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街》打官腔的猫

3、刮舌苔事件（二）

　　东帮，本部。

　　古朴的和式宅邸，坐落于茂密的竹林内，传说穆陶祖上有一半的东洋血统，而这处古宅也是经历了无数次历史的洗礼而得以保存至今。

　　庭院里，竹笕时而发出悦耳的击石声，与水车的涓涓流水声相映成辉。

　　走进玄关，“寄付”（寄付：玄关的内侧，是主人迎接客人的地方。外侧被称为“三和土”，是来访者等候的地方，要脱掉鞋子上到“式台”才是进入了寄付。）处放置着绘有“浮世绘”的紫檀屏风。

　　屏风后的墙上悬挂着一把老旧的三弦琴，冲绳黑檀制作而成的琴杆已经断裂，琴箱上的蛇皮也已经不复光泽，但却透出一股难以忽视的历史感，仿佛曾经弹奏过它的一名名艺妓依然在幽幽诉说着自己的故事，像年华正锦的日子里所弹的那一首首曲子一样忧伤，可博人欢却不可留人待。

　　骁最喜欢这把琴，他说希望自己也能像这把琴，不管变得多么破旧依然有存在的价值。

　　尽管他经常在抱怨，地板已经虫蛀走在上面会“嘎吱”响，或者什么年代了还要过打井水来喝的原始人生活，但实际上他是很满意这个家的，在自己“前世”18年的生涯中，打死他也不会想到这样一个到处充斥着高度禅意、寂静且充满冥想的空间，竟然是掌握命街四分之一天下的□□总部，也不会想到，这个地方就是自己一直渴求的容身之所。

　　骁记得第一天来到这里的时候，山茶花在银白色的枝头上傲然的怒放着，松软的雪覆盖着坡顶，檐下结挂着水晶般的冰柱，门口立着一支半人高的艳红色花瓶，描绘于瓶上的女子面容委婉，站在桥头静静的望着。哀怨的期盼，火色的瓶身，在雪所搭设的纯白幕景中竟然显得出奇的和谐。

　　他抬起头来，用询问的眼光看着握着自己手的穆陶。

　　穆陶笑笑，温柔的说，瓶上的女子叫做“桥姬”，是日本传说中最痴情的妖怪，因为无法和自己的爱人在一起而跳河自杀，最终化作厉鬼等在桥头把过桥的男人拉进河里淹死，呵呵，很恐怖的传说吧？……但是我却觉得很温暖，不是因为故事，而是因为她的眼神，好像不管发生什么，她都会站在这里，等待我回家，而我，不管发生什么，都会记得有个人在期盼我回家……

　　骁转过头去，轻轻的闭上了眼睛，右手也随即反握住穆陶，渐渐收紧。

　　当他再次睁开眼睛时，那种如释重负感让人看上去好像是刚刚作出了什么重大的决定。

　　他直视着穆陶，心中无比澄澈，指着花瓶旁边的位置说，以后，不管发生什么，我都会站在这里，等待你回家，我和她一起，等待你回家。

　　那天，雪还没有融化，而穆陶的心却已经融化了。

　　……

　　骁回忆着那些陈年往事，慢步进入后院，刚下车时听手下报告说，家里那个一向脾气奇好的老大正在发飚，不仅监督乐文跪刑堂，而且一干涉案人员都在罚站。叶醒、修思他们一听到消息早都逃之夭夭了，生怕惹祸上身，受到无妄之灾。

　　骁知道一定是乐文又闯了祸，却不明白，那个把乐两兄弟当作儿子来养的傻木头，今天怎么会突然转性，他带着一半好奇，一半幸灾乐祸的心态走进邢堂。

　　刚一进门，骁就被堂内一股肃杀的气氛吓了一跳，他惊讶的看着坐在堂上面色老黑的穆陶和跪在堂中央像死鱼一样的乐文，面墙而站的两列小弟听见开门声音，纷纷偷瞄门口，看见是自家师爷回来了，都投来求救的可怜目光。

　　骁挂上笑容，走到穆陶身边坐下，开口询问：“这是怎么了？好端端的发这么大脾气。”见穆陶不回答，又转而问乐文，“大乐，你又闯什么祸了？”

　　乐文抬起头来，抖了抖嘴角，憋了好久的委屈一下子涌出，“我也不知道啊！大哥他莫名其……”

　　乐文刚要一吐为快，好让师爷为自己评评理，却猛然瞟见老大的脸又黑了七八分，才不甘愿的把话又咽了下去，改口说：“在院子里野炊。”

　　“哎？”骁不明所以的瞪大了眼睛，“我有没有听错？野炊？就这事？”

　　“恩！！”乐文重重的回了一声。

　　“草皮焦了？房子着了？还是烧了谁的屁股？”

　　乐文委屈得像怨妇一样捶着胸口，颇有豁出去的架势，“没！我向我自己保证！我绝对是在篝火坑里架的锅！我这么五讲四美的大好青年怎么会做那种没素质的事！我好心煮野味请大家吃，老大也吃了！吃完了就罚我跪刑堂！我冤啊我！师爷你要替我做主啊！不能看我是没娘的孩子就以为我没靠山随便欺凌我！老大这么刚愎自用暴戾不仁早晚要激起民……”

　　“停！”

　　“闭嘴！”

　　骁和穆陶同时暴喝出声，心照不喧的对望了一眼，他们俩都知道，要是不及时制止这小子，这小子能一直说到渴死……

　　骁拖着额头，斜眼瞪着一脸不服气的乐文，说：“你五讲四美？正门上三天两头会出现窟窿，是谁搞的？”

　　“那是……我以前习惯了用脚开门嘛~谁让现在家里是拉门的……”

　　“七年了还习惯不了！去睡柴房算了！还有！钟摆哪儿去了！？”

　　“那个……家里有老鼠……”乐文没想到师爷不仅没给自己做主，反而揭旧帐，越说越没底气。

　　骁挑起眼睛，从鼻子里哼出一声，“恩！？我有问你这个吗？”

　　乐文低下头，用细如蚊鸣的声音说：“闹耗子……我想埋地雷炸死它，结果……结果没找到铲子……”

　　“那么说，你终于承认花匠刘伯的腿是你炸伤的了？”

　　“……那个……”乐文的头越来越低，脸都要贴上地面了。

　　骁看已经达到效果，冷哼出声，“哼！先不提今天的事，就算是旧帐也足够你喝一壶醋的，不要以为老大宅心仁厚就当我们都是傻瓜！知道错了没有！”

　　“恩……我错了……以后不敢了……”

　　骁瞥了一眼低头认罪的乐文，转过头来对穆陶和颜悦色的说：“大哥，你看他都认错了，今天的事就算了吧~”

　　穆陶依旧一言不发的闭目威坐不动。

　　骁无奈只能继续打圆场：“还不快谢谢大哥！你们这群呆子！”

　　“谢谢大哥！”乐文以及一票小弟第一时间大声吼道。

　　平时怎么不见他们这么齐心、整齐划一呢？这个时候倒团结起来了……

　　骁忍不住笑了出来，换下了严肃的面容，吩咐道：“行了~都下去吧。”

　　等到众人都退下了，骁才挨过来，坐到穆陶的腿上，慵懒的气质展现无疑，抚摸着穆陶的胸口说：“都是你平时把他们掼坏了才会这么没大没小，不过赏罚要分明，到底为什么生气你又不说，他们怎么会服气，现在没人在总可以说了吧。”

　　穆陶的脸从黑转到白、从白转到黑的变换着颜色，半饷才愤恨的低吼道：“他吃了小乖！！”

　　“啊？”骁不明所以的眨了眨眼睛，“小、小什么？什么玩意？”

　　“小乖！我在池塘养的乌龟！乐彤炸了我的小杨！还联合你们骗我说是被雷劈了！现在乐文又吃了我的小乖！我早晚要把他们俩祸害关进牲口棚里，一辈子也不放出来！”穆陶激动得口沫横飞，却没注意到怀里的人已经攥紧了拳头，似在拼命忍耐。

　　“……什么时候养的……我怎么不知道……”骁低着头，柔软的留海遮着半张脸，颤着嘴角问。

　　穆陶终于察觉到不对，他这才想起骁是最讨厌他养宠物了，骁总是说当老大就要有老大的威严，所以猫狗一类的有毛动物都被列入了黑名单内，而他又是动物控，不得以才以种树为掩护，借着可以在花园乱逛的机会养养“水货”，谁成想现在“水货”成了盘中餐，而自己也因为太生气彻底忘了骁的约法三章。

　　他犹豫了一下才吞吞吐吐的说：“养……养了三个多月了……那个……我怕你会不高兴就没告诉你……”

　　“呵呵~”骁仰起笑脸，甜美的梨窝在脸颊上化开，如淡彩般的柳眉弯成了月牙状，如果换是别人看到了，一定会被这纯真的笑容感染到，进而一起笑出来。

　　而穆陶不是别人，他是最了解骁的人，他在这美好的笑容背后清楚的看到了，骁的眼睛里闪现出的怒火，所以他快速用双手捂住了脸颊，他家的宝贝跟别人不一样，人家是开心才会这样笑……而骁只有生气时才会……并且会打人耳光……

　　“干嘛啊？我又不打你，干嘛捂脸，快放下来。”骁轻笑着伸出柔荑般的手指，覆上穆陶的手轻轻的抚摸着。

　　穆陶不仅没放下来，反而捂的更严了，并且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

　　骁笑得更甜了，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嘴角处忽隐忽现出两颗尖尖的小虎牙，“不放是吧~那好啊~那今天你就不用放了~就这样捂着脸找你的小乖去睡吧！”说完，就气冲冲的跳下穆陶的腿，奔出了刑堂。

　　“啊……啊？！！——”骁走后，穆陶才眨眨眼睛回过梦儿来。

　　“不要啊！——小乖已经死啦！我不要去阴间陪它睡啊！！——”

　　顿时，哀号声回荡在空旷而肃穆的刑堂中。

　　……

　　这天夜里，穆陶经过殊死的搏斗也没能爬上那张跟骁睡了七年的、与房间装饰完全不搭调的豪华大床，在第N的平方次被骁踹下来、头与地板的亲密接触中，穆陶第一次从心里感到后悔，如果那时侯没有因为骁嫌塌塌米太硬，而把塌塌米换成了床就好了……

　　而骁也在这天夜里，在保证良好睡眠的情况下，更加巩固了自己“睡影脚”的至尊地位，也更加肯定了自己当初做下换床的决定是正确、并且十分英明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