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北望长安》方酌酒

51、番外一

　　顾南倾三年前正式接管了夜影，这一接收，旧部更迭安抚，新人招募训练，朝廷来的诏令又多如牛毛，还要防备着事务繁多堆叠，夙兴夜寐，从此成了家常便饭。
　　顾南倾一直理解，为何小时候父亲总是早出晚归，只有早晚过问他课业时能见到片刻。
　　换做任何人，面对如此多的事务，都会如此。
　　可当这担子终于落到他身上，他虽能扛得起，也一直做得很好，可心有挂碍，无论做得多好，顾南倾始终愁眉不展。

　　这一日，顾南倾又熬了一个昼夜，才将王上此前下达的几道秘令写好回函，天蒙蒙时，才小小休憩了片刻。

　　“少主，您的信。”
　　顾亭一身风尘仆仆，马不停蹄地奔波了许久，带回来一封信件，递到顾南倾书案之上。

　　顾南倾启开信件，一枚普通的竹签从信中掉落到地上，顾南倾捡起瞧清，是寺庙里那种普通的求签。
　　翻过一面，瞧清签上所写，原本常年挂着寒霜的脸，此刻终于化作了旭日和风，顾南倾握着竹签的手都在微微发颤，努力克制着内心混乱，顾不得一身疲惫，叫顾亭留下好生休息后，当即叫顾言备了马匹，急匆匆便出了虎营。
　　顾亭瞧见顾南倾一脸欢喜，却不知所谓何事，一脸茫然地瞧着狂奔而出的顾南倾远去。
　　半月前，商妁交代给他信件之时，一脸严肃且沉重，顾亭便觉是否发生了什么不得了的大事，以至于原本应对何事都云淡风轻的商族长变得如此反常。
　　顾亭担忧地问及缘由，商妁却是一脸悲痛，道：“南卿看过信中内容，便知我何意，你且好生将信件快马带回，不可耽搁。”
　　顾亭一路护送，却不知信中所写所装为何物。
　　顾亭瞧着书案上的签，终是忍不住好奇走上前，从书案上拿过竹签，只见签上写着四行字。

　　“日落向西月向东，红尘来去一场梦，峰回路转得见君，雪上再留马行处。”

　　中州荒山之上，一处竹屋月前年里被翻新了一遍又一遍，铺上了一茬又一茬新的茅草，却一直无人居住。
　　原本竹林横生的屋前，也早就开辟出来几块新地，因一直没有栽种，又无人打理，此刻已经杂草丛生，还有新的笋尖冒出了地面。

　　久无人居的竹屋罕见地有寥寥炊烟从茅草钻出，直上云霄，也远远地灼伤了，快马加鞭赶来的顾南倾的眼。
　　顾南倾加快马力，及至到了屋前下马，才觉自己步履不稳，差一点摔下马背。
　　顾南卿强忍住内心喜悦，那院落里，炊烟之下，有着他日思夜想，昼夜牵挂之人。
　　顾南倾步步走近，却步步不安。
　　屋里却是先出来一人，一身素衫被染得脏乱，挥舞着锅铲咳得震天。
　　顾南倾的眼神却从满怀期待，转而落满尘埃。
　　是沈柏淙......

　　顾南卿满眼失望：“你怎么在这里。”
　　沈柏淙还在咳嗽，来不及搭话。
　　一道再牵念不已的声音，此刻却在顾南倾身后蓦地响起，震耳欲聋，敲碎了顾南卿的满目黑暗，带来一整个黑夜后的朝日暖光。

　　“顾南卿。”
　　顾南倾闻言缓缓转身，早已泪流满面。
　　哽咽着声音，顾南卿不可置信地道：“你回来了。”
　　“嗯.....”
　　“那你.....”
　　“好了.....”
　　“你......”
　　“这么久不见，你只想和我站在这里聊天，你都不想抱抱我吗？”
　　顾南倾似是才想到此处，箭步上前，终于将心念所系之人，稳稳拥入怀中。
　　“我很思念你。”
　　“我知道。”
　　“我们成亲吧。”
　　“这个不行。”
　　“为什么。”
　　“你都没有下聘礼。”
　　“五年前，我便已经命令顾亭备好了，鸟兽布匹锦帛，茶叶饼糕酒水、还有金银器具，都备好了！纳征请期，随时都可以，我已经准备好亲迎你了！”
　　“嗯，好......”

　　理山之乱后，在商妁等人的围剿之下，背水一战的商罄竹，被失去理智的村名合力杀死，终是自食恶果。
　　商妁命人焚毁了那些中了蛊毒无力回天的村民尸体，带着重伤的沈系道远行救治，这一走，就是五年。

　　顾南卿本想跟随商妁一行，陪伴沈系道前往西蜀，中途却收到中州来信，信中言明顾父中了商罄竹余孽埋伏，在回府途中遭遇暗杀，命悬一线。
　　而整个夜影，多数力量也因理山一役遭受重创，两难之中，在商陆与君拾劝说之下，顾南倾不得不回中州稳住局面。
　　原本顾南倾想等父亲伤好，便赶赴西蜀与商妁等人回合，但中州朝廷三年前也因新王更替，亲王叛乱而乱成了一锅粥。
　　顾父重伤留疾，叔父也在叛乱之中受了伤，一连变故，顾南倾不得不留下接管夜影。
　　只能通过与商妁的往来信件里，从只言片语中，得知沈系道的近况。

　　“他总嫌镇口店家的酒太苦，却从不愿自己动手再藏一季新酿。”

　　忙完虎营事务一有空，顾南倾便日日夜夜的醉，宁愿喝那一坛一坛廉价的浑涩，荒山后山屋檐泥下，沈系道为他尘封的酒坛，倒是无论如何都不曾启封过。
　　他守着那人走之前留的约定，只记得那人说，回来时要亲自检查，看自己有没有偷喝。
　　说好要一起在梅花落尽的黄昏开坛斟酌，只是这酒一藏，新酒变陈酿，梅子又新黄，卜噬的书算来算去，从西蜀带来的信件，始终没有带来好消息......
　　而沈系道偷偷为他酿的醉生，他从未揭开那层掩埋的土，只随那人的离开，一同埋在了山水之下。

　　恰有一朵桃花掉了下来，落在沈系道眼睛上，他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在那朵桃花还未从脸上滑落之前，顾南倾吻了上去。
　　花瓣夹在两人鼻翼中间，静止的风忽然吹了起来，唇畔都是桃花粉色淡白的香，树下两个人的身影浅浅地重叠在了一起，波光粼粼的湖畔摊开衣裳，任由夕阳泼墨作画，在无垠的时空里，挥毫刻下这一刹那的心动....

　　沈顾，路遇土绅逼亲美貌男子，顾雨顾言奉命劫人，送其与家人远走避难，其嫂贪图钱财，离开中途抓伤顾，顾受伤不忿，耻其贪财贪利，将其打昏绑做代嫁新娘。沈后得知，嬉笑良多。沈本欲自行劫人，以蛊操纵抢亲者产生幻觉自行放人，不料被顾抢先截胡，随即行动作罢，后得知是顾所为，感慨良多，二人感情进一步升温。

　　沈系道雕刻了一个原木笔筒，在顾南倾生日那天送给了他，算作相识一场的礼物，只是那个时候，顾南倾并不知道，那寓意，是希望以后一起书写人生。

　　沈系道和顾南倾短暂地开了一家客栈，一日店里来了一个沈系道的痴心人，一有机会便对沈系道搓脸，捏手，各种抱抱，上下其手......
　　开了三天的客栈，终于在顾南倾的醋坛子里歇业大吉。

　　顾南倾在沈系道失踪的三年里，每个午夜梦回的时候，都会想起沈系道。
　　“他们说如果你梦见许久不见的人，是因为你正在将他忘掉。”
　　顾南倾想，这个说法一点都不准确，他已经思念沈系道，很多很多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