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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引子(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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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掠过林间,带落枝上的积雪,积雪落在林间叶上,发出簌簌声响。
南重悠悠醒转,枕边人早已起身,被子里还残留着一点余温。
想来是才起身不久。
他睡眼惺忪的打了个哈欠,还没等出声唤陆余,陆余便从外面进来了,带了一身寒意。
“去哪了?”南重侧躺着,用一只手托着脑袋问陆余。
陆余将外衣脱下抛在架子上,等到身上寒意差不多散了才走到南重身边。
“莫求道差了鸦奴送信。”陆余把南重塞回被子里,将人用被子裹成一只团子,看起来就十分软糯可口。他将这只大白团子整个都拢进自己怀里,像极了护食的小狗。
南重闻言皱了皱眉,他沉思片刻道:“鸦奴逢乱而出,上一次出现是三百五十八年前。”
三百五十八年前,鸦奴送了魔界的战书至上天庭。
陆余饶有趣味的说道:“不错,大梵王也有信来,东南不太平了。”
东南蛮族以鲲鹏为神,大梵王是天地间第一只修炼成形的鲲鹏。
鲲鹏以九天清气为食,自化鹏以后,便徙至南冥天池,自此庇佑东南蛮族近千年。
“族长,前日地动裂开的缝儿里钻出来了这些东西。”蛮族护卫将手中的檀木盒子递给坐在亭子里的老者。
蛮族族长已近耄耋之年,须发均如白雪。他伸出满是皱纹的手,接过那个檀木盒子。
盒子上下了大梵王的封印,族长将手覆上去,心中默念口诀,盒子上的锁扣“哒”一声轻响,落了下来。
檀木盒子里静静窝着一只黑黢黢的甲虫尸体。甲虫有着奇异的花纹,族长仔细端详了一会儿之后,脸色突变。
“啪!”他把盒子重新盖好。
族长从摇椅上站起来,护卫忙去扶他,不料却被他抬手拒绝。
“去,召集族人到祠堂。”
冥河上,摆渡人撑着一苇轻舟慢慢从河对岸过来。
“鬼王殿下。”摆渡人冲莫求道行了一礼,莫求道穿着繁杂华丽的长袍,脸上的面具泛着冷冷的光芒。
“可有邪灵过河?”他指尖升腾起一阵青烟,青烟无风自动,飘到摆渡人鼻下。
摆渡人贪婪的吸食着幽冥之气,一脸餮足的说道:“不曾,冥河已经数千年不渡邪灵。”
莫求道眼中流露出一丝疑惑,不过他很快将这丝疑惑压了下去。“如此便叨扰了。”他对着摆渡人行了一礼,摆渡人冲他摆了摆手,竹竿往冥河里一撑,那叶小舟便又摇摇晃晃往对岸去了。
“鸦奴。”莫求道冲着眼前虚无的空气吩咐道:“传信长忱侯。”
南重窝在陆余怀里,眉心拧成了一个“川”字。他说道:“崇早已被帝父消除,绝无再生之理。”
崇再现人世,除去造假一说,那便是……
“当年有人救了崇!”南重从陆余怀里爬起来,他目光灼灼,“绝无可能,帝父用开山斧将崇魂魄斩碎,当时我也在场。”但他随即又犹豫道:“但他不曾渡过冥河却又是为何?”
答案不言而喻。
世间万物,死后各有各的去处。人死后要喝孟婆汤渡忘川水,而邪灵魂魄散尽之后也要渡冥河,以洗尽邪气避免为害三界。邪灵可以魂飞魄散,但是邪气不会,它们在宿主死亡之后会继续游荡,直到找到另一个宿主。摆渡人说数千年不曾渡过邪灵,那只能说明——崇尚在三界之中。
数千年前他的实力已不容小觑,能同上古神祗平分秋色的,又岂是简单人物。当年盘古以开天斧勉力击败崇,现在来看也不曾真使他湮灭。
而当今世上,不再有开天大神。
“若真是崇重现世间……怕是,要有大灾祸了。”陆余将南重重新包好抱到怀里,他一边顺着南重的头发一边说道:“鸦奴传信来之前我便已经收到大梵王的来信了,起初我也心存疑虑,所以并没有跟你提及。但既然鸦奴现世,那便不得不信上三分。”
“三分?你不信大梵王?”南重好奇的看向陆余。
陆余冷笑道:“他所做之事,倒让我想信他也信不得了。”
南重默然,两人皆不愿提起几百年前那场大战,那场混淆是非黑白道义的大战。
“不过也多亏了他,否则现在我怀里的不是道侣,反倒是舅舅了。”陆余低头促狭一笑,南重在他怀里红了脸,那红晕顺着脸颊一路爬到了耳朵尖。
“谁同你是道侣?”
“好,不是道侣。”陆余将人放平,自己覆身上去,“是夫人。”
自那日之后,陆余便开始繁忙起来。只有清晨起来略微塌陷的枕头与尚有余温的被子才能证明他昨天回来过。
南重撑着一把竹伞,赤足站在玉潭渊边。
玉潭渊的水清澈见底,几尾玉骨鱼成群结队的从石头缝里钻进钻出。
南重忽然想起,初来玉潭渊之时,帝父怕他寂寞,特地从手下神仙遗孤中挑选了两个与他年纪一般大小的小姑娘来陪伴他。
当年三人也曾赤足在玉潭渊中嬉戏打闹,斗转星移,时移世易,如今却只剩下了他一个人。
水潭里的倒影忽然多出了一个。
陆余将南重抱起,让他踩在自己脚上。他好像一个老妈子一样埋怨南重不注意身体。
“失去昆仑锁以后你体寒之症加剧,怎么还不爱惜自己的身体。”
埋怨归埋怨,陆余还是替南重披上了自己的黑色大氅。
陆余的气息一下子驱散掉了南重周遭的冷意,这让他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南重靠在陆余怀里,眼睛没有焦点的盯着玉潭渊。
那一群玉骨鱼不知忧愁的追逐嬉戏,时而跃出水面激起一串水花。
陆余从背后紧紧抱住南重,好像害怕一松手,南重就会不见了一样。
“莫求道说他有办法取出昆仑锁。”陆余附在南重耳边轻声说道。
他呼吸带出的热气使得南重的耳朵不自觉抖了一抖,南重不甚自在的回道:“他的话,不可尽信。”
陆余:“但总要想些办法,当年你将昆仑锁移入我体内,已经灵根大损。没有昆仑锁固魂,更会雪上加霜。”
南重仰头看他,只能看到他坚毅的侧脸。
南重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笑道:“难得长忱侯还有害怕的时候。”
陆余故作凶恶的在他耳垂上轻轻咬了一下,滑腻的口感让他忍不住伸舌舔了一下,引得怀中人颤粟不止。
“你……”
“你的事情,我都害怕。”
雪花纷纷扬扬从天而降,在他们两人身侧飞舞旋转,落到青竹伞上,头发上,衣衫上,又消融不见。
东南地动与鸦奴现世似乎仅仅只是一个开始,短短几日之间三界之中巨变无数,连混沌界都收到了牵连。黄泉海如同烧开的沸水一般,污浊的海水终日翻滚不停歇。精怪们躲在巨石后丛林间,心惊胆战的看着结界外面的滔天波浪。
邪气自漠北八城一路席卷南下,所到之处尽是尸横遍野。而死去的人不知出自何种原因竟然又纷纷重生,他们目光呆滞,宛如行尸走肉。每至夜晚,他们便从各种阴暗角落出来,在大街上游荡。有几个运气不好的幸存者碰到他们,也俱被生吃活剥。一时间,北方半数城池皆沦为空城,断臂残肢处处可见。
一个妇人抱着一具小孩的残躯,跌跌撞撞躲到一个破旧的茅草房里。她的衣衫已经破的不成样子,裸露出的皮肤上布满了抓痕,伤口已经溃烂发黑,但是她没有多余的心思去管了。
“我儿……”妇人压抑的哭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尤为清晰。她自己似乎也意识到了,赶紧捂住了自己的嘴巴,从残破的窗棂往外看去,幸好,并没有惹来它们。
妇人松了一口气,在她背后,她那只剩一半头颅的幼子竟然动了动手指,继而睁开了如墨般漆黑的眼睛。
“啊!不要……”
一声接一声的痛呼惊起了树干上歇息的乌鸦,它们怪叫两声,拍打着翅膀飞远。
妇人挣扎着从茅草屋中爬出,满脸的鲜血都掩饰不住脸上的惊恐。
“不要过来……啊……”
她像脱水的鱼,挣扎着想要重新跃入水中,而凶残的捕猎者在她身后咧开他残破的嘴,狠狠地咬在她的腿上。
惨叫声逐渐小了,取而代之的是咀嚼骨肉的嘎吱声。
以九天门为首,各大门派纷纷出手,将邪气勉力阻隔到黄河以北。河岸以北如人间炼狱,以南在各大派庇佑下依旧夜夜笙歌。
翻腾咆哮的邪气逐渐凝结出了双眼,它恶狠狠的盯着顶在结界前的弟子们。有个瘦弱的修士首先撑不住了,他不过是下面小门派推上来的,薄弱的灵力支撑到现在已经可谓是强弩之末。邪气趁机进攻,脆弱的结界在邪气面前不堪一击,裂痕如蜘蛛网一样蔓延开。
“撑住。”一道淡漠的声音从众位弟子身后传来,有人激动的喊出:“师尊出关了!”
那个瘦弱修士只觉得一股霸道灵力自身后传入灵海,再由灵海传至全身。他当即反应过来,双手合十结印,加固了自己面前这道屏障。
他身后穿白衣的男子面无表情的盯着结界外张牙舞爪的邪气,冷声说道:“不成气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