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花魁》君清

29、28

　　28
　　青见触抚上那缠着白布的胸膛，惊悸苏醒。那一刹她以为他真的就刺了下去，那柄闪着蓝色寒光的利刃像是插在自个儿的心坎之上的一条刺一样。再三向大夫确认伤口不深，伤势不致命后才敢微微喘一口气。
　　虢辟注视她苍白的脸，当下正在忏悔：“对不起。别不说话，别不理我。青见。”他是逼到她了，代价是自己更加心痛！可是，权衡之下终究是值得！付了命也甘愿。
　　还是禁不住泪花盈眶。“伤害你自个儿，我会好过吗？笨蛋。我不要任何人受伤。为爱而死的是笨蛋，是王八！别以为自己所爱的人而死是一种至高无上的表现！你有没有顾及到被爱的人的感受！自私鬼！”
　　“那么，青见。你又可知，你没有伤害我吗？”虢辟不舍地接住溜出眼眶的贝珠，盛在掌心，灼灼之感贯穿心脏。
　　“我……”只是避开而已，有吗？
　　“傻瓜！伤人不一定要有形。你避而不见，你有礼疏远的表现几乎令我崩溃于一瞬！”精神上的创口比□□上的伤痕更有存在感，像蚀刻在铜板之上的痕迹一样，深刻而隽远！“我不能忍受你我如同陌生人！”不可以再来一次了。
　　“你为了让我面对你，你就以死相迫了，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你怎么这样迫我？我们早就应该于我离开怀城的时候结束了，为什么你就是不肯回到你的轨道中去呢？”越说越激动，她用早已没有了感觉的双手打着他的胸膛。
　　“不！我们没有结束！我错了，彻底地错了！你可以惩罚我，但不要离开！我的轨道在哪呢？没有了你的牵引，我茫然不知方向啊！告诉我，为什么？你老是要推开我？”他与她的交汇溶成一条充满美丽风景的康庄大道，教他如何能舍之回到寂寞孤单的少年韶华中去呢？
　　她的到来与离开已彻彻底底地巅覆了他的世界与生活了。
　　为什么吗？“我们不该在一起的。我会误了你。”负债的感觉不好，负情债的那种感觉更是不好。她牵挂他呀。“以后，再也不要这样了，被留下的那个人才是最痛苦的。”所以，明知他会是被留下的那个，她才一再地离他远远的，希望把伤害借由距离减到最低。
　　“这就是原因吧。青见。”虢辟目光炯炯如辰星注视着她，答案已经写在他的眸中，伴着他勾起似有若无的笑，竟是如此凄然勾动人心。
　　青见终于崩溃了，泣不成声。
　　“留下的那个才是最痛苦的。”他重复一次她话。
　　青见埋头于他胸前，忽而变得十分平静，虢辟的心徒地提至喉头，不由牢牢圈住她的瘦肩。
　　青见幽幽地叹息一声，缓缓地道：“那时我们吵架，你很痛苦，我看得出来你甚至是有点恨我的。”
　　“不，我没……”虢辟急着辩解。
　　“至少，是有些怨怼吧。”青见截走他的话，“也不想让你为难，那时你和老夫人的关系因我而恶化。我有罪恶感呀！我想极力地溶入一种生活，却换来各种不快乐与伤害。我才醒悟它不属于我，我终究是一个站在外沿不断插手却又不得其门而入的傻子而已。我的停留不会令不属于我的生活接受我。我是一个野孩子，我属于外面广阔的天地，身世不明的我能归属于什么地方呢？恐怕江湖才可以接纳我了。”
　　为自己倒一杯有点涩的冷茶，啜一口留在唇齿间，虽然感觉不到味道，却可以想象。虢辟让她坐在怀内，静待她说下去。
　　半天以后，青见继续：“我慢慢地发觉我们离得太远了。我们不可能……长久。可是你气急败坏地想拉着我，我很烦恼，很矛盾。后来被你逼急了，干脆和你呕气，希望能从你心里把我的影子拔除，我也决定了要启程找我爹。完成我娘交给我的任务。终有一天，我的目的达到了。因为那个恶霸，所以，我要以牙还牙。”
　　“他对你做了什么？”真相大白时，他唯一不搞懂的是，他怎么会惹到青见的。
　　“他，只差一点就……□□了我而已。如果不是他，我也不知道我也有美人的特质呢！”说得风轻云淡，故事以行云流水的形式讲述，不涉及讲述者的情绪，反而显得压抑而带窒息感。
　　原来——虢辟悄悄握紧双拳，恨不得狠狠掴自己几巴掌。“为什么不说？你一个人自己扛了下来，就是不说！你以为你是铁人吗？”对于一个少女来说，那些遭遇的阴影，足以影响其一生！
　　“都已经过去了，昨天的事不应该老挂在唇边。”她一言相关。“正好，我在等待。我在等待你离开我，也就是说等你推开我，要不然我还是舍不得走。虽然你是在气头上，事后会矛盾挣扎，那么就由我来做决定，结束你的痛苦、我的不快。”
　　“所以，你就毫无异议地随我把你……把你关起来！还随我不闻不问！也不吃不喝！”后来送饭的长工私下和别人说起，五天以来所送的饭菜都是几乎原风不动地拿回来！
　　“那时我沮丧极了，反正我也是要死的了，迟早问题！而且人海茫茫，就算让我找到我爹，我还是会死。”
　　“你竟敢寻死！？”虢辟额际青筋暴现，极力控制之下才免于错手掐死她。
　　“我们注定要分开的。之后雷声之中我陷于黑暗的浪尖之上。那刻的山崩涌动时我也失去知觉，然后我遇见那个俊帅的云帆。”想到那时候的云帆，青见不由得傻傻地笑了起来。“那时的她真的很帅。知道她是女孩后我很失望，除了你以外，她是另一个令我的心咔噔地猛跳一下的人啊！”
　　吃味极了的虢辟把臭着的一张脸埋入青见的长发中，不知不觉，他把青见半绾的秀发打散。他喜欢看她披着散发纯净的模样。
　　“想彻底地忘了你开始自己的生活，所以，我把记忆和云帆换，之后，我在梦中快快乐乐了五年。”
　　“飞升楼上的鬼花魁会忘了我，是因为你把记忆卖掉了？！”难怪她那时的眼神陌生而冰冷。
　　“可是，你干么还要来撩拔我的呢？最终你还是要认清事实：命运不允许我们相守。你注定了不会是我的！我不想你痛苦。五年来你都能走过了，以后你依然可以走下去。因为我的出现你会更痛苦。”
　　“你就一再地推开我。”
　　“让你先认清我不爱你的事实，清楚为我痛苦不值，你以后会好过一点的。”把这种苍凉变成宿命，至少是一种安慰吧。起码，他可能会好过一点的。
　　“知道为什么我爱你吗？”
　　青见沉默。
　　“原来我也以为我爱的不是那种你身上有而我没有的生命活力，而是你这个老是吸引我目光的你。但是后来，我并不是因为爱你而需要你的，我已经离不开你了，因为需要你所以爱你。你已经成为我生命之中最重要的那一部分，成为我体内的血液，有谁不爱自己的生命呢？你是我的生命。即使我的□□活着，我的灵魂也死了。”
　　坐下来静静地回溯往事，在时光岁月的洪荒中淘浣记忆，当时的惘然慢慢地显出背后的真相，被忽略的片段开始透露原来的面貌。
　　“你就是太执着、困守己见了，所以才放不下。所以才不快乐啊！”执着得要付出生命的事，到底是值还是不值，他就是看不清。
　　虢辟反而得意洋洋。“若不是这样，怎能让你这只驼鸟把头抬起来！你就不怕我真的娶别人了吗？”
　　本为以她说不怕的，她反而沉默了一会才说。
　　“怕。可是后来一想，反正命悬一线，也就不计较了。”
　　“以后不准说死的事。”
　　“避而不淡不代表问题不存在！”
　　“很高兴，最后你还是面对问题，肯正视我了。”执起她因打他而发红的双手，冰凉的感觉令他忍不住凑上双唇，想在初春寒意料峭的空气中令她的双手回复一点暖意。
　　青见脸红地想收回双手。麻麻的战颤感倏地打入心坎，小女儿的害羞不知从何处冒出来。连她自己都措手不及。
　　虢辟看得心花怒放，可是转念又十分不安。“青见，不准和亲！”
　　“可是……我已经和父皇说了……”青见忽然回想起自己一时意气说了什么，显得气弱。不知道会不会被当真要在不得已时必须和亲。
　　昙花瞬逝，气氛忽而蒙上灰影，只剩沉默代替的所有声响占据着空间。
　　“也许，还有转机。我去和父皇说说。”最后，青见良久后安慰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