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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笙歌漫舞,没有霓虹影绿。两壶茶几盏灯,她们果真订了一艘画舫,系上轻烟紫纱帷幕。
官承枢从头到尾都在跟踪他们,完全看不懂她们在干什么。城主大人要他查,他这段时间都在监视她们,老是偷看人家在干什么,人家实在是无可疑之处啊!
她们驱舟缓行于迤丽清凉的月光中,夜色带点寒意。月光把岸边半红半绿的树影照得忽明忽暗,夜撩动了一下发梢扬起一丝微风,它们便在暗夜微星之下无乐自起舞。
“云兄弟真有雅兴!”官承枢在她们离岸较近时轻身跃上画舫。
神来一笔介入到她们宁静的气氛中,惊吓总是在所难免。
“啊——!”云帆第一反应是护着另一女子,盯着突如其来的人。“原来是官兄!有雅兴的应该是官兄吧。”游河之事只有她们俩知,他哪来的消息?而且不请自到!!真是阴魂不散。
“岸上溜达,忽见一彩影流动,往前探看才知——原来是云兄弟!我没有破坏雅兴吧?!”他嘴里说着,可一点也没有愧疚的表现。
“哪里话?!”三八!他这般死缠才不会在乎破坏别人雅兴没有!好一个凉夜如水泡汤了!“小弟正觉得二人实在有点冷清呢。”
说起违心话,云帆可不输他,门面功夫和他有得拼。
“那,我就不客气了。”官承枢转目看向云帆身后的女子。“未请教,这姑娘是?”他对上那双秋水一样潋滟着幽光的双目,不禁在心头划过一丝舒服的凉意。
“噢!失礼失礼,官兄。是楼里的姑娘。不过性子比较内向,不喜近陌生人。”
“可是那日楼上倩影?!”这世上竟有人身带幽渺之气,聚散不定仿佛一层轻雾绕缭。
“正是。”他每日必到,不是要登高楼临景,而是为着见她!唉!着实也没必要说谎,只要不全说真话就行了。
“世上从不见此等绝色!难怪云兄弟要把她时时带在身边!请问姑娘芳名?”无关相貌无关美丑,她恰是种适合镇静情绪、谈心说话的女子!她那一身透逸着的气息已盖过她的外貌,外貌此时已经变得不重要了。
衣袂微动,幽芳瞬间漫满画舫之内。空气中仿佛绽放着清艳幽兰。“官公子。”她双膝微弯,侧身微垂秦首行礼,“小女子名唤——鬼。”
“哈哈……”官承枢狂笑不已,“姑娘,好啊!别开在下玩笑了。”
“云兄,她从不开玩笑。她的确名唤——鬼,是飞升楼从不见客的鬼花魁。”云帆把鬼拉坐在身畔,微笑着重申。
官承枢忽然停下笑声,脸上神色僵硬不已,半晌之后不停地道歉道:“我实在真不该!见识浅薄不说,而且肤浅!望姑娘见谅!”
“官公子言重了。烟花地,人情本薄,今日公子已伤不了我。”她的神情带着淡淡微郁,语气却能平静无波,更令官承枢觉得自己是有罪的。
她,不应该在妓院里,而应在深幽山间的寺院内,又或是没有凡尘的桃源中。
“姑娘……”
“唤我鬼吧。只是一个名讳,我很喜欢别人直呼我的名字。鬼,并不可怕。”
“官某……”真教他惭愧,她都能磊落大方,而自己却不敢直呼“鬼”名!
“官兄,坐吧。别被她几句话说过去了。”云帆终于看不下去。再下去她可要笑爆肚皮了!她哪看不出鬼在捉弄他?!顽皮。
鬼掩唇嘻嘻偷笑。“对不住,官公子,开你玩笑了。”
“原来上当了!鬼姑娘聪灵过人!”官承枢恍然大悟,转又回复那个豪气模样。
“官公子过奖了。”鬼微微一笑。眸中滟光闪动,然则笑却不达眼底,流盼之余还是保有着距离感。
云帆所一直放心不下的正就是她的这种笑。她可以骗倒任何人,但骗不了她。虽说失去过往,但总也不能放弃掉未来。
鬼光是一笑,笑得官承枢有点脸红。
云帆轻拍她的脸。“又来了,别胡乱害人”她到底知不知道她这样的笑,会勾走多少男人心!!
“我哪有!”她娇嗔反驳,多半掩在眼里的是做作。
“官兄,别见怪,她在楼内闷太久 ,闷到生病要捉弄人来了。”
“你们感情真好。”他不禁联想到他的城主。五年前 ,城主跟他的爱人也正是和他们一样!可如今……唉!不提也罢。
“官兄,有何烦心事?”云帆递给他香茗一杯,把他从冥想中拉回。
“哦!见你们感情甚笃,不禁想起一失意友人而已!”原来是他自己出卖了自己!自见了鬼之后他一直就有点不正常!这刻他恍然地明白为何他会从云帆口中问不出什么,原来他在他们面前不知不觉就失去防备。
希望城主大人没跟来,要不更惨了。
“官兄弟真是兄弟情深,真令我们钦佩!我自来繁华之所,触目所见乃是受恶人欺霸的老百姓。不禁要怀疑我的生意有否前景!自遇上你之后,我们不禁不断推倒之后的种种想法。”
此话令官承枢听来面上笑灿烂,心里明白云帆口中官兄官兄地叫,严如一届读坏书的学究,哪有商人如斯有礼?摆明了,不就保持距离嘛!
害他快成笑脸狐狸!一世英名怕是尽毁!
“云兄弟,这么说,叫官某的脸往哪里摆呢?不就是让官承枢为难吗?”咦?他身边的鬼干嘛脸色不正揪紧自个云裳?
云帆同样察觉到鬼的不寻常举动。
“怎么了?可是生病了?”平常的鬼都是施然从容,唇带微笑,眼中滟光闪动却没有起伏的。从来不见她生病什么的。
鬼轻轻倚着云帆,给她一个安慰的笑之后若有的思地说:“忽然觉得心里痛痛凉凉,像是心里破了一个洞不断渗风,又像是有东西梗住一样。”
“什么时候开始呢?”云帆像是忽然了悟好些事一样,镇定地问她。
“就在官公子来后一会儿。其实,云帆,我没事的,只觉得心情有少许不受控制而已。” 鬼反过来关心在场另外两人会不会因她而扫兴。“鬼是不会生病的,不是吗?你知道的。”到底是人是鬼都无从界定,能生什么病呢?除非……
“鬼姑娘,要是不舒服,我们打道回去,以防生变。”官承枢建议。
云帆觉得他说得对,于是请船夫把画舫驶回码头。
“觉得如何?”云帆一直握着鬼的手没有放开过,靠岸时,鬼好像放松了许多。
“没什么了。小心脚下。”鬼毫不避嫌地勾着云帆的颈子,让云帆揽着自己的腰。
岸上虽然夜里不若白日繁华却也人影不绝,见她们这样,不禁纷纷驻足而观之。
被指指点点围观,鬼在心里偷笑。
或许她们看来伤风败俗,但她们是好姐妹,好朋友。
官承枢怕被人认出,趁大家一个不注意闪身在前头等她们去了。城中大小有谁认不出他呢?船上船夫没见过他,他不担心船夫认出,岸上则不然了!他今天没伪装呀!
她们招摇过市,边走边沿途驻足,指指点点别人,她们也被别人指指点点。忽地,云帆停下脚步,看着一脸迷惘的鬼说:“你刚刚不是生病,知道吗?”
“嗯?”云帆要说什么?“我是鬼,本来就不会生病嘛。已经死了的人成鬼,没有了□□,当然不是生病。”她唯一记得的是,她已经不再为人。
“鬼!你只有一半是!说得那么大声,想吓死人呀!”云帆反被她逗笑了。“你失去记忆,所以你有时会因一些情景而触及心里的旧伤,你不会发觉那是旧伤。你会心痛,不舒服就是这样。”
记忆是不在了,伤口却不会因而不在,扔掉记忆根本不能解决也不能有效地解决问题。
“云帆,你要离开我吗?”一直隐隐地觉得云帆好像在为某事做着准备,不断带领她学习忘记了的事。所以她在心里怕云帆会永远离开她。
虽然不知“风的故乡”是哪里,但她却心里明白,云帆不说明,那是因为即使她说了,她也不可能去得到。
“别说傻话!”云帆拉过她的手,转移她的视线和注意力。“那官承枢一阵风地不见了!”还是让鬼发觉了。以前的她是个大而化之的姑娘,现在却是个敏感份子。
鬼明白她不想多谈便不再追问。“或许,他在楼里等我们了,我们没有他那身手,他怕是觉得我们走得像娘们一样慢,不耐烦了吧。”
云帆的由来是謎,去向同样会成謎,她不是她所生存的这世界的人,她们是不同的。云帆也不可能为了她而停下脚步,二人终将还是要分离。然而,她却好舍不得啊!
云帆从来不讲关于她的事,更让鬼肯定她不会久留。
“本就是娘们!”云帆啐道。
“嘘,小声点!云帆。”
呃……“难道你……不是?”
“讨厌!”鬼伸手推歪云帆堆着惊疑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