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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第二十四章 春天到来 ...

  •   回到辛埃格后,安斯艾尔先去了泰勒侯爵的宅邸,如果这里还能被称作宅邸的话。
      在战争期间,贵族们的宅邸遭遇了洗劫轰炸,最后还被征用为临时医院,往日精美的花纹盖上了一层难以洗去的污垢。
      他把那枚写着哈里森·泰特的铭牌亲自交给泰勒侯爵,四十几岁的男人激动地挥舞着手杖,将他赶出门。
      “你以为!你以为!”他喘着粗气吼道,“我的儿子死了!而你还给我一块牌子!”
      “哈里森让我转告您,”安斯艾尔站在门口说,“您的儿子死在热勒林,他是个英雄。”
      “还有,”他最后补充道,“我已经将他的名字上报,奖章和证书不久就会寄到您家中。”
      他鞠了一躬,转身离开。

      学校发给了安斯艾尔毕业证。宿舍已经不能再住,于是他回了家。仆人们已经把这里打扫一新,照旧金碧辉煌,没有留下一点战争的痕迹。
      父亲仍旧常年不在,但他在家里撞见了弟弟彼得。
      阔别四年,他长高了不少,战争开始的时候,他还只有十四岁,现在他十八岁,在未满十六岁的时候他被送上了战场,但在第一场作战后就因为传染病在医院里躺过了余下的时间。正因如此,他的身上没有染上战争的味道,皮肤白净,棕色的鬈发整齐地贴在脑袋上,和比他还小一岁的哈里森比起来,他还是个小男孩。
      他很高兴他还活着,从身体到心理依然健全。
      安斯艾尔一直都不太了解他的弟弟,现在更是如此,他们之间少有交流。安斯艾尔不知自己是不是合适过问他的近况,于是话到嘴边还是没有说出口。
      在战场上感觉怎么样?最近在干些什么?还在上学吗?这些问题也许不应该从他嘴里冒出来。
      他们两人在走廊里碰上,谁也没有先开口说话。
      最后,彼得说:“你还好吗?我听说你一直在战场上,那很危险。”
      “我很好。”安斯艾尔回答。
      彼得看起来还想找些什么话题出来,但他失败了。于是两人在短暂的寒暄后侧身而过。
      他仍不擅长扮演一个好兄长,从以前开始一直都是。

      这一天,在经过深思熟虑之后,安斯艾尔穿上便装,穿过百废待兴的街道,走向辛埃格西区的一间废弃教堂。
      这里在战时被征用为纺织工厂,现在是个学校兼孤儿院,收留战争中的孤儿。安萨菲·多拉小姐现在在这里作为老师。她名义上还是音乐学院的学生,据安斯艾尔打听来的消息,最近和一位名叫奥利弗的同班同学关系密切。
      他突然有些害怕见到她。也许她已经忘记他的脸了,又也许她还记得。她记得也不是一件好事,他在她面前从来没有做过一件值得称耀的事。
      他一路这样想着,教堂已经近在眼前。
      他听见了音乐声。透过只剩下半片彩色玻璃的窗户,他看见安萨菲坐在钢琴边,身边围着几个孩子。
      她剪掉了长发,短短的头发贴在空无一物的耳边。穿着洗得发白的毛线衫和廉价棉布做的长裙,在一架音律不准的钢琴上弹着《春之声》。
      诺顿河畔堆叠的尸体远去了,穿过胸膛的子弹远去了,废墟中的辛埃格远去了,残破简陋的教堂也远去了。
      春天降临大地,爱与美降临大地。
      埋骨之地长出青草。
      许多年来,他像个孩子一样盲目地寻找。
      原来那东西就在这里。
      他倚在门口,忘记了言语,有人出声打断。
      “安萨菲,你认识门口那个人吗?”她身边的同学告诉她,孩子们都好奇地探头张望。她也回过头,对上他的眼睛。
      他不知道自己是否该微笑,或是自我介绍。他从没料到有朝一日他会在一个姑娘面前手足无措。
      也许她已经不记得他了,也许她已经答应了那个傻头傻脑的奥利弗的求婚,或许他应该把他的军装穿过来,看着那满满一肩勋章的份上,她也许会选择弃暗投明。
      他就这么看着她站起身,和同伴们低声说了些什么,然后走出教室,走到他面前。
      “你好。”她说。
      “你好。”安斯艾尔回答。
      他们就像两个傻瓜似地面对面站在门口,谁也没有先开口,直到教室里的孩子和教师们发出低低的笑声。
      “你愿意陪我出去走走吗?”安萨菲问。
      “乐意之至。”

      他们围着教堂附近的湖泊散步。
      “我见到你了,那一天,在中央广场。”安斯艾尔说。
      “我也见到你了。”安萨菲说,“我在报纸上看到过你。”
      那一期报纸被她裁剪下来,贴在笔记本上。
      “有一件事我没有说实话。”安斯艾尔说。
      安萨菲等待着他的回答。
      “那本普希金诗集是我拿的。”他说,“但我没有把它弄丢,它还好好的,就是纸张有点发皱,有几页被水浸过,有些字迹模糊。”
      倒不如说那本书跟着他穿越大半个红色大陆淌过水淋过雨在太阳底下曝晒过居然还能维持着一本书的模样已然属于奇迹。
      “拿?”
      “好吧,好吧。”他诚心诚意地道歉,“我那时是个混账——虽然现在也没多好,但我正在悔过。”
      安萨菲笑了。
      她的笑容就像春风一样和煦。
      “那本书是我哥哥送给我的,他曾经喜爱文学。”安萨菲说,“如果你喜欢,你可以留着它。”
      “那——算你送给我的,不算偷的,对吧?”
      她微微笑了一下,没有回答。
      “我还有一件事一直隐瞒着你。”安斯艾尔又说
      安萨菲抬头看着他。
      “安斯艾尔·卡佩不是我的真名。”他说,“卡佩是我母亲的姓,我在上学的时候一直用着这个名字。我的全名是费奥多尔·安斯艾尔·亚历山德罗维奇·罗曼诺夫。这个名字实在太长,以至于我也没有用过几次。”
      这的确是个太过冗长的名字,现如今只有守旧的贵族们才会起那样繁复的中间名。
      安萨菲知晓这个名字,更熟悉这个姓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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