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凌天》雨中棋

2、第二章

　　周月又做梦了。

　　轻柔的阳光洒满整个世界，周月坐在一座天空花园式的咖啡馆中，对面坐着一个年轻男子，两人放松的说说笑笑。天空一角挂着硕大的环绕着星环的星球，表示着这并非此界。

　　周月回到家中，阴暗的房间中沙发上坐着一个高大的身影，那人突然拿起手边的玻璃杯向周月砸过来。

　　周月惊醒。

　　周月穿好衣服出了房间来到自己所居的小院中，寒冷的清晨，每一口吐纳都带着白气，她望着还笼罩在晨雾中的远山，静静的站立了许久。把手兜在衣袖中，唇齿微动，念出：“赵霆……周阳云……”口吻似是缠绵，似是刻骨，似是漠然。

　　巍巍臣周山脉绵延万里，整个周家的建筑群是背靠着臣周山脉而修建，亭台楼阁、雕梁画栋，其广袤、其恢宏，与其说这里是周家，不如说这是周的帝国。周月所在是周家一偏僻的院落，专为有修炼资质而还未认主的周奴居住的溪院。纵是这溪院也并不局促，每个两三个周奴居于一个院落，有专门教习知识的楼馆，也有极为宽阔的炼体的广场与林原。

　　那日灵根测试之后，灵根不佳的要么遣送要么搬去了供凡人居住的院落，数百个参加测试的最后只剩下不足百个可以成为周家修士，这一批几十个周奴也只剩下六个。而周月这“残灵根”，周家派了地位超然、修为高深的医修来诊治，他道周月的灵根损伤已是药力难及，只能随着时间待其自愈，如有奇遇或有渺茫的修复可能。也就是考虑到这渺茫的修复的可能，于是周月也万幸的留了下来成为这六个中的一个。

　　周阳云虽说是默认的周家下一任周主，但毕竟还未成为真的周主，偌大的周家内部也是勾心斗角各脉争权夺利，并不是铁桶一个。但这超然的医修的一番断言之下，周月无疑是坐实了这个残灵根，纵算是有心人，此时也打消了怀疑。更不说灵根人力难测，启用测灵根的灵玉消耗巨大，没有十足的把握，无人敢质疑周阳云而让周月再去测一次灵根。

　　然周月却是明白，这医修必定已是周凌天的入幕之宾。

　　周月洗漱完毕来到广场，这批几个周奴基本已经到齐了，围着周雨在七嘴八舌的说些什么。同批的周奴都是在溪院中从小一起长大的，昨日被测出双灵根而又历来受欢迎的周雨已经隐隐的是这几个周奴的领袖了，周月平时甚少和这些小周奴玩耍，只一个人静静的站在人群外围。

　　被围在人群中间的周雨看到似是周月过来的身影，探头探脑一番后带着一群小跟班过来了：“残灵根哦周月！你不是很厉害吗，怎么是个残灵根啊！”

　　旁边一个叫周娇的女孩接着话，一派天真的说：“残灵根是不是就是修士里的残疾人啊！”

　　平时有些畏惧周月的一众小周奴被她的想象力逗笑，望着周月念着：“残疾人，哈哈，周月是残疾人。”

　　周雨看着周月得意的说：“叫我一声雨哥，乖乖听话，以后雨哥罩着你！”

　　一群半大孩子的奚落周月并未放在眼里，从袖子里抽出手，闪电般的掐住周雨的耳朵，手上的力气不小，掐得他不停叫唤，无论如何挣扎都无法摆脱周月看似柔弱的铁手，周雨始终不明白，为什么就是打不过比他小个两三岁的周月，从小到大受了周月多少欺负，天真的以为残灵根的周月能认怂，周雨又是痛又是委屈，终于忍不住而泪光闪闪的求饶。

　　别的小周奴看着这戏剧性的一幕，爆发出欢笑。

　　周月大感畅快：“哈哈，哟哟，还哭了！哭，哭，继续哭，我喜欢听！”

　　正在这时，一直以来负责教导这批周奴的李姨来了：“打打闹闹的，成什么样子！”

　　听到李姨的声音，大家自觉垂头敛目排好队，李姨语重心长又特有所指：“奴，就要有奴的样子。”

　　说罢又露出一个笑容：“你们这一批呀，难得竟留下了六个可以成为周家的修士，没有辜负周家多年来的栽培。以后要好好修炼才能报答周家的恩德……”

　　李姨正说着话，有周奴捧着衣物的站在李姨身后。李姨走到衣物旁边，用手抚摸叠得整整齐齐的新衣：“明天你们就要开始修炼了，穿上这凌霜菊服，就是周家的修士了，明日开始去鸿笙道场学习，你们在鸿笙道场会遇到来自各属国各家族的修士和你们一起修炼。他们好些是贵人、是主子，但是一旦踏入这大周宫就同样是为周家效忠的，你们也不比他们低贱到哪里去，只需好好修行，将来为周家作出贡献才是最重要的。进了这周家，就算是为奴为婢那也是比外面的散修好，周家有最好的资源供你们修炼，所以，好好修炼，报答周家的栽培，以后李姨说不得还要仰仗你们呢。”

　　李姨的一番话说得一众小周奴们心潮澎湃、议论纷纷，年纪小的尚不知事，不知道什么栽培什么恩情，只双眼亮晶晶的看着那精致的新衣。年纪大些的却是有的深有感触心怀感恩之情，有的野心勃勃，定定地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小周奴们领完衣服都各自归去了，李姨看着周月：“周月，你留下。”

　　“灵根是怎么伤的，可有印象？”

　　周月摇了摇头。

　　“周家养你这么多年，你灵根说残就残了，你以为你的灵根是自己的吗，这般不知道利害，好好的灵根竟被你疏忽至残！”

　　“再者说你一个残灵根，资质是这批周奴里最差的了，虽说我带出来的周奴，向来是相互扶持。但你这样低劣的资质，不仅不交好同批周奴，还如此嚣张跋扈，以后有你的好果子吃。”

　　周月沉默不语，嘴唇微抿，眼见着是不喜。

　　李姨还想说什么，看见她这不耐的样子，冷声道：“你下去吧。”

　　还未走远，周月听到李姨的声音：“不知好歹。”

　　回到小院中，周月摆弄起新发的衣服，这凌霜菊服是周家最低等的弟子服，但穿上之后就是周家的正经修士了，这是一整套秋季的凌霜菊服，为每个弟子量体裁衣，包括礼服、常服、便服、训服各三套。

　　周月穿上常服，包括上身褙子样式的过臀部的外衫、长过脚踝的下裙、配套的斗篷、里衣、鞋履、还有起腰带作用的勒帛，整个一套的秋季凌霜菊服呈一种极淡的暖色，前襟、腰带、袖口、鞋履等处绣着隐约却精致菊纹，在前胸左边绣着一个仿佛奥意无穷，看起来像是流云一般的古体周字——周家族徽。连最低等的弟子服都展示着周数万年的底蕴。

　　周月看着镜中穿着凌霜菊服的自己，心想：“菊作为花中四君子，凌霜自行，不趋炎势。然而这样带着这样寓意的衣裳却穿在一个奴婢身上，真是讽刺。”

　　周月换回衣裳，开始在院中炼体。仔细观察周月的炼体招式却和溪院的炼体师父教的大相径庭。

　　在整个辽远大陆，各大势力林立，各有侧重。如四大世家之一的欧阳世家，侧重于体修，功法极为霸道，在与法修单独对战时越境杀人也不足为奇；而也是四大世家之一的唐，与周家毗邻而居，擅长用毒与炼器；远在云岭的重剑山，则以剑修为主，战力非凡；还有黑宸林以南的北原，修士擅御兽与箭；还有满门佛修的香雪寺，医修为主的素手山……凡此种种，不一而足。

　　而如上清宗与周这样的，天下大多的势力，却是以法修为主，而法修最重灵根、功法，是以溪院的炼体师父教的炼体之术都是以锻炼身体为主，而并不重招式。而现在周月所练招式，身法极为诡谲，仿佛把身体每一分力量与势能都化为杀招，仿佛每一动都是经过亿万次的模拟与计算，招招毙命。周月从下午一直练到星辰挂满天空，竟没有出现重复的招式。

　　她回到房间，擦拭头脸上滚落的汗水，这么多年了，终于习惯这副身体，会流汗、会饿、会累，没有曾经那副身体强大，但周月却很喜欢，这才是真正天地生长出来的身体，与她的灵魂是如此的契合，她磨练这副身体，感受着它的成长。而且她知道，在这个异世，这具身体会越来越强，直至超过曾经的自己。在这个强者为王，人与人实力相差可以巨大到以一敌万的世界，她拥有无限的可能。

　　到了第二天，这几名周奴到达鸿笙道场，其他的人也都陆陆续续到齐了，人群中周月一眼便看到了周家嫡孙周凌天和周凌淩，周凌天旁边围着几个周家旁支的孩子众星捧月的说些什么，周围其他的人也是想靠近又不敢靠近，只带着仰慕的偷偷看着这位天之骄子。

　　在周家，无论身份高低、无论资质好坏，在筑基前都是在鸿笙道场一起学习，盖因为需要周家嫡脉与民共处，了解这些为周效忠的周家修士的实力、资质、品格，同时也放手让嫡脉培养自己的势力，如此方不会成为孤家寡人。

　　能和周家嫡孙同一批修炼对于他们这些修士无疑是极大的幸运，周家修士上万，仅仅是筑基前的在鸿笙道场修炼的修士就有上千，能接近周家嫡脉的机会何其少，而谁都知道，入了周家嫡脉的眼，才有机会崭露头角，得到更好的资源与机会，而不是做一个永远默默无闻的蝼蚁。

　　一位中年修士来到鸿笙道场，诚惶诚恐的对周凌天和周凌凌行了礼。原来中年修士是周家一旁支，是负责引导入门修士的引导老师。

　　他洋洋洒洒的进行了一上午以“忠周爱周”为主题的演讲，接着带领这批周家弟子进行了神圣的起誓。在晨钟声中，尚且稚嫩的修士们迎着朝阳异口同声的说着誓言，开始了他们作为修士的一生。

　　中年修士引着周家弟子们到达隶属于鸿笙道场的一处名为蒙馆的楼馆：“从今天起，你们就要在蒙馆开始你们的修炼学习，你们刚刚开始修炼，需要学习很多的课程，包括心法基础、灵气感悟、修真常识、道学入门等十几门课程，相同的老师，相同的功法，你们这一批近百人一起开始修习，课程只规划内容不规划时间，有的课程有人三天能完成，有人却需要数年。修行路长，愿众位放平心态，保持勤勉。”

　　周月回到溪院已是申时，冬日下午的太阳斜照，已没有太多的温度，周月照例独自练体，当黄昏渐晚已是满身的汗，打来水沐浴，去食堂找了些东西果腹后便回了自己所居的偏僻院落。回到房间，点燃灯烛，隐隐听到不远处的院落孩子嬉闹的声音。

　　来到这个世界，被买入周家，这些年这般早早无事清闲的时候很少，小周奴们成为修士的新鲜感还未淡去，皆亢奋不已的在院落中奔跑打闹。周月院里其他几个周奴都没有通过灵根测试，搬离了溪院去了凡人周奴们的住处。周月没有搬去别的院落和他们同住，也没有人主动搬来周月这，所以她难得能清净的远离喧闹。

　　但这寒冷的冬夜，周月难得的感受到了一些瑟缩，这是另外一个世界，没有曾经那个世界的灯红酒绿和丰富的娱乐方式，作为周奴的周月枯坐在烛火前，想到周阳云一手制造的“残灵根”的假象，不知后面等待自己的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