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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七郎打擂 ...

  •   时间总是在不知不觉中流逝,转眼间两个月过去了,自开春之后,汴梁接连几个艳阳天,金水河的浮冰融融,像是要开冻的模样。小孩子玩的木头冰划子都不敢往上放了。丝丝春风吹过来,虽说还有些寒意,已经不是那么沁骨沁髓了。这天正是"二月二"龙抬头的日子,虽不算什么大节气,但只要兴致好,人们总能寻出游玩的理由来。

      因潘豹摆擂天齐庙,杨继业怕自己的几个儿子年轻气盛闹出事端,索性下令这兄弟几人这一个月间不得出府门一步,所以纵然府外风和日暖,车水马龙人潮如涌,杨家兄弟也只能百无聊赖的待在家里下棋读书。

      “哎呀,终于今天是那姓潘的小子最后一天摆擂了,明天我们就可以出门了。这一个月来,真是把人闷死了。”坐在池塘傍边莲花亭内的三郎,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松快无比的打了个哈欠。

      “可不是吗,这一个月来,像是坐牢一样。四哥,你说爹爹是不是也太小心了。他潘豹摆擂我们不去也就是了,为何连门也不让我们出。我们兄弟又不是九妹,年纪小出不得门。”大概是实在闷得无聊,五郎一脚便把一块鹅卵石踢进了池塘。

      坐在池塘傍边的四郎却不象五郎一样焦躁不安,他手里拿着一大把吐了嫩芽的柳条,一会儿的工夫已经编出一个小巧玲珑的篮子。五郎问他时,他正对着阳光端详自己的手艺,因被五郎踢入池塘中石块溅了一裤子的水,四郎不满的扭头说道:“爹不让你出门,就是把这个亭子踢到塘中也没有用。你怎么不象老七学学,人家现在正在书房读书习字呢。”

      “读书习字?四哥你还真的相信七弟会读书习字?”五郎噗哧一笑,“他写的那几个字,曲曲连连鬼画符儿似的,贴到门上都能避邪,他还写字?”

      “我骗你做什么,前几天他还问我书信怎么写呢?”四郎低着头,依旧编着自己的小篮子。

      四郎随口这么一说,三郎却来了兴趣,本来眯缝着眼睛仰坐着的身子一倾坐直了,说道:“哎,你别说,我看老七最近好像有点变了。前几天我见他神神秘秘的去找老六,老六不在,我问他做什么,他却支支吾吾的不肯说。后来我问了他屋里的小厮,小厮说最近老七好像在写什么东西。”

      “写东西?老七的千字文认完了吗?只怕字到用时方恨少吧!”五郎头一偏,一脸不屑的神气。

      “五弟,”四郎见五郎只是一味的取笑七郎,放下手中的篮子,正容说道:“所谓孔孟之道是学问根本,统领雄兵十万立功于疆场才是作将军的术业表相。别的不说,你整日自诩武痴,论起枪法,你能过的了七弟的三十招吗?前几天呼延王爷来府,连声叫他府上的丕显兄弟学大哥之直,二哥之勤,六弟之智和七弟之勇。连呼延王爷这样的武夫赳赳厮杀汉,都赞七弟一个勇字,怎么你不服气?”

      “自家兄弟,有什么服气不服气的。”五郎不好意思的笑笑,讪讪的说:“人家都说大哥现在越来越不苟言笑,象极了爹爹,现在连你四哥你也这样的张口闭口的大道理了。不过七弟他能写些什么东西呢?
      “横竖不过‘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呗!你没有见两个月前杜姑娘辞别时他那失魂落魄的样子,八成是看上人家,正给人家写信呢。”

      “女大不中留,我们的七弟也一样。”四郎淡淡的笑了笑,却又转了话题,陡然问道:“三哥,前两天我听说潘豹摆擂,出手极为狠毒,京城中有名的教头打伤了好几个,你知道么?”

      “听说了。皇上有旨,天齐庙比武不是私人恩怨,须点到为止,不得伤人性命。可那潘豹动则将人筋脉打断,教人从此不得再练功习武,这对于一个武师来说,和杀了他有什么两样?你们说皇上怎么会让这么一个无德之人摆擂?”

      “潘豹是他小舅子呗!”五郎随口说道:“爹爹整日说皇上圣明配天,照我看。。。”

      “五弟!”五郎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四郎一口打断:“别整天胡说八道,爹爹吩咐过,不许我们兄弟议论传言皇室内闲的事。再说了祸福无门,唯人自召,善恶报应,如影随形。”四郎说着,站起身来,“三哥,五弟,我去看看老七,有件事情我还想烦劳他呢。”说完,四郎将手中的小篮子丢在一旁,起身游走几步,又回头补充道:“五弟,刚才的话,千万不能当着爹爹的面说,知道了吗?”

      “知道了。”五郎漫不经心的答应了一声,却暗中撇了撇嘴,心想,“我都说什么了?自己家里,何须小心至如此?”

      待四郎漫步来到七郎的住所时,只见偌大的茗理居空空荡荡雀啾鸟鸣连个人影儿都不见,问问守门的小厮,小厮却说七郎此时不在府内,也不知道去哪儿了。

      “不在府内?”四郎愣了一下,“这个老七,爹爹说了不让出府,他这是去哪儿了?”

      四郎哪里知道就在一个时辰之前,正当七郎咬着笔杆子,冥思苦想如何起笔给金娥写书信时,只见陈琳匆匆的来到无佞府,说是先前有关钱狱头的命案至今没有找到真凶,仵作验尸也验不出死因,那钱狱头既无子女也未有妻室,此案没有了苦主,也便无人喊冤。开封府尹便吩咐道:‘此案子不宜再拖,三天内一定要结案。所有干证人明儿准备证词,后天我要问话。’因那些日子陈琳和七郎一直盯着钱狱头,就这样,陈琳拉了七郎来开封府衙做个人证。

      二人先来到杨继业的书房内,就简略从头说明后,疾趋而出。到了开封府,无非例行公事一般问了七郎姓名年纪籍贯之类的套头,转又问及案情。这个案子定自杀于情不顺,定他杀又于理难通,虽然颇有些扑朔迷离,但是全无证据在手,也只能草草了结。

      待二人出了府衙,信步而行,不知不觉就转到西河沿天齐庙一带。这里本不是汴梁城最繁华所在,但因潘豹摆擂,京城的人又爱看热闹,所以天齐庙外,人头攒动,加上百艺杂耍俱全,竟比御内大街内更嘈杂了许多。陈琳见一向喜爱热闹的七郎今天居然兴致不高,全然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便说:“七将军,出府前杨大人再三交代要速去速回,我陪七将军回府?”七郎一心惦挂着自己那没有写完的书信,于是点点头道:“也好。”

      俩人正说着,忽然听得前方围观的人群中传来一阵惊呼声,到底七郎年轻几岁,好奇心大,忍不住挤进去一看,只见眼前好大一座擂台,那擂台高一丈八尺,宽七丈二尺,在擂台右侧,搭起一个评判台,台上坐着两个官差模样的人,想来是判断胜负,因擂台之上,虽然是死伤不论,但也有两败俱伤或争执不下的例子,碰到这样情形就须公断。擂台左侧搭的则是一个大钟楼,开场时要鸣钟,在打斗时若有人跌下擂台,也要鸣钟,在台上的胜方不能追下再打。

      此刻擂台的地上正躺着一个精壮的汉子,浑身抽搐,喉咙中发出咕咕的怪异声响,小股小股的血沫顺着嘴角往下流淌,眼看几近殒命,七郎抬头一看,只见擂台上的潘豹左顾右盼,志得意满。

      “现在已经是申时末刻,还没有人上场打擂?”潘豹将手指头捏得格巴作响,仰着头向下扫视了一眼中人,淡淡说道。他猖狂的神态虽然没有显露,得意的心情已是见之辞色。

      看热闹的人群中,不知是哪个胆大的说了一声,“皇上有旨,不得伤害比武之人的性命,你们怎么随便打死人?”

      “死了吗?”潘豹见人群中还有不服气的,登时翻眼冷笑道:“我当场打死他了吗?如果他比武十年八年之后见了阎王,这笔账也要算到我的头上?”潘豹说着,一眼扫到了擂台下站着七郎,继而又想到了自己天齐庙摆擂一个月,杨家兄弟竟然一直没露面,想必也是怕及了自家那炙手可热的权势,于是挑衅说道:“我这先锋可是实实在在的凭自家本事,不比京城中的有些人,横竖不过是刚进城的乡下人,真的以为自己是皇亲国戚,想着朝中有人撑腰,却不知道妄想凭着伺候好自己的老婆换个功名,只怕也不是容易的。”

      七郎本在弯腰察看那汉子的伤势,只见他面目渐渐发黑,眼鼻出沁出血丝,有一股难闻的腥臭之味,情知是凶多吉少,伸手一探,果然气息微弱,心中不由一沉,接着又听潘豹在擂台之上大放厥词,竟是含沙射影的在说杨家,七郎不由一阵勃然大怒,他气往上冲,不可复忍,纵身跃上擂台,冷冷说道:“在下杨熙,想请教潘公子几招。”

      潘豹此刻若是稍稍留神的话,当可瞧出七郎这一跃而起,实在是矫捷之极,而且眼中凶光四射充满杀气!但是潘豹早被这一个月来的胜绩冲昏了头,他满不在乎了斜视了七郎一眼,大剌剌的说道:“原来是七公子,想来我和令尊也熟识得很,既然七公子有心要夺这个先锋之位,那也用不着些个客套,不过,”潘豹转了转眼珠,“不过我们的父辈同殿称臣,刀枪相见恐有不妥,不如我们比试拳脚功夫如何?”

      潘豹心中原想杨家本擅长是枪法马战,拳脚功夫上一定有限,却没有想到七郎却是一个例外,除了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之外,拳脚功夫竟也十分了得。

      七郎哪里知道潘豹还存了这点小心思,他刚点了点头,说了一声‘好吧’,便见潘豹忽然大喝一声,双拳如雪花翻飞般舞动着,迅速攻了过来,待将近身进时,却忽然出掌变招,直打向七郎的前胸。旁观众人惊呼之间,只见七郎身形向后一仰,倏然间一个滑步,忽地一掌拍出,只听得“蓬”的一声,双掌相交,声如郁雷。潘豹给七郎的掌力震得接连退了好几步,方能稳住身形。七郎冷冷一笑:“就你这点功夫,还能摆擂一个月?回家再练十年吧!”冷笑声中,七郎的掌法已是使将起来。招里藏招,式中套式,片刻之间,只见四面八方都是七郎身影,潘豹的身形,已是完全在他的掌势笼罩之下。不过二十招之后,潘豹就给他攻得几乎透不过气来,只有用腾挪闪展的功夫闪避,连招架也感到为难,心里不禁暗暗叫苦。忽然潘豹目光一闪,想到了什么,趁着二人身形变位之际他小声说道:“杨小七,你六哥中了蛊毒,只有我才有解药,你若是不想你六哥死,就让我几招,等我拿了先锋之位一定登门奉上。”

      “蛊毒?”七郎愣了一下,却听到潘豹继续说道:“你六哥是不是最近臂膀很是有些不舒服?告诉你,他的罪了云南来的人,被人暗中下了蛊毒,活不过今年了。不过我有一个好友颇通蛊数,如果你让我赢了,我便去救你六哥,如何?”

      “我六哥胳膊有伤,你是怎么知道的?”大惊之下,七郎硬生生的把攻出去的一招收了回来,厉声问道:“这事是不是你弄得鬼?”

      “杨小七,你别狗咬吕洞宾,我存心想送你们杨家一个天大的人情,你却怀疑我。也罢,我知道我今天打不过你,我认输便是,不过可惜了你那如花似玉的嫂子,入门不过一年就要当小寡妇了。”

      潘豹嘴上说着认输,却依然一招快似一招,招招凌厉,全是攻向七郎的要害。此刻七郎满脑子想着都是前些日子六郎毒发时那某种难以名说的痛苦,一个疏神,只听得“砰”的一声,已经中了潘豹一掌,幸而他立即弯腰后仰,使用“铁板桥”的功夫化解,但虽然如此,也是痛得难熬。禁不住“哎哟”一声,身形也晃了两晃。

      “潘豹,你不骗我?”七郎也顾不上查看自己有没有受伤,连声追问。

      “我骗你做什么?你六哥臂膀上是不是有个小小的黑斑,这个黑斑是不是现在已经生出了一道黑线,老实告诉你,一年之内,真正毒发之时,你就会知道,他现在所受的那点痛苦,比较起来,简直算不得是什么。怎么你还不相信?”

      七郎听见潘豹所述和六郎的伤情一般无二,心中不再怀疑,不由减弱了力道,出手也缓慢了些,他咬了咬牙,压低了声音说道:“我怎么让你?”

      “你让我三招,让我将你打下擂台后,你认输便是。这样一来我便得了先锋之位,你六哥的性命也有了救,岂不是一举两得,两全其美?”

      “好,三招就三招。”七郎一心只想拿到解药救自己的哥哥,情急之下来不及细想,“今天我让你赢我,不过你若是将来反悔。。。?”

      “怎么会呢?我潘豹一家老小都在汴梁,又跑不了?”潘豹嘴上说的光冕堂皇,心中却阴恻恻地冷笑,“杨小七,你已经中了我毒掌,还认为自己能挺过这三招?”心中想着,口中却大声道:“杨公子小心了。”接着陡然飞身跃起,一招就向七郎的天灵盖猛击下来。七郎见他来势如此急劲,一个移步换形,斜窜疾闪。哪知不知为何,七郎忽然觉得自己的脚法滞重了起来,躲闪不及之下,后心已是重重的挨了一拳。七郎一个踉跄,忽觉喉咙发甜,鲜血冒上,几乎忍不往就要吐了出来。他狠狠的一咬牙根,吞了下去,嘴角已是沁出鲜血。

      “杨小七,你果然是个诚信之人,看好了第二招,”潘豹口中尚在说话,右手忽然换了招式,扬空一闪,已是刺到了七郎的面门,这招来得势如闪电,用得非常狠毒,竟是想刺瞎他面上双睛。

      七郎身形一晃,避开了这招,却见潘豹猛地一声大喝,招数已变,竟是掌劈七郎胸口。七郎心念一动:“这个潘豹说的是真的么?为什么他招招毒辣,像是要置我于死地?”心念未已,只见潘豹掌心一翻,露出一枚蓝盈盈的小针,以迅捷无伦的手法,向七郎的胸口便刺下去。
      幸亏七郎心里起疑,有所防备。倏地一个转身,那枚毒针插在他的衣袖之上。七郎又惊又怒,大声喝道:“潘豹,你使诈。”
      “杨小七,”潘豹见自己的暗器失手,一边加快了攻势,一边狞笑道:“兵者诡道也,你爹没有教过你?”说着话,前招未收,后招即发,拳打掌劈。

      七郎心头火起,想道:“不给你点颜色瞧瞧,你也不知我的厉害!”纵然七郎觉得自己头疼欲裂,却依然攻势如迅雷暴风一般,饶是潘豹的招数变化如何繁复,也休想打得着对方。剧斗中听得他“嗤”的一声,七郎掌锋划过,只见潘豹的衣袖开了一道五寸多的长的裂缝,要不是潘豹躲得快,碗脉都几乎给“掌刀”所伤!

      潘豹大吃一惊,心里想道:“要是比刀比枪的话,这一下只怕我的手臂已经要和身体分家!他心里这样想着,但还是握紧拳头,一招“黑虎偷心” 猛打下去,叫道:“打不过你也要打,我可不能给人叫我狗熊!”

      这一招“黑虎偷心”连七郎的衣角也没沾着。潘豹打了个空,只觉身子一轻,已是被七郎象捉小鸡似的提了起来,高高的举过头顶。这潘豹初时还想倔强,但是看着自己身子腾空,又扭头看了看高高的擂台,只道这一摔撞在石上,非得脑浆涂地不可。不由魂飞魄散,吓得腿肚子都软了,连声求饶道:“杨贤弟,你我父辈同殿称臣,我认输,我认输,有话好说,有话好说。”

      大概是这些日子潘豹过于嚣张,犯了众怒,围观的人群不知谁喊了一嗓子:“扔下来,好汉,把他扔下来。”

      一直在擂台下的陈琳原先在军中的时候没少受潘家兄弟的气,所以当七郎跃上擂台时,他并未阻止,心想给潘小二一点教训也不错,但是眼见此时的七郎大有杀了潘豹平民愤之意,顿时一颗心几乎要从口腔里跳出来,连忙制止道:“哥哥不可。圣上有旨,比武不得伤害其性命,哥哥。。。”擂台左侧的两个官差也急急的站了起来,大声喝道:“那位黑汉,快将潘二公子放下,输赢既分,不得伤人。你。。。”他话没说完,使被旁人的声音给淹没了,有的叫“难道只需他把别人踢下来,别人就不能把他扔下来?”有的喊“这一个多月他将别人打成重伤的时候,你们怎得不叽声?”还有的嚷“扔下来,这叫现世现报……”七郎原来无心杀潘豹,听众人如此鼓动,又见擂台的地下依然躺着刚才那位已不知死活的汉子,又想到适才潘豹几次三番的暗箭伤人,继而又念起潘府曾经暗中囚禁的任堂惠夫妇,想来六郎受的伤定于潘家有关,不由怒向心中起,一下子将父亲的告诫忘得干干净净。

      他顺手将潘豹向前一送,接着一脚踢在他的当胸。只听到潘豹惨叫一声,重重的摔在了擂台的地上,挣扎了几下后,便一动不动,眼看着青青的石板地上缓缓淌出殷红的血来。

      眼见得这个来历不明的人,就这么将潘豹扔下擂台,衙役们惊呆了,两个兵部的官吏惊呆了,围观看热闹的人群也都惊呆了。他们木雕似地站在那里,一时不知所措,整个天齐庙顿时死一般寂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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