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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 ...

  •   南国风至驿站。
      清越的一道男声从屋内穿出,从容道:“出去的,可回来了?”
      顾言在屋外,抱臂恭敬道:“回禀公子,顾亭于昨日傍晚时分回来的,只是当时公子已歇息下,我便让他先回了。”
      顾言站在门外,打量着四处,确认无人后,进了屋。
      “按照公子吩咐,顾雨和顾亭跟着沈公子一路回了沈府,不久便见沈公子策马出门,一路往望生寺方向去了。顾雨顾亭在寺外等了两个多时辰,还是不见沈公子出来,顾亭便先行回来了,顾雨留下继续跟着,只是除了他俩,还有一行人,竟然也在跟踪沈公子,看样子也是猎灵的人,顾雨顾亭怕打草惊蛇,故而没有轻举妄动,您看要不要我们......”
      顾言比划着灭口的动作。
      顾南卿放下手中密函,却摇摇头,道:“先按兵不动,只要对方不搞动作,严密盯着便是,眼下我们刚到南国,关于猎灵在南国的情报探查虽多,但繁杂不足,轻易出手反而容易坏事,眼下沈府和味至轩情况如何?”
      “公子说的是,是属下考虑不周。”顾言道:“据顾亭说,沈府只有沈公子,与一位沈伯居住。味至轩那边暂时还在我们的掌控之中,猎灵安插进去的丫头已经被我们控制住了,凡是与味至轩有来往业务的官员和商人,眼下也已经派人严密盯着了。”
      顾言又道:“不过据邻里说,沈府虽然只有沈公子主仆二人,平日却都不怎么出门,也不同周围人有什么来往,所以能从旁人处了解到的事情不多。”
      顾南卿若有所思,道:“我知道了,告诉顾雨,继续跟着阿道,不要让他发现异常,有情况随时回禀,现在味至轩那边的问题比较严重,务必探查出名单的下落,这份名单事关中州安危,让人盯得仔细些,不得有任何差池。”
      顾言应下,便悄然退了下去,隐匿在天光之中。

      顾南卿找了沈系道三年。
      三年来,顾南卿瞒着父亲,几乎动用了所有亲信,将中州翻了个底朝天,却依然没有沈系道任何消息。
      就好似这个人的出现,原本只是自己臆想出来的,这个世上,原本就没有沈系道这个人。
      然而那碧珠,却时时刻刻醒目地挂在手上,提醒着顾南倾,不是自己想多了,而是这个人,真的消失了。
      顾南卿找得近乎魔怔绝望,直到有人拿着沈系道的画像,说是在南国看到过他。
      听闻消息的顾南卿,随即快马加鞭赶往南国,一路质疑,也在一路害怕......
      那晚,他在桥边看到了深中蛊毒而杀人的沈系道,还是那副不可一世,狠冽起来,遇神杀神,遇佛杀佛的样子。
      起初与沈系道相遇时,顾南倾只觉得这人真是过分冷得紧,沈系道对他越是冷硬不理,自己越是偏要将这块冷冰冰的美玉捂热,好叫那人看起来不那么形单影只。
      却不曾想,陷入得不能自已的,竟然是自己。
      如果不是三年前沈系道的突然消失,顾南倾可能还无法那么快意识到,遇见沈系道,对于他来说,竟是如此不可言喻的重要,重要到拿起,便不想再放下,也舍不得放下了......
      再次见到沈系道的那天,他每每跟在他身后,小心翼翼地看着沈系道穿街走巷观百种景色。
      却同多年前顾南倾遇见沈系道时一般,沈系道还是一样的孑然一人,一样的在热闹繁杂的地段里走马观花,却沉默而孤单。
      顾南倾恨不得立刻跑到沈系道面前,对他说,阿道,我来找你来了。
      可顾南卿百转千回的思念,在一刹那突然就沉寂了,不是不敢上前,而是自己有太多的枷锁与束缚。
      沈系道的身份,猎灵四伏的眼线,父亲和叔父的委以重任....
      他不敢轻易上前去相认,也无法轻易相认。
      在南国蛰伏了将近一个月,他发现沈系道身上,伴随着太多的秘密,是自己还无从知道的。
      他毅然决然来到南国,派人把沈系道带到游船,可当顾南倾亲眼看到了沈系道再次见到自己时,那一脸的陌生和提防戒备。
      不用再验证,就已经摆在眼前的事实。
      如今的沈系道,完完全全,不再记得他了。
      到底沈系道三年前离开中州时,又发生了什么?
      当年,顾南倾因故离开荒山,和沈系道道别,被派遣出中州,去烛束执行任务。
      却不想被当地私吞回扣的官员设计关了起来,没能在约定时间内及时赶回,明明约好要一起过生辰日,却没能实现。
      等顾南倾奉天子令,将那官员斩首大街时,却接到府上来信,信中言明顾禹被猎灵此刻刺杀,受了重伤。
      顾南倾只好赶回中州面见父亲,之后又一直着力追查刺客,不得已再次耽搁了月余,抽不开身来找沈系道。
      可当父亲醒来说起刺客,让画师画出人像,交到顾南倾手里时,顾南倾只觉得不可思议,画中那人,赫然就是沈系道。
      怎么可能!
      可当顾南倾追到荒山想求个真相时,荒山小屋早已在火海之中,成了一堆焦炭废墟,沈系道也已经不知所踪。
      可即便如此,顾南倾一心想着的,都是沈系道的伤势,他听父亲的手下说过,沈系道受了重伤,若不及时医治,恐伤及性命。
      顾南倾动用了所有力量寻找沈系道,旁人只以为顾南倾为父报仇心切,可顾南倾下的命令,是不得伤人分毫,务必抓到活的交到他手上,不得违令。
      顾南倾依然无法相信,沈系道会和猎灵的人有关系,当初自己被猎灵一路追杀,救下自己的人,正是沈系道。
      若非当时耽搁太久,顾南倾也不会让猎灵的人藏了沈系道三年......
      一个人突然变得很陌生,除了名字和那张一模一样的脸,站在顾南倾眼前的沈系道,与自己认识的沈系道,完完全全就是两个人。
      眼前的这人,就像是被人从同一个模子里,特意精心刻画出来的巧合而已......
      自己好不容易找回来的人,却是一个对自己记忆全无的陌生人。
      顾南卿想了很多,觉得有些头疼。
      抿了一口手中的君山银针,指腹有意无意的转抚着腕处的碧珠。
      到底是什么样的蛊毒,会导致一个人,在三年前和三年后,完完全全判若两人?
      三年前,沈系道究竟为何离开了中州,即便是受了重伤,猎灵在中州的势力已经蔓延到了朝廷,难道会连个刺客都庇护不了?而为何而再见面时,沈系道又会全然不记得自己?
      这中间究竟发生过什么?
      还有什么是依然超出了自己掌握的情报外,以至于目前还无法掌控的?
      很多事情,顾南卿都要慢慢查证清楚。
      顾南倾盯着手腕处的珠子,有些出神,恍惚间想起,当初那人把它送给自己的时候。
      那人还是像初次见面时一样,目光淡然,却似多了一份留恋与温柔,对他道:“这个送你,别弄丢了。”
      珠子还在,人却搞丢了三年。

      转眼一晃,沈系道已经在山上呆了大半个月。
      今天扒个兔子窝蚂蚁窝,明天上山追个野猪,打个老鹰。
      要么就是纠磨着琐事缠身的君拾,要和他在棋盘上比个高低......
      出家人戒嗔痴,戒妄念,戒杀生。
      偏偏戒什么,沈系道犯什么。
      惹得戒律师傅只要看见沈系道,往往就气不打一处来。
      原本就不长的胡须,愣是生生给气长了三寸。
      戒律师傅拿着木鱼敲啊敲,恨不得干脆揪着沈系道的细脖领子,逐出山门,让他打哪儿来的回哪儿去。
      说起沈系道,他也算得上是君拾修佛路上的第二大劫难。
      只不过沈系道披着个救命恩人的头衔,君拾便不好随意打发了这个劫难。
      初次相见时,沈系道刚到南国不久,拎着两坛子酒正在街上晃悠,打算买些点心回家。
      沈系道打眼便瞧见了,不远处一个穿着寺服的小和尚,模样瞧起来,不过是十五六岁的年纪。
      那少年正目不转睛的盯着一束糖葫芦札子发呆,好似是看了挺久了,惹得卖糖葫芦的小贩都不耐烦了。
      但顾念到那少年打扮看起来是佛门中人,那小贩虽嫌他碍事,却也不好开口打发走,便老时不时用眼神,明示暗示小和尚。
      谁知小和尚盯着糖葫芦看得出神,愣是半分没有注意到小贩希望他赶紧一边儿凉快去的殷切的目光。
      沈系道觉得这个场景实在有些有趣,环胸靠在酒楼门前的柱上,一副看好戏的架势。
      他无聊至极,倒是想知道,这小和尚究竟是能盯着这个糖葫芦看上多久,那小贩能忍上多久。
      可沈系道也是没发现,自己这样的行为其实看起来更无聊。
      正是时,远处一辆不知缘何受了惊的官府马车,却朝君拾所在的方向飞驰而来。
      沈系道瞧见那染了火油,冒着火焰呼呼燃着的马尾,当即一个箭步,飞身推开了神游天外的小和尚。
      两人被撞带得甩飞了出去,狠狠地摔在了地上。
      一名管家模样的人听见马鸣动静,紧跑慢跑从客栈出来,瞧见是自家马车出了事,叫了车夫追那马车,自己嚷嚷着要带两人去看诊。
      小和尚粗粗检查了下自己的胳膊腿儿,发现并没啥大事,便婉言拒绝了那人赔钱就诊的好意。
      管家见两人没有大碍,也不要自己赔银子,俯身对着两人道了个歉,便急急忙忙也追那马车去了。
      人是救下来了,沈系道手里的酒坛,却也双双脱手飞了出去,砰砰两声脆响,一滴不剩地祭奉给了土地公公。
      沈系道看着打翻在地的酒坛,眉间的结,简直皱成了望生湖的层层涟漪,一圈一圈,这下是无论如何也消散不开去了。
      沈系道蹲在地上,正心疼洒了一地的酒,方听到小和尚拒绝了马车主人赔银子的要求,心尖简直在滴血......
      沈系道看着满地的酒水,忍不住心疼地道:“小和尚,我还没说话呢,什么叫做不用赔啊?合着不是你的酒,不心疼是吧!”
      说完遥手一指车夫和管家追去的方向,痛心疾首道:”你看看,现在人走远了吧,你让我上哪儿找他赔我酒去?”
      君拾心中默念着般若波罗蜜多心经南无阿弥陀佛,祈求着那马车千万不要再出事,以免伤及其他无辜,听得身后人言,方才转过身,正是此人刚刚救了自己一命,自己得好好谢谢人家才是。
      君拾合十俯身,对着沈系道作了个礼,看着年纪尚小,语气却颇为老成地道:“多谢施主救命之恩,施主的酒是因救小僧才打翻的,小僧理应赔付施主酒钱。只是小僧随师父云游方归,方才又不小心与师父走散了,身上暂无任何银两,若施主不介意的话,还请施主移步尊驾,随小僧回寺中去取,不知施主意下如何?”
      沈系道听说君拾是云游归来的和尚,当即面色一转,将酒坛打翻的事抛到了一边,对着君拾笑意晏晏,也不管那一地酒骸,兴冲冲地道:“原来你也是那山寺里的和尚?你叫什么名字?”
      君拾持了一个佛礼,道:“小僧法号君拾,方才给施主带来了诸多不便,还请施主见谅。”
      沈系道见君拾态度还算得上诚恳,本就无心责怪,摆摆手大方道:“算了算了,看你年纪小,钱也不要你赔了,你们出家人不是常说救人一命,能造浮屠什么的么?舍了这两坛子酒救了你,就当我先造一级浮屠好了,记得让佛祖给我记账啊!”
      君拾哑然失笑,那有人敢让佛祖记账的道理,却是道:“小僧记下了。”

      两人再见面,便是沈系道醉了酒,抱着寺外半成的石像不撒手,一问才知他便是主持请来的雕刻师傅。
      想起初逢沈系道时的两次场景,君拾看了看眼前这个,经常会惹得戒律住持大动肝火的沈系道。
      阿弥陀佛,因着沈系道的存在,君拾在悲悯众生的佛家法学造诣上,可谓日渐精进得很......
      沈系道端坐在石桌旁,口中不时念念有词,良久,才缓缓地落下一子.......
      见此情景,君拾也只能摇摇头,俯身继续打理他那一亩三分地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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