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州同》汐顔

2、第 2 章

　　屋外的柳树枯萎了又翠绿，又是一年春天。哥哥们离开有多久了？一年？三年？五年？若是把每日折的柳都种起来，怕是有一个大园子了罢，我这样想。
　　这时，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陆统，快！”
　　看到他已经藏在灶台的一堆干柴下，我开了门。
　　不出所料，门外站着一个身穿戎装的彪形大汉，一定是来征兵的。
　　“家里只有我一个人。”我说完，欲将门关上。
　　“等等，”那人从衣襟里拿出封信，“您是陆原，陆小姐么？这封信是我们陆将军叫我带给你的。”
　　陆将军？我疑惑地打开信纸，可是里面什么都没写，除了二哥的死讯。
　　“同哥，不……”我掩面痛哭。
　　然而，陆统却从伙房跑出来，一把夺过信。他只看了一眼便跑了出去，奇怪的是，我竟没有看到他的哭泣。

　　他再没有回来，两年后，他差人将我带去了军营。
　　再次见到陆统时，他已经是一个将军了。
　　在军帐里指点江山的他，见到我时却是满脸雀跃。他从帐中奔出，但伸出来拥抱我的手却终于在一尺外停住，垂了下去。我看到他眼底的老成。
　　两年，他变了很多。变得更加沉稳了，也懂得分寸。只是两年前那种姐弟相依的感觉再也找不到了。世界上永远没有两全其美的事情吧，我这样想。他仍然“姐姐”“姐姐”地叫着，我感到欣慰。
　　军营的生活其实很平静，就连一日三餐陆统也会差人送来，战争似乎是离得很远，只有每次洗衣只是才会感觉到它的残酷。但这陆统也是不让的，他说战袍上面的血太多，太可怕。
　　那日我用完午饭，突然想出去走走。出了帐，看见不远处的沙地上坐着几个士兵，他们满脸菜色，手里抓着的，竟是树皮！
　　“你们…就吃这个？！”
　　他们颤巍巍地点头，于我如同霹雳。我向陆统的营帐冲去，一路上士兵鄙夷的目光打在我的身上，仿佛刀割一般。
　　掀开帐子，我那双准备好看到一桌子美味佳肴的眼睛，却看见陆统慌忙将什么东西塞进桌案下。
　　我走过去，他挡在我我面前，怯生生地望着我，好像一个做错事的孩子。
　　“让开！”我说，手伸入桌案下，抽出那个东西。
　　竟是…一块树皮！
　　泪，夺眶而出。
　　我终于明白，曾经兄妹记几个无忧无虑的日子一去不复返了。
　　我再也没有吃到过一餐正经的饭，但是几天后，就连树皮也没有了——我这才知道被围了城。
　　然而陆统帐中的烛火，却依旧摇摇曳曳到天明。

　　是夜。
　　浓艳的云泼在天上，映着一样猩红的月，仿佛是血洒在空中，妖媚而凄厉。
　　我辗转难眠，索性披了衣服出去，抬头撞见陆统帐中的烛火，在寂静的夜里忽明忽灭，清冷而孤寂。
　　心不知怎么被揪了一下，沉沉地痛。轻轻掀开帐子，我看见他坐在烛光前，对着一笺书简凝神细思。他看的那样仔细，就连我的到来也毫不知觉。
　　眼神滑过他轻蹙的眉角，我见他的乌发染上几点鬓白，心突然很痛很痛——他只是弱冠的年纪啊！
　　“陆统……”我轻唤，他却被吓到手中的书简掉在地上，拾起，上面的三个字让我的心霎时沉入水底。
　　投降书。
　　为了这大宋的河山，大哥二哥三哥都付出了血的代价，但是他……
　　我抽出桌案上的佩剑，他没有反抗，任由我一剑刺穿他的身体。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他喃喃，汩汩流出的血已让他口齿不清。
　　一张纸从他的袖中掉落。纸很旧，不知被摩挲了多少次，已微微起了毛，上面是爹爹凌乱的字迹。
　　“……统儿，其实爹不是你的生父……”
　　泪水模糊了我的双眼，落在纸上，混合着他的血。
　　陆统颤抖着手拭去我眼角的泪，他的声音已经变得断断续续。
　　“姐姐…我…只是…想…保护好…你……我爱你！……”
　　……
　　那天晚上金兵攻进了城，火染红了整个军营，宛若血一样猩红妖艳。

　　尾声

　　我站在一片旷野中，那里有四个堆起的坟冢，它们分别属于四个人：陆洲，陆同，陆定，陆统。
　　坟冢旁有一棵开满红色花朵的大树，后来我听人说，这种树叫英雄树。
　　为了祖国的统一，有不知多少人奉献了自己生命，他们的伟业已经被人们传诵了一代又一代，也将继续传诵下去。——至于九洲同，那不过是一个很美很美的梦罢了。

　　THE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