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一座城》遥屹之

6、第六章

　　房间里的景象实在是出人意料，余歌眼底不由地闪过一抹疑惑。

　　他以为迎接自己的，会是一只做困兽之斗的异能丧尸，没想到对方竟被限制了自由，他的目光不由地向身后扫去，难道是外面那些人束缚了这只丧尸？

　　这间屋子里，究竟发生过什么？

　　余歌又被勾起了一点好奇心，却只能有些惋惜的叹口气，根据他收集的资料，一旦变成丧尸就失去了思维能力，自然也不能再与人交流，他的疑惑恐怕永远无法解开了。

　　余歌的目光仔细打量着这只丧尸，思索该以怎样的方式处理对方。

　　这只丧尸确实很特殊，她就像个穿着考究的老妇人，头发花白却仍梳理得整齐，一点淡妆遮住了她青白的面色，甚至面对余歌这个食物的靠近，都没有露出狰狞的神色，不似别的丧尸般流着涎水尖牙外翻。

　　若忽略眼底那丧尸特有的猩红浑浊，她看上去竟与常人没有太大差异，精心打扮的样子甚至像是下一秒就能去出席一场宴会。

　　余歌眼底划过一抹迟疑。

　　余歌不是一个喜欢手染鲜血的人，哪怕是对待丧尸，除非任务要求，他基本都贯彻着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原则。

　　从这个角度看，这只有些特殊的丧尸被捆绑着，又被拔去了爪牙，似乎已经失去了再伤人的能力，余歌没有再清理掉对方的必要。

　　但余歌也记得，这只丧尸能影响别的丧尸的行动，之前他被丧尸合围陷入险境，殷风故出手，很大程度上正是拜这只丧尸所赐。

　　如果不清理，岂不是在猫咖边留下了隐患。

　　余歌终于还是拎起铁锤，刚要迈步，却看到丧尸的神色微变。

　　“嗬！嗬！”

　　丧尸在束缚中小幅挣扎摇晃着，喉咙发出不同于其他丧尸的声响，竟像是想要说些什么。

　　但她的声带早已撕裂溶解，让她什么都说不出口，只能发出意义不明的含糊叫声。

　　余歌看着丧尸突然人化地出现焦急乃至绝望的神色，然后，竟有两行泪自她眼中缓缓滑落。

　　余歌握紧铁锤的手又松了松。

　　他竟然看到了丧尸的眼泪，那两行泪带着猩红的血色，在丧尸双颊留下两道血痕。

　　丧尸即使是流泪时，依旧是诡异而令人毛骨悚然的，可在这恐怖的景象之下，余歌却感受到了悲伤，甚至恳求。

　　这并非他自己的情绪，而是那只丧尸的精神力逸散出来，影响到了周围的其他人。

　　余歌有些震惊道：“这只丧尸还有思维能力和情绪波动？”

　　殷风故的蓝眼睛微微眯起，审视道：“以一级精神系异能的精神力保持理智，虽然只保持了一点，但也称得上是很少见的情况。”

　　余歌敏锐地提取了他话中的信息：“所以只要精神力够强，丧尸也是可以恢复理智的？”

　　殷风故没有否认，只是摇头轻叹：“很难。”

　　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思考该如何解释这个问题，道：“丧尸病毒本质上其实是种污染，如果被污染的人自身能力高于病毒，那么他就可以抑制病毒并保持理智。”

　　他举例道：“简单来说，如果二阶异能者被普通丧尸咬伤划伤，那他是不会丧尸化的。”

　　余歌道：“因为污染的级别太低？”

　　殷风故很认真地点头，只是这动作神态出现在一只布偶猫身上，难免让人觉得有些怪异。

　　殷风故对此全然不知，继续道：“同理，已经丧尸化的人的精神力量级比病毒高时，他就会恢复理智。”

　　殷风故叹了一声，道：“但这堪称精神系异能丧尸的特权，其他的丧尸能达成这一要求的，恐怕凤毛麟角，而我惊奇的是，这只丧尸的能力其实还很弱。”

　　像是为了要印证殷风故的话，猫咪叫声的余音还未落，丧尸的面色突然剧烈变化。

　　她眼底有猩红的血色跃动，对进食的渴望压制住微弱的理智，让她张开血盆大口，向余歌挣扎着扑来，喉间发出和别的丧尸别无二致的嘶吼。

　　殷风故平静地看着丧尸的突变，并不意外道：“她之前能保持一丝理智，不止是因为能力，也因为……执念。”

　　是有执念压制了进食的本能，让她于绝望中对余歌发出了恳求。

　　但那执念终究过于微弱，让她只坚持了短暂的一瞬，便恢复了丧尸本性。

　　余歌明白了殷风故的意思，他看着丧尸在束缚下剧烈地挣扎，目眦俱裂仍向自己扑来的丑陋样子，眉头微微地蹙起，摇了摇头。

　　余歌低低地开口，像是在对殷风故说话，又像自语：“我不喜欢她这个样子。”

　　余歌的五指收拢，握紧铁锤，另一手却拿出了碳素笔，他从地上找到条散乱的麻绳，用笔在上面有些费力地书写起来。

　　殷风故不解道：“你在做什么？”

　　不需要余歌回答，他很快明白了余歌要做什么，麻绳上写下了熟悉的字：

　　余歌所有。

　　然后麻绳被打了个环，甩飞出去套在了丧尸脖子上，余歌的指尖轻轻收拢，麻绳就在丧尸脖颈缓缓收紧，余歌所有四个字卡在她喉咙正中，看上去倒像个材质特殊的项圈。

　　殷风故语调震撼：“你想用这种方式让这只丧尸成为你的所有物，好对她使用异能？”

　　可所有物，起码该是物品吧，眼前这只丧尸能蹦能跳还喊得这么欢，哪里有一点物品该有的样子？

　　余歌长睫半垂，遮住了眼底一瞬划过的悲悯神色：“我想试一试。”

　　余歌不喜欢这只丧尸现在的样子，因为这般癫狂的模样，让他只能一锤将她送去转生。

　　杀死这只丧尸并非难事，但余歌直觉般不想动手，他不想杀人，也不想杀曾在自己面前表现得那么人化的丧尸。

　　这不只是因为善良或心慈手软，更多的是因为担忧。

　　余歌能感觉到，这种杀戮会悄然带走他的一些东西，他不知道自己究竟会失去什么，只知道这样的情况一旦发生，他很可能会渐渐失控，甚至释放出更可怕的东西。

　　余歌讨厌失控。

　　所以余歌决定试一试，不止是为了眼前这只丧尸，也为了消除心底的忧虑。

　　“风故，”他唤了殷风故一声，道：“你听说过薛定谔的猫吗？”

　　殷风故被他一打岔，歪了下头。

　　“薛定谔的猫，一只存在于物理学思想实验中的，处于活着与死亡叠加状态的猫。”

　　殷风故的眼神有些迷茫：“活着和死亡叠加状态的……猫？”

　　听他的语气，显然第一次听说这个理论，却很跑题地把关注重点放在了为什么实验对象是只猫上面，又因余歌对他提起这个实验，而感到背后有一点点发凉。

　　余歌不由地笑了笑：“猫不是重点，重点在于，你不觉得眼前的丧尸也处在叠加状态吗。”

　　“一具尸体无疑是物，而一只丧尸，虽然他依旧能够活动，但他本质上已经是具尸体。”

　　“所以丧尸该属于特殊物品的一种，但眼前的丧尸却又不同，比其他丧尸强大的精神力和执念，让她偶尔能拥有自己的意识。”

　　正是这种叠加状态，给余歌打下了执行计划的基础。

　　余歌深阖双眸，整个人猛然沉静下来，他不用双眼，而是以精神力观察这只丧尸。

　　他在等待丧尸能被定义为物，成为自己的所有物，好让自己能使用异能的时刻。

　　那一刻可能稍纵即逝，因此余歌投入了全部的精力，他的精神力都因此更强大也更凝结，最后以黑云压城之势向丧尸压近。

　　丧尸的动作突然变缓，出现茫然的神色，仿佛不知道自己为何存在于世界上，这样的神情，倒是与之前被殷风故以能力压制时，那些合围的丧尸们有几分相仿。

　　殷风故忍不住惊讶地看了眼余歌。

　　他之前使用的能力不属于任何异能，单纯是对自身精神力的一种灵活应用，而余歌分明毫无基础且只看过一次，竟就能模仿他用出这个能力。

　　虽然余歌的精神力还很弱，掌控的熟练度也不够高，但他现在也不需要精准到能让丧尸自相残杀的操纵能力。

　　他只需要能压制眼前丧尸的精神力一瞬，便已经足够。

　　就在丧尸精神力衰弱，被行道系统判定为所有物的同一瞬间，余歌的眉峰微微拢起，指尖有一道蓝光疾速飞出。

　　蓝光笼罩了丧尸，让她的时间缓缓回溯，扭曲的神情也渐渐恢复了平和。

　　余歌将她恢复到了几分钟前，流着泪传递悲伤情绪时的状态，然后又一道蓝光闪过，令此刻的状态足以维持二十四小时。

　　做完这一切，余歌发现自己无法再对丧尸用异能，因为丧尸理智和思维的回归，系统已经不再把她判定为物。

　　幸好，这已经足够了。

　　丧尸的神色微微发怔，但不同于刚才被余歌压制时，满脸不知今夕是何夕的空茫，而是种不明白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的迷惑。

　　就连殷风故都眼含震惊，没想到余歌竟然真的做到了。

　　他问道：“那你现在打算……？”

　　余歌将手中铁锤放在自己和丧尸之间的麻将桌上，两手抱起殷风故，直视布偶猫蓝宝石一样剔透的眼睛，嘴角勾起淡淡的笑容。

　　他轻笑道：“比丧尸高一级可以避免自己被感染，那高几级才能舔一下就治愈他人？”

　　殷风故的表情僵了一下：“你早就知道了？”

　　亏他还以为自己借着小猫咪的身份伪装得很好，原来早就被发现了……

　　殷风故突然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余歌之前主动将自己抱进臂弯里，和因自己的隐瞒而生闷气，或许其实都是因为这一次隐瞒。

　　余歌狭着眼睛：“我好奇的是，这件事应该不在现在不能说的范畴里。”

　　余歌黑沉的眼眸中，发出所以你为什么要隐瞒我的疑问。

　　殷风故视线游离了一下：“当时哪怕我解释了你也听不到啊。”

　　那时候余歌的精神力还不够，哪怕殷风故解释了，他确实也只能听见喵喵叫，但这绝不是真正的原因，余歌对此很确定。

　　于是他的眼睛又眯了眯。

　　殷风故终于变得坦诚，只是声音有些底气不足道：“毕竟是舔了下嘴唇……”

　　装作小猫咪误打误撞的一舔，和承认自己就是为了舔一下，这哪里能当成一样呢。

　　哪怕是为了治愈伤口，他也会难为情，最重要的是，会担心余歌怎么看自己的嘛……

　　余歌感觉到掌心下，布偶猫的体温正因不好意思而一点点升高，眼底闪过丝难掩的笑意。

　　殷风故看出他没有追究的意思，心底松了口气，这才想起最初的问题：余歌询问了他的能量等级。

　　殷风故沉吟了一下，像在思考这个问题能否解答，最后只是含糊道：“我等级……很高。”

　　余歌目露讶异，经过之前的交流，他已经知道很多问题其实并非殷风故有意隐瞒，而是现在还不能细说。

　　但他没想到，这个问题竟都在现在知道答案会不安全的范围里。

　　余歌是个知道分寸的人，虽然惊讶，也没再继续追问下去，而是抱着殷风故转了一圈，让他正对向满脸茫然的丧尸。

　　布偶猫冰蓝色的眼睛和丧尸猩红的双眸相对。

　　余歌认真地问道：“那你能不能听懂她在说什么？”

　　殷风故：“……”

　　他长长的、长长地叹了口气，以一只布偶猫的形态，叹出一种时运不济命途多舛的沧桑。

　　他作为等级高到不可言说的存在，余歌想让他做的第一件事竟然是……

　　……丧尸语翻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