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七零养大户》灞陵柳色

2、夏家兄弟

　　　S省的冬季不算长，转过年，刚吹过一阵春风，地里的野草就一夜之间就冒出了头。

　　在猫冬的日子里，莫知玄知道了莫彦是个黑崽子，祖父原是S省有名的实业家。48年的时候，莫老爷子变卖了产业，准备一家人先去港城，后面再找机会出国，偏偏临行前老人家舍不得故土，加上路途遥远，莫彦父亲也怕一家人全折在路上，只能把几个月大的儿子也留在平川老宅陪着老爷子，等自己到了港城再想办法把他们接过来。
　　后来就再也没了消息。

　　66年，莫彦的祖父成了平川第一个被批斗对象，老爷子骄傲了一辈子，受不了这种侮辱，在一个夜里投了湖。那一年莫彦18岁，刚刚高中毕业。
　　莫彦浑浑噩噩偷偷摸摸葬了祖父，还没缓过劲儿来，就被当成可改造份子，下放到了太崇县太安公社夏家村劳动改造。十年间，他在村里安了家，结了婚，妻子汤佩仪是同公社的上海知青，又生了两个活泼可爱的孩子，原以为这辈子就会这么过去了，没想到秋天的时候，一封上海来信打破了这个家的平静。

　　冬天，汤佩仪离开了。
　　招工的名额不容易谋到，莫彦想自己是个孤家寡人，可汤佩仪不一样，她在城里有父母有兄弟，家世清白，和自己原就不是一路人，没道理要硬拉着人不放。
　　莫彦没想到在妻子离开后，儿子会在夜里偷跑出家门，想把妈妈找回来。
　　等莫彦找到莫知玄的时候，这孩子已经又冷又饿，冻晕在去县城的路边了。

　　“村东头夏屠户家夏文磊在山上打到一只麂子。”莫知玄一边给莫彦倒水，一边说，“我和他说好了，留一条腿给我，我带他上山挖茅苍术。”
　　进了春天，莫彦偶尔也能下床走两圈，莫知玄便在院子里给他放了个靠背竹椅，让他午后晒太阳。
　　“那小子精明着呢，他能让你占这便宜？”莫彦歪在椅子上，手上拿着一卷书，今天天气很好，太阳照得人暖洋洋的，他却还是盖着一层冬天的棉袄，显得和整个季节格格不入。
　　莫知玄闻言笑弯了眼角，眼睛眯成了两道弯弯的月牙儿，道：“他自然是不想的，可惜他自己不认识，又不愿意便宜了公社，只能带我分一口汤了。况且，他喜欢妙妙姐，还指望我在妙妙姐跟前说他几句好话。”
　　秦家和莫家住的邻墙隔壁，平日里有些来往，秦妙妙又是村里数得着的漂亮姑娘，莫彦也是年轻时候过来的，哪里不知道这些小年轻心里的弯弯绕。
　　莫彦知道莫知玄做事素有谋算，不是轻狂的性格，却还是忍不住叮嘱道：“这些你自己心里清楚就行，在外面还是要谨慎些，夏家小子不是好糊弄的，你既然要走他的路子，自然是要诚信待人的，但别让他摸透了你，让他对你有忌惮，却又离不了你，这才是合伙做生意的长久之道。”
　　莫知玄点头应是，莫彦看他面色沉静，丝毫不乱，这才放下心来。
　　也是，他不是自己的傻儿子，这点道理总是能看透的。莫彦自嘲一笑，心中杂念丛生。
　　莫知玄人缘极好，不过2、3个月的功夫，原本绕着他走的孩子们已经会毫不在意的上门找他玩儿了。他没有寻常孩童的调皮捣蛋，长得白净乖巧，为人也和善，又开朗乐观，极会照顾人，到后来村里的大小媳妇们竟也放心自家孩子和他混在一处。
　　夏文磊的弟弟夏文涛就和莫知玄玩得很好。
　　“下次涛子过来的时候，给他拿一把糖果。”莫彦道。
　　糖果是汤佩仪寄来的，一同寄来的还有一大包孩子的衣服，一罐麦乳精，以及一封信。
　　莫彦没拆包裹，连着信封一起丢给了莫知玄。
　　他们中间隔了一个孩子的命，再也补救不回来了。
　　莫知玄接过包裹，发现包裹上没留上海的地址，就知道了汤佩仪的意思。
　　拆了包裹，莫知玄把糖果和麦乳精藏到莫识玉床头的柜子里。莫识玉四岁了，但是因为之前营养跟不上，长得瘦瘦小小的，还没有隔壁三岁孩子高。

　　“哥哥，你要去涛涛哥哥家玩吗？带上我好不好？”莫识玉安静地坐在莫彦旁边，抬头看着莫知玄。
　　莫知玄背上竹筐，伸手摸了摸莫识玉的头，道：“哥哥出门有事情，识玉乖乖在家陪爸爸，哥哥回来给你带鸡蛋吃。”
　　在汤佩仪走之前，莫家养了几只鸡。后来，因为莫彦一直病着，莫知玄一狠心，冬天里把家里的鸡都给炖了，从那之后家里就再没见过鸡蛋的影子。
　　莫识玉听着有些馋，又觉得爸爸一个人在家很可怜，于是乖巧点头，跟在莫知玄身后，等莫知玄出了院门，才挥挥手，回了家。

　　开春正是农忙的时候，莫彦以前也是要下地挣工分的，现在由于病了，干不了体力活，村里大队长看莫家除了病人就只有两个小萝卜头了，软了心肠，和队里商量之后，让莫彦在公社小学挂了个临时老师的职，正式上班之后一个月8块钱的工资，再加上家里的自留地，倒也能过。
　　莫彦承了大队长的人情，知道大队长的大儿子夏棋在念初三，想考县里的高中，偶尔会让夏棋在晚上带上课本偷偷到家里来，给他讲讲题。莫彦从小和祖父学英语，国学底子也好，夏棋来了两回，私下里就开始叫莫彦老师了。莫彦看他机灵，又想起莫知玄说的，明年就要恢复高考，想着给孩子们结个善缘，也就默认收了这个学生。

　　莫知玄沿着田埂往夏家去，正值午休，村里的老少爷们吃过午饭，多聚在田埂上，边晒太阳边聊天，看到莫知玄往这边来，还会主动招呼一声。莫知玄一向与人为善，“大叔”“大哥”挨个叫过去，村里人原就朴实，看孩子乖顺，欢欢喜喜答应一声，心下就亲近了起来。
　　还没到夏家门口，莫知玄远远就看到夏文涛躲在院门后面探头探脑的，看到自己过来，急忙朝自己招招手，一根手指还比在嘴上，做贼似的。莫知玄眉尾轻挑，唇角勾起，朝他走去。
　　“你可算是来了，”夏文涛拉着莫知玄的手，小声说道，“趁着我妈在后院洗衣服，我们赶紧走，我哥东西都准备好了，和我二哥在林子里等着了。”
　　夏文涛二哥名叫夏文山，是他二叔家的儿子，两家不过隔了一片小池塘，孩子们从小混在一处长大。
　　夏文磊和夏文山显然已经等了不小功夫，莫知玄和夏文涛找到他们的时候，两人正吞云吐雾，脚边扔了一地的烟头。
　　“夏大哥，夏二哥。”莫知玄跟着夏文涛叫人。夏文磊最喜欢莫知玄伶俐，看莫知玄还背着个竹筐，顺手接过来，掐了手上没吸完的烟，就领着俩孩子往山上走。

　　“我在这山上混了十几年，哪儿有个老鼠窝都知道，倒真没听说还有野草药。”夏家村的山虽不高，上山的路却不好走，到处都是坑坑洼洼，夏家兄弟走习惯了还好，莫知玄速度就慢了，不时就得他们停下等等。
　　“这不是我爸一直病着，哥你也知道我家条件不好，总去医院实在是没那个条件。听我爸说，咱们这儿自古就产道地药材，我就想着，要是能挖到对病症的药就好了，出了冬偶尔就来山上转转。”莫知玄踮起脚，小心翼翼跳过泥潭，“也是运气好，前两天在山后头看到一片没见过的东西，我以为是生姜，就扯了一根回去，后来才知道原来那就是茅苍术。也不知道这药能不能让我爸的病好起来。”
　　“二玄这么厉害，他爸爸肯定会好起来的，对吧？”夏文涛平时最信服他哥，这时候也是，扯着他哥的袖子，抬头望着他哥，两只不大的眼睛忽闪忽闪的，像一只小奶狗。
　　夏文山闻言嗤笑一声，他向来看不上莫家人，自祖上根子就是坏的，偏偏眼前这个小兔崽子惯会讨好人，把夏文磊和夏文涛两个二百五忽悠的团团转。
　　夏文磊瞪了夏文山一眼，回答弟弟：“嗯，就算莫叔用不上，总能想办法换成合用的东西。”
　　茅苍术是个好东西，如果数量够多，托县里运输队带出去，一趟的收益就抵得上自己之前一年的折腾了。夏文磊暗自思索，夏家村三面环山，肯定不止茅苍术这一种药材，可惜自家三代文盲，全家认识的大字还不够一箩筐，草药放在自己面前自己也认不出来，要是能拉上莫家老小，倒是个法子。
　　得了夏文磊肯定的答复，夏文涛对莫知玄做了个鬼脸，转身笑嘻嘻的往前跑。

　　茅苍术喜干燥，几人爬过山坡，到了山外围的丘陵地上。太安公社所处的地方谷宽岭低，坡度平缓，莫知玄带着夏家兄弟下到谷底，就看到到处都是盘虬错节的枝丫散落在地上。
　　莫知玄从筐里拿出小铲子，蹲下身，挖出一块根茎，抖掉根茎上的泥沙后，伸手递给夏文磊：“这就是茅苍术了。”
　　夏文磊看着黑褐色的根茎，眼睛里漏出笑意来。
　　“晚上我让涛子去一趟你家。”夏文磊摩挲着手上的茅苍术，嘱咐弟弟。
　　夏文涛听了这话很是高兴，知道这是大哥让自己送答应给莫知玄的东西，裂开嘴，露出一口白牙来。
　　莫知玄粲然一笑，一副天真模样：“谢谢夏大哥，你可真大方，以后有好东西，我还告诉你！”
　　夏文磊摆摆手，几个鸡蛋，一条麂腿肉，对他来说不值什么，倒是这后一句，更中听些。
　　“不过我也得挖一点带回去，”莫知玄又开始哼哧哼哧挖起来，“能去队上换点工分也是好的。”
　　夏文磊闻言一阵头大，自己怎么就忘了这茬，这要是让他去队上吆喝一声，自己还能捞着什么？
　　“二玄啊，”夏文磊眼珠一转，拎起莫知玄，笑呵呵道：“别犯傻，这是个好东西，你别说出去，哥帮你拿去县城卖，给你换肉包子回来，好不好？”
　　莫知玄暗骂夏文磊不厚道，拎起自己的竹筐，撇了撇嘴，不太高兴的样子：“夏大哥，那你们下次去县里是什么时候呀？能带上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