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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 7 章 ...

  •   秦书能想到的事,在他下山去找李云袖的时侯唐景已经办妥了,只是办事的手段出人意料。

      神策营一个巡山小队于黄山宫遇“敌袭”,无一生还,包括队长李云袖。

      “都杀了?!”

      秦书惊的声音都变了,只得了唐景轻描淡写的一声嗯。

      “嗯。”

      仿佛那十几个活生生的人就该当一死,不值一提。

      言知寒也没想到唐景出手如此凶横,蹙眉道:“何至于此。”

      唐景没说话。

      也不为别的,他不过是心里不痛快,找个由头杀人。

      秦书看着唐景,震惊中生出难以抑制的恐惧来。

      霍仙儿一死,他如坠深渊,幸而遇上师兄......他艰难挣扎了这许久,如同溺水求生,刚刚看到一丝光亮,此时又被一脚踏进更深的地方。

      人心存恶念,世间杀戮源源不绝。山下那一口“棺材”到底钳住了什么呢?不过沧海一粟罢了,目光只需挪开方寸,又见更凶恶的立在一旁。

      这世上当真有道理可讲?善恶是当真有报吗?谁去报?谁有那样的力量?

      势单力薄的少年站在尘世间,满心悲怆又无能为力,无知无觉的往后踉跄了两步。

      一只手在背后托住了他。

      秦书站定,茫然无措的转头去看,看见杨扶风的侧脸。

      “滥杀无辜,其罪当诛。”

      杨扶风的声音不大,却在这一刻,在这四个人中间显得格外掷地有声。

      唐景闻声抬眼。

      唐景并不是那种凶相外露的人,平日里沉默冷淡,看人大多都像在看一截木桩。譬如秦书,好像还从未得过他一记正眼。

      但对杨扶风,唐景看杨扶风的眼神总难掩杀意,像图穷匕见的那道寒芒,无声却致命。

      秦书被迫一起迎上那目光,如被兵器洞穿似的心口发凉,全仗背后那只手撑着才没退后。

      唐景阴测测盯了杨扶风片刻,忽然嗤笑了一声,嘲道:“你有什么本事治我的罪?”

      杨扶风确实没什么本事,他浑身上下没剩几个好零件,缠着绷带的地方比露出来的多,咬紧牙关才堪堪站稳,还得指望手里那根破拐杖。

      唐景若想杀他,一只手都嫌富余。

      可杨扶风却好像对自己的弱势不以为意,对迎面袭来的杀意、嘲讽也一概无动于衷。他甚至拄着那根破拐笨拙地向前走了两步,直视唐景双眼,正色道:“只要我活着,总要将你正法。”

      唐景冷笑:“你来试试。”

      “都闭嘴!”

      剑拔弩张的气氛被言知寒厉声打破。

      近乎失态的那种“厉声”。

      魔头虽然是魔头,可从来不是凶神恶煞那一挂的。言知寒恐怕一辈子也没用这样的语调说过几次话。

      原本对峙的三人都被吓了一跳,齐齐朝他看去。

      可言知寒已转身走了。

      杨扶风下意识的伸手去拦,却只来得及瞥见他血色尽褪的侧脸。

      生气了?杨扶风看着言知寒走远,愣了愣,回头看唐景和秦书。

      唐景面无表情,秦书一脸懵逼,两双眼睛里的茫然倒是如出一辙。

      连个能商量事儿的都没有,杨扶风想着,颇为糟心地瞪了两人一眼,转身一瘸一拐地追言知寒去了。

      唐景:“......”

      秦书:“......”

      他还瞪我?!

      杨扶风其人,一辈子的行为准则不过八字而已:生死看淡,不服就干。哪怕现在三魂缺了俩半,手中没了长空令,背后没了天策府,稀里糊涂的还当自己叫“言歇”。可脾气上来,拄根破拐照样跟唐景这等悍匪刚正面。

      可惜英雄一世总还是有一惧。

      车厢里,言知寒面若寒霜,原本就十分高冷范儿的魔头,现在简直裹挟着一股杀气,堪称镇宅避暑之利器。

      而杨将军则相映成趣的缩成了一只鹌鹑。

      杨扶风暗自琢磨了半天也没想通言知寒为什么气成这样,有心认罪都找不到突破口。

      磨蹭了好一会,只得昧着良心蹭了过去。

      “我错了。”

      言知寒只瞥他一眼,没说话。

      “真的。”杨扶风歪着头,硬是将一张大脸递到人家眼前:“是我错了。”

      言知寒避无可避对上他的目光,抿了抿唇,低声问:“你何错之有?”

      杨扶风说:“我不怼那姓唐的了。”

      言知寒悚然一惊,还当他察觉出了什么。

      只听杨扶风接着道:“我知道我现在打不过他,你别担心,我不惹事,等我好了再收拾他。”

      言知寒愣了愣,硬是琢磨一下才明白他的意思,顿时哭笑不得,这人当自己这是偏心着他?

      忍不住伸手在杨扶风脸颊上拍了两下,轻声斥道:“自作多情。”

      杨扶风不吭声,笑嘻嘻挤到言知寒身边,侧脸抵在他肩上,赖着不动了。

      言知寒的心落回肚子里,转头看着杨扶风的头顶,隐约又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失落。

      两人沉默了半晌,言知寒忽然鬼使神差地问道:“你为何要将唐景正法?”

      杨扶风不假思索道:“因为......”

      他只说出了“因为”二字。

      车厢内安静了足有三息的时间,始终没有下文。

      杨扶风慢慢坐直了身子,口中喃喃地又重复了一遍:“因为......”他抬头看向言知寒,神情渐渐变得混乱迷茫:“因为他滥杀无辜?”

      他说的十分犹豫,因为他知道答案不是这个,自己刚刚差点就脱口而出的也不是这个。

      绝不是这个。

      人心存恶念,人自有恶行。然天理昭彰,何人惩恶?何人执法?

      何人?

      何人......是他?

      其实话一出口言知寒便后悔了,可覆水难收,此时见杨扶风看过来,他罕见的自乱了阵脚,想说些什么挽回却又语塞。

      车里僵持着,车外却有人答疑解惑。

      “因为尽诛宵小天策义啊。”正靠着门赶马车的秦书理所当然地说道。

      俗话说,师弟师妹都是上辈子欠下的债。

      俗话诚不欺我!

      言知寒脸色煞白,打死秦书的心都有了。只是他还没来得及付诸行动,杨扶风已经扑了出去。

      “你刚才说什么?”杨扶风双手钳着秦书的肩膀,硬将他扳向自己:“你再说一遍!”

      秦书毫无防备险些被推下车去,惊惶的对上杨扶风的目光,结结巴巴道:“我......我说什么了?”

      “你刚才是不是说,尽诛宵小天策义!”杨扶风厉声逼问,却又仿佛不太期待秦书的回答,只反复咀嚼着这两个字:“天策......天策......”

      秦书有些吓傻了,勒住手中缰绳,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

      骑着马在前方不远处的唐景也闻声回头,蹙眉打量着发狂的杨扶风,似乎在考虑要不要过去将他制服。

      这时车帘再次掀开,言知寒探出身来。

      他已恢复了平静,冷眼看着面前的混乱场面,伸手去拉杨扶风。

      杨扶风此时热血上头,连魔头都不怕了,头也不回地甩开了言知寒。

      遭逢杨扶风史无前例的正面抵抗,言知寒的脸色顿时更难看。

      又长本事了这是!

      秦书傻傻看着杨扶风被自家师兄一针扎倒,像对付麻袋一般拖进了车里,脑子好半天才得以重新运转。

      “师兄。”他终于忍不住问道:“他怎么了?”

      这一次见面,从头到尾杨扶风都十分不正常,秦书开始没顾得上他,后来注意到了,却总没机会问他。

      似乎正是言知寒一直不愿意给他这个机会。

      车帘被掀开一角,隐约露出半张脸。

      “他傻了。”言知寒冷冷道:“你今日别再开口说话。”

      秦书先是被“傻了”这个说法吓了一跳,马上又接二连三冒出了更多疑问。可言知寒已合上了车帘,秦书自忖不敢去触师兄的霉头,只得一头雾水继续赶路。

      四下沉默半晌,车里又传来言知寒的声音。

      “今日不走了,找个地方落脚吧。”

      秦书小声应道:“好。”

      马嵬驿附近散落着不少小村落,如今都已逃得不剩什么人了,找个落脚的地方应该非常容易。

      可气氛十分不融洽。

      杨扶风一直没醒,言知寒也仿佛动了真火,始终黑着脸。而唐景似乎对言知寒留在这的决定非常不满,兀自待在远处,比平时更吓人了。

      可怜秦书哪个都惹不起,缩在中间如履薄冰。

      月上中天,言知寒孤零零坐在门槛上,身后是个破旧的农家小院。

      秦书蹑手蹑脚从屋里走出来,蹭到言知寒身边。

      “师兄。”秦书偷瞄着他师兄的神情,小声问道:“......你冷不冷啊。”

      言知寒道:“想问什么就问吧。”

      秦书干咽了一下,心想那我可真的问了。

      “杨扶风他怎么了?”

      “傻了。”言知寒边说边不自觉蹙起了眉:“他将从前的事都忘了。”

      这半天秦书多少也猜到了些,如今当真听见这答案却还是呆住了。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小心翼翼的说道:“我先前听人说......天策府在长安城下......”

      “是。”言知寒似乎极不耐烦听这个,冷声打断了他:“我在长安城外救了他。”

      “那他怎么......”秦书本想问那他怎么没回军中去,话说一半突然惊悟。

      因为他忘了!

      杨扶风忘了,言知寒却不告诉他,还带着他离开了长安。

      秦书腾的站了起来:“你想骗他走!”

      言知寒藏在袖中的手顿时攥紧:“我想他活着!”

      “可是!”秦书脑子里乱七八糟,一时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回踱了两步,最后跺脚道:“可那是杨扶风啊!”

      言知寒低着头没吭声。

      过了半晌,他眼中忽然落下滴泪来,没人看见,砸在自己脚下。

      秦书想说的,他都懂。这一路上他逼着自己不去想,可又总有人逼着他不得不想。秦书逼他,杨扶风也逼他。

      今日守墓村外,杨扶风开口的那一刻,言知寒的心就凉了。

      他斥唐景滥杀无辜,他连路都还走不利索就要将别人正法......他明明已忘了天策府,忘了自己是谁,他答应了跟他回恶人谷,认了前尘已逝,认了“言歇”。

      可他还是说着“杨扶风”会说的话,还是要做天策府教给他的事。

      那一刻言知寒觉得自己太傻了,竟然以为能救得了他,骗的了他。

      他不过忘了些事,可他还是那个人。

      “师兄,杨扶风那个人,我虽然有点烦他,可我总觉得......”秦书蹲在言知寒的面前,小孩子似的抱着膝盖,忐忑道:“那种人是要当英雄的。”

      此时,屋内简陋的床榻上,昏迷了大半日的人睁开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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