭也很喜欢大哥哥一样温柔包容的纪隽，真心祝福他们。有人说，幸福的日子总是不经数的，谁也想不到人人艳羡的一对，那件事发生后，会劳燕分飞，纪家送纪隽去了澳洲留学，只言片语皆未留下，古莹变得愈发沉默，大学毕业后开间书吧，一个人生活。韩亭看着她，看着她眼中不经意间流露出的落寞与寂寥，很是心疼。所以，今天突然看见纪方，不能说不惊讶。
　　“我来找她练练台词。”纪方的声音涩涩的，带着低沉的暗哑。
　　韩亭想了想，才想起李澄云是说过要找纪方。便点了点头。
　　纪方朝古莹深深看了眼，“今天看样子不行了，我改天再找你。”
　　古莹摇摇头，“不用了，排演时我去学校找你们就好。”
　　纪方哼了声，扭过头，大步出门去。

　　韩亭拉过古莹坐下，自己熟门熟路的泡了两杯咖啡，关切的问“没事吧？”
　　古莹一笑，“能有什么事，你太多心了。”笑容里说不出的干涩。
　　花近高楼伤客心。韩亭明白。
　　古莹揉揉脸，调整心情，“你和卓非怎么样了？”
　　韩亭笑得无奈，怎么人人都认为我俩间有什么。
　　“姐，别人乱想也就算了，怎么你也这么八卦了？”
　　古莹敲了韩亭一下，“亭亭，难道你没发现你对卓非是不一样的吗？看他的眼神温柔得很。”
　　“可我并不相信有一见钟情这种事。我们不过才认识，感情不能太草率。”
　　“我也不相信。可是，什么叫草率？我与纪隽相识十多年，不还是一样经不起？”古莹黯然，“亭亭，感情只要对的时间对的人，与认识时间长短没关系。”
　　无意引得古莹忆起伤心事，韩亭觉得抱歉。
　　顿了顿，古莹又说，“我觉得卓非看你也很有意思，只是你太迟钝，如果他是你的那杯茶，你要好好把握。画画的人，都有根敏感的神经，禁不起撩拨。”
　　韩亭看着她，“你在支持我走上禁断之恋么？”
　　古莹垂下眸子，“你又不爱女人，连我也不支持你，还能有谁能站在你这边？亭亭，不管怎样，我都希望你幸福。别像我一样，遇人不淑。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
　　韩亭覆上古莹的手，握紧，“可是，宁卓非与我不同，我不能太自私……姐，我有你就够了，我也希望你幸福。”
　　她是绢上一芰荷，最是那一低头的温柔，似一朵水莲花不胜娇羞。一点白，一点柠檬黄，一点玫瑰红，勾勒她十分颜色。这样的女子，却无力给她幸福。
　　古莹反握住他的手，恍惚间当年局促含羞的小男孩已长大，已经能牵起自己的手，他的手柔韧修长，宽厚而温暖。

　　回去的路上，韩亭的思绪断不开，满满的都是宁卓非。
　　墨色的双眼，尖尖的下巴，表情千变万化，似喜似嗔的他，撒娇的他，迷糊的他……挥抹不去。
　　自己又不是傻瓜，怎么看不出他的小心思？
　　只能一次次不着痕迹的避开他的试探。
　　我承认自己对你有好感。
　　正因为在乎你，才要疏远你。
　　我们，我们不能在一起。
　　我选择的路，注定要孤独，一个人，就够了。

　　随着物质生活水平的提高，西方文化在中国也越来越有市场。
　　韩亭无语得看着拿着刀掏南瓜的谭砚，“你在干吗？”
　　谭砚与南瓜奋斗正酣，“你不看到了，当然是做南瓜灯啦。”说着兴致勃勃的亮出网页展示：“南瓜灯制作五步法~~”
　　韩亭嘴角抽搐，看着网上的配图讲解，再看看谭砚的手工，
　　“你小学劳技课一定不及格。”
　　谭砚气的哇哇大叫。
　　“哎，吵什么呢，在门外就听见了。”邓立怀里抱着个大纸袋，推门进屋。
　　“今天商场有促销啊，老子买完才发现，妈的。又被忽悠了。购物满500元才赠送个南瓜灯，给我个破南瓜有什么用，还死沉死沉的。”
　　“啊，给我看看阿立，”谭砚一把抢过纸袋，抱出南瓜灯，“啧啧，商场的就是不一样。不过，我还是喜欢亲手做。”说完丢给邓立，又抱着他自己

　　的南瓜开工去也。
　　邓立把怀里的南瓜抛给韩亭，“给你，我出去打球了。”
　　“你谋杀啊？”韩亭边擦冷汗边接住南瓜，被砸上还了得。
　　“哎？我要这干吗。”
　　“随便你给谁啦。给——”邓立一阵风似的跑出门，声音被关门声拦腰斩断。
　　韩亭看着门，又看了看南瓜灯，还是给古莹送去好了。

　　走在林荫道上，与上次不同，树叶已经掉的差不多光了，剩下光秃秃的枝桠，风一吹，颤颤的响。
　　傍晚路上几乎没有什么人，天空灰蒙蒙的静谧。
　　熟悉的身影靠在一棵树上，抱着速写本，沙沙得画着。
　　宁卓非。
　　韩亭呼吸一紧，脚步却不由自主的走上去。
　　“你怎么在这里？”
　　宁卓非转过头，语带不满，“虽然有个人说会联系我也没联系，也不约我看晚会，可我自己来不行呀？”
　　韩亭苦笑，“抱歉。吃过了吗？”
　　“没有，饿死了。”宁小朋友吐吐舌头。
　　“咦，你抱着什么？”好奇宝宝趴到韩亭胸前，拉开纸袋的口。“哇，南瓜灯！好好玩。”
　　韩亭顺手把纸袋推到他怀里，“你喜欢就送你。走吧，先去吃饭。”
　　宁卓非心满意足的抱着南瓜，心情意外的好，脚步也很轻快雀跃。

　　两人进了饭店的单间，韩亭再次领教到宁卓非惊人的吃相。
　　只有两个人时他才这样。
　　想想以前，在两人以外的地方，那一小口一小口斯文的不行的吃法，还真是辛苦了他。
　　“你是饿死鬼投的胎吗？”韩亭给他夹了一块鱼肉。
　　“我都一天没吃饭了。不就吃得快点了吗。”
　　韩亭一听不由得皱起眉，“我不是说了要你好好吃饭么？”
　　“可是，”宁小朋友咽下嘴里的食物，“画室今天模拟考试，画得太投入，没感觉饿。”
　　“快专业考试了么？”
　　“嗯，还有两个月，哎，你怎么这么了解？”宁卓非眨眨眼。
　　“古莹考的就是艺术类，那时我有陪她报名。”韩亭淡淡解释。
　　“哦——”宁卓非拉长声，“你对古莹真是好。这么有耐心。”话里浓浓的酸味掩都掩不住。
　　韩亭看了他一眼，没再说话。

　　带着宁小朋友来到晚会会场。
　　后台里，大家都换好了戏服，“澄云，你们是第几个？”
　　李澄云看了看剧目表，“第七个，大家再等一会。”
　　穿着白裙的古莹温婉可人，静静而立，尽量忽视周围擦着口水的小色狼们。
　　韩亭由衷赞叹，“很漂亮。”
　　“谢谢。”
　　纪方不轻不重的哼了声。
　　宁卓非闻声看去，目光一触及纪方，脸色一瞬变得很难看。
　　韩亭注意到他的异样，柔声问：“怎么了。”
　　宁卓非狼狈的低下头，“没……没什么。”

　　意料之中的，戏剧冷了场，下台后，李澄云表情伤感，“果然，真正的艺术，是属于少数人的。不能被大众理解。”
　　宁卓非小声嘀咕，“是你走的路线太另类了好不。”
　　绕口的台词，冷冰冰的王子，沉默的公主，爱情在哪里？完全嗅不到它的气息，简直像过场应付一样。
　　而且，竟然能感受到台上两人间丝丝不融洽的意味。
　　剧中剧。
　　剧里的人又在演绎着另一出无声的戏。

　　宁卓非借口去卫生间，出来时，果然看见门边的那个人。
　　那个人目光冷冷的扫过来，
　　“你竟然还在这个城市？”
　　宁卓非一哂，“我为什么不能在这里？”
　　“你害得他还不够吗？”声音激动起来。
　　宁卓非咬紧唇，殷红的唇渗出血丝，他倔强的抬起头看着对方，眸光清明。
　　“我从来不欠你们什么。不论是他，还是你，纪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