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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水淹太原城 ...

  •   八月的骄阳在晴得湛蓝的天空中缓缓移动,炎腾腾烤着滚热的大地,一丝风也没有,晋阳大地的庄田里,连蝈蝈都热得懒得叫一声,只听咯咕咯咕的玉米拔节儿响动,阵阵热浪扑面而来,热得人透不过气来,但六郎却浑然不觉,乱丝一样的心绪理了一遍又一遍,仍旧是一团乱丝。自从六郎送了郡主回宋营后,一路策马疾奔向汉营而来。望着满天缓缓移动的云彩,六郎突然有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前几天还在太原和哥哥们在军营里练兵习武,如今却救了一个大宋郡主,更糟糕的是自己似乎喜欢上了她。想到日后还要和宋兵疆场兵戎相见,不知是谁会血洒战场,思前想后情如泉涌,一会儿通身燥热,一会儿又寒彻骨髓……六郎不愿多想了,从腰后抽出马鞭子,照着马屁股上就是一鞭。

      等六郎回到汉营的时候,已经到了申牌时分。待六郎在营前的滚鞍下马后,早有一个亲兵疾趋而出,直到六郎面前,躬身行礼赔笑道:“六将军,您回来了,元帅在这几天都急坏了。”

      六郎抬起头没有答话,随手将马鞭子扔给一个随从,大步朝中军帐走去。

      “六弟,这几天你去什么地方了?”“是呀,六将军,这几天你去哪了?怎么到处都找不到你?”大郎等众将本来都在中军帐内和杨继业一起商议军事,一见六郎回来了,都纷纷起身七嘴八舌的问到。

      六郎向四周望了望,发现除了自家兄弟外,还有一些偏将也在帐中。六郎不愿提及郡主,于是含含糊糊地说:“此事说来话长,还是有空了我再细细的讲好了。对了,这段时间宋兵有没有动静。”

      “没有什么动静,既没有挖沟,也没有攻城的意图。不过据探子来报,有大量的宋兵在城西,不知道在干什么?”四郎延辉随口答道。

      “管他干什么?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五郎延德一击茶案,大剌剌地说道。

      “水来土掩……”不知怎么的,六郎总觉的事情有些不对,但是哪里不对却又说不上来。忽然,六郎目光霍地一闪,想起郡主临行前对自己说的:“黄河之水天上来”,“宋兵在城西,城西……汾河……”六郎喃喃自语,“不好”,六郎忽然大叫一声,“黄河之水天上来,宋兵要水淹太原城。”

      六郎猜的一点不错,此刻,宋军的临时行辕内,宋皇赵光义正和丞相赵普,元帅潘仁美和几员大将商量如何水淹太原城。不过八王赵德芳此时却不在场,原来当他听说失踪了几天的郡主回来了,便急急的回到自己的临时的府邸。刚走进大门,八王就听到葱笼幽晴的夜色中悠悠一阵琴声传来。因为夜深风凉,断断续续的时而清晰时而模糊,呜呜咽咽的婉转悠长。时而低回折颤如临流落花,时而幽噎抑顿似湍溪激石,游丝一缕沉吟绵长间忽然高拔入云如凌空俯瞰,正令人心目一开间却又转入沉浑,袅袅渺渺渐归于寂。

      八王循着琴音进入东正房,看见郡主身着宫装,紧蹙眉头,正坐在灯前勾抹挑滑地抚琴,顿时宽心不少,疾走几步,问道:“珺儿,这几天你去哪里了,我到处派人都找不到你,我都快急死了?”

      “皇兄?”郡主浑身一颤,仿佛才从沉思中清醒过来,抬头看见八王满脸都是关切焦急之意,声音已是变得暗哑哽咽,“皇兄,珺儿差点永远见不到你了。”郡主站起身,直扑到八王怀中,早已是泪流满面,声怯气嘶。

      “珺儿,别哭别哭,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快告诉我。” 八王一边轻轻的拍着郡主后背一边温语问到。

      郡主哭了一阵,郁积的委屈消了一些,于是拿出袖中的手帕,拭去了脸上泪,将自己如何被辽人所俘,六郎如何救了自己,自己和六郎又是如何找到出谷的路详详细细的说了一边,唯独隐去了自己最后提示六郎的那句‘黄河之水天上来,’最后,郡主不满地说:“我回宋营的时候,碰到潘太师的大儿子潘龙了,他不怀好意地问我这几天去哪里了?为什么到处找不到我?。皇兄,自从潘妃入宫后,这个潘龙现在越来越嚣张了,还真的把自己当成正牌国舅一样。所以我告诉他,皇家的事情,他少管!”郡主说完,仰着脸,象征求意见一样看着八王。

      “你作的对。”八王点点头,沉思有顷后,徐徐坐下,说:“这件事情,任何人都不能知道。我这就给静水庵的慧祥师太写信,告诉她,让她一口咬定这几天你就在她的庵内。” 说完,八王挽起袖子,轻轻在砚中磨好了墨,一旁的郡主忙上前为八王铺好了纸张。待援笔濡墨写完信后,八王望着幽幽烛光,又想了想,向外高喊一声:“来人。”

      此刻,早有一个亲随小太监,应声走了进来,八王将书信装好,递给那个小太监,说:“你把这封信交给静水庵的慧祥师太,叫她找着我的话去做,这封信看完后,让师太烧掉。不,你要看着她烧掉。”

      看着小太监离去,八王亲自取了个坐褥,扶着郡主坐下后,说:“这两日皇叔就要对北汉有所行动了。想我大宋,攻打北汉二十几年,死伤了无数将士,这次皇叔带来了十万禁军,就是希望毕其功于一役,我大宋将士的血不能白流。只不过可惜了杨家的人,杨继业真是一员不可多得的猛将,如果能被我大宋所用,那该有多好,更何况他儿子还救了你的命。也算是有恩于我赵家了,可惜呀。” 说着说着,八王发现郡主神色不定,以为是她刚刚脱险,精神不支,于是倒了一杯茶,送到郡主手上,说:“珺儿,你好好休息吧,只是这水攻,唉,我再去劝劝皇上,毕竟是全城的百姓呀!” 说完,八王又反复安慰了郡主许多,这才离去。

      看着八王离去的背景,郡主无力的靠在床头,一种难以掩饰的惆怅和悲凄涌上心头:“六郎,当日我劝你归降和透漏军情,就是希望你能躲过这一劫.我不想你死,可是我也不想我们大宋将士们死。天呀,谁能告诉我,我做的是对是错!”

      眼下这个时候, 六郎可没有郡主想的那么多,北汉的中军帐内,六郎正在和父亲杨继业和大郎等一干战将紧张的部署如何应对宋军的汾河水灌城。谁筑堤堵口;谁疏散百姓;谁征车征船;谁驻扎在城门守护;事无巨细,样样都需要安排妥当。
      “四郎,辽军驻守南门,一会儿你去通知他们,叫他们连夜准备妥当,我怀疑明日宋军便要扒堤灌城。另外你带上两千军士,和辽军一起驻守在南门。”安排完汉军的部署后,杨继业望了望帐中摇曳的红烛,对四郎说道。

      还未等四郎答话,脸上全是汗的五郎,用袖子揩了一把,大声说:“爹,管那些辽人干什么,正好趁这个机会,一窝端了。”

      “不管怎么说,这次辽军是应陛下之请前来助战的,而且从他们进城兵士情形看,大体也还安份,并没有扰民的事。而且他们还驻守在南门。爹,我觉得应该告诉他们。”四郎见父亲低头不语,思量了一下回道。
      “好吧。”五郎见父亲没有反对,只得不满地嘟囔了几声,旋即又想起了什么似的,看着六郎说:“六弟,刚才你猜出宋军要淹城,猜就猜出来了,之前还酸溜溜的念什么诗?”
      六郎的脸腾就红了,一下子想起来自己的情急之中,把郡主告诉他的话顺口说了出来。因看见一屋子的人都在看着自己,忙掩饰到:“我是随便说出来的,没有什么别的意思。”

      好在一屋子的军士大多是只会提刀砍人的军卒出身,并不在意六郎刚才所念的是诗还是“干”.
      “大家还有什么别的意见,如果没有的话,就照刚才安排的,各尽其责。能不能保住太原,就看诸位将军了”杨继业环看了一周,用目光征询着众人意见。大营沉寂了一会,一直没有说话的三郎延光皱了皱眉头说:“宋军此计实在歹毒,居然想让我全太原城的百姓喂鱼喂虾!据我所知,有大量的宋军驻扎在城东的一个草地上,我有一个方法,能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让宋军自食其果。”
      “什么主意?“诸将一听纷纷围了过来,七嘴八舌的问道。
      三郎压低了声音,将自己的想法说了一遍。诸将听后纷纷道好,唯有六郎皱着眉头说:“三哥,你的主意虽好,不过可能会连累无辜。”

      “六弟,打仗就是你死我活的事情,他宋军要放水淹太原城,又何曾想过城中无辜的百姓。”六郎话音刚落,就听见有人不满的说到。大家扭头一看,说话的正是二郎杨延定。二郎也不过二十多岁,微高的颧骨上方双眸炯炯有神,说起话来甚是干脆利落:“六弟,现在可不是发慈悲心肠的时候。”
      六郎还想说什么,看了看周围情绪的激愤的诸将,生生的把话给咽了下去。

      此夜注定许多人都一夜无眠,宋营的元帅帐内,粗大的红烛点着鸡蛋一样粗细的灯蕊照得通明雪亮。“皇叔,您真的要放水淹城?城内除了刘继元,汉军和辽军,还是上万百姓呢。刘继元固然该死,但是让无辜的百姓为他陪葬,是不是?……”八王赵德芳似乎忧虑很深,皱着眉头缓缓说道:“皇叔,这样得来的太原城,恐怕会失了人心呀!”

      “八王此言诧异,刘继元他勾结辽人难道不该死?一将功成万骨枯,不用这个方法,八王难道更好的方法?而且攻下太原,也是先帝的遗愿,八王难道不愿履行先帝的心愿吗?” 一个声音冷冷的说到。众人瞩目一看,这人一张长长的脸,毫无表情,苍白得几乎没有血色的面孔上一双三角眼压在蝌蚪眉下,深邃得古井一样,直直地盯着八王,此人正是宋军元帅潘仁美。
      “潘元帅说的有理。”本来有些犹豫的宋皇听了潘仁美的话,徐徐起身,走到帐外,看看了黑洞洞的天,猛然转身,咬牙下了决心,说道:“传旨,明早巳时,放水淹城。”
      几乎是同时,六郎和三郎带着一队军卒悄悄的出了城门,轻装简从二十余里,来到一个水潭前,只见三郎轻轻的作了一个手势,军卒们把身上负着的东西“扑通扑通”的扔进了水中。做完这一切后,三郎又打了一个手势,这一小队人马就象来的时候一样,悄悄的又顺着原路,回到城中。四周依然是静悄悄的,象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样。就在城门悄无声息关闭的一瞬间,六郎望了一眼东方,暗暗祈祷:“珺儿,这几天你快回汴梁,千万不要喝晋阳湖的水。”
      第二天,天光还未放亮, 太原城内就早己车驾人马攒行。从粮饷草料、车马辎重,到大帅营设置,各路兵马调动号令传递,对宋军从何攻城的估计,杨继业早已胸有成竹。虽然宋军计划放水淹城有些出乎杨继业的预料,但是亏得六郎猜出了宋军的意图。整整一夜,在杨继业和所辖各军的将士熬的满头大汗,双眼通红后,帐篷、车马、辎重、被服,堵水的沙包竟然被准备的七七八八。杨继业从城东绕到城北,直到城西后都巡视一遍后,才松了一口气。忽然又想起辽兵驻守的城南,杨继业又皱起了眉头,原本平静的心又悬了起来,“城南,唉,城南就交给你了。四郎!”

      “爹爹,您还担心什么,是不是四哥把守的南门?不如我再带些人马去支援一下四哥。韩昌心高气傲不一定会按照我们的部署,而且南门地势最低,确实是最薄弱的地方。”刚从城外回来的六郎看到父亲正在蹙额沉思,料想父亲正在担心南门的安危。
      “啊,六郎。”杨继业本来犹豫南门是否需要增派人手,看到六郎主动请缨,这才收回神来,又想了想说:“也好,你再带五百兵卒去支援一下南门。唉,我也只能给你五百人了。”
      “是。“六郎答应了一声,给父亲行了一个礼后,出了营房,点起了五百军卒,径直向南门而来。
      到了南门后,六郎看见四郎正满头热汗的指挥着几百名兵卒,有的运土填沟,有的用坚石重新包面城墙,又有太原太守来询问百姓的安置,正忙得不可开交。一见六郎来了,四郎象看到救星似的紧走几步说:“六弟,你来的正好。是父帅让你来的吧。我这儿正缺人手呢。城南地势太低,城基被河水一泡恐怕很容易坍塌。时间太紧,外城是保不住了。我现在要去和太守一起去安置一下外城的百姓,这里又不能没有人,正好你就来了。”

      站在一旁的太原太守贺光天不亮就被从被窝里叫起来了,说是有紧急军情,开始还觉得有辽兵相助,料想没有大碍,结果听了四郎的话,才隐隐约约揣摩出辽兵也不一定靠不住,想起洪水暴发灌了城的场景,打心底泛起一股寒意。他的脸色变得有点苍白,期期艾艾说道:“二位将军,太原城真能保住么?”
      四郎和六郎对视了一眼,被这个不会说话的太守弄得都是一愣。四郎随即瞪了他一眼,冷冷的说;“如果太原城保不住,该殉城的,第一个不就该是你太原太守么?”
      看着一脸尴尬的太守,六郎抬头瞟了一眼日头,顺口向旁边的亲兵问到:“现在什么时辰了?”
      “回六将军,快到巳时了。”

      看着一脸尴尬的太守,六郎四周张望了一下,因没有见到一个辽兵,故有些奇怪的问道:四哥可见到韩昌?怎么辽人还在外城?
      没有,四郎摇了摇头,这个韩昌架子大的很,昨天我等了快一个时辰也没有见到。无奈之间,只得留书信一封。
      六郎抬头看了看, 只见云层翻滚,一层又一层的云,或淡蓝、或微褐、或绛红、或铅灰,仿佛被什么无形的力在摧动着,交替重叠着袅袅升腾,已闭合了半边蓝天。只刹那间,已将大地、园亭、房屋笼罩在晦暗中。乌云中闪电时隐时现,但雷声却不甚响亮,像碾在石桥上的车轮,愈滚愈近。须臾之间豆大的雨点就已经随着凉风飒然飘落,六郎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
      雨越下越大,汾河水也还在不停地向上涨着。坐在河堤旁的潘仁美一见时辰到了,站起身来,两名禁军,打着一把金顶罗伞遮住风雨。后边,黄罗伞盖下,供着天子御赐的尚方宝剑。一行人前呼后拥地护着走向西边的大堤。看着咆哮的汾河水,潘仁美毫无表情的大声下令:“决堤,放水!”

      风来无形,水来无势。站在高坡上的潘仁美得意的捋着胡须,看着滚滚洪水咆哮的冲向太原城,心想:“哼,任你有杨家将,任你有辽军相助,刘继元呀刘继元,老夫料你难逃此劫。”潘仁美没有料到的是,洪水不但冲向太原城,也同时流进了晋阳湖,更悄悄漫进了宋军驻扎的城东草地。
      这场洪水来势汹汹,纵然杨家父子连夜加固城墙,洪水还是冲进了太原城,在一阵筛锣声后,有人大喊‘大水漫了南城门,快跑呀’,接着就听‘轰’地一声,果然地势最低的南门城墙倒了。洪水灌进了外城,到处都是人哭狗叫。街上霎时已是两尺多深的水,一些不太结实的民宅一栋接一栋的倒塌。
      此时暴雨如注,天色黑暗如夜。虽有汉兵维持着秩序,指挥着惊慌失措的百姓逃进内城,但是人群依然象海潮般涌动,乱纷纷拥挤在城门口。天上的乌云翻卷着,云缝里掣着闪电,像火球一上一下跳着炸开,汾河水崩卷了大堤,几尺多高的潮头轰鸣着,排山倒海般涌来。
      正在城南外城巡营的韩昌一见宋军放水淹城, 心急火燎,三步并作两步的回到了汉军的大账,刚要进账,却冷不防和一个要出来的人撞了一个满怀,“是你,你没死?”韩昌定神看了看此人,先是一愣,然后脱口而出。韩昌此刻绝对不会料到,这句话在将来的二十年中还会出现几次。
      那人一见韩昌,也是一愣,旋即反唇相讥,揶揄道:“韩大将军还没有死,我杨景哪里舍得死呢?”
      此刻军情已经十万火急,韩昌也顾不上和六郎打嘴仗,开门见山的说:“宋军已经放水淹城了,为什么你们不告诉我?”
      “我四哥昨天等了大元帅一个时辰也没有见到你,只好留书信一封,怎么韩元帅不知道?”
      韩昌一听,忽然想起半夜是有人来报,说汉军有重大军情,不过自己从来没把汉军当会事儿,所谓的重大军情更是看也没看,他心里懊恼,脸上却不动声色,不知不觉转移着话题说:“现在水势湍急,宋军恐怕不会有所行动,但是待水势略平稳后,最迟明日,宋军一定会攻城。而且城南的外城已经坍塌,宋军要进来易如反掌。”
      “宋军进来容易,出去恐怕就难了。”六郎随口接到:“南门地势地,宋军如想进城,必定要乘舟,而且他们断乎不会料到我们已做准备。我已经命人布下了木桩铁索竹竿之类的东西,稍后便扔进水中,这样一来小船难以行进,我们只需要布置弓箭手,埋伏在暗处,以逸待劳即可。其他城门有我父亲和其他将军把守,料想一时无事……”
      六郎口说手比,滔滔不绝。宋军的攻城方法,汉军的应对,被他分析得犹如亲见目睹。韩昌十四岁就开始跟着父亲东征高丽,北平靺羯,不满弱冠就已成了辽将中举足轻重的人物,从未把旁人放在眼中。这次,他听六郎仓促之中居然将计划说的滴水不漏,不由的对六郎另眼相看。但是同时心里又想:“此人心思如此缜密,倒是我先前轻看了他。他能从悬崖下逃脱不死,料想也是武艺超群。这个人将来难说是敌是友,如果有机会还是除掉为好。”
      想到这儿,韩昌冷笑一声说:“杨将军也说了,一时无事,那以后呢?宋军如果围城怎么办?更何况宋军已经放水淹城,阻了我的援军,而且城中粮草有限,无粮无援如何应仗?”
      “韩将军无需多虑,只要我们能坚持十日,宋军必退。不过你要告诉你驻扎在城南的人,这几天渴死也不能喝东面的水,就是马匹也需转移到洪水淹不到的地方。”六郎深深透了一口气,努力平静的说着,不过还是掩饰不住脸上的一丝不忍之色。
      “为什么?”韩昌一脸疑惑的看着六郎,忽然惊醒过来:“你们在水里下毒了?”
      “不是毒,但是比下毒更有效,宋军这次也算是害人害己。”六郎似乎不胜感慨,长叹一声。韩昌听到此话,不再多问,几步来到书桌前,摆好笔墨纸砚,唰唰唰的写了些什么。等墨迹干后,韩昌快走几步出了帐房,呼哨一声,一只鹞子应声飞来。韩昌把写好的信装到一个小竹筒内,又牢牢的缚在了鹞子的腿上,转过脸对六郎说:“这次我相信你。你说宋军会退兵。等宋军退兵时,我驻扎在南门外的人马便会趁势追击,打他一个措手不及。”
      辽军的计划宋皇自然不知,此刻,赵光义正带着八王,柴郡主来到太原城东的驻军之地犒赏三军。听说万岁亲自来了,还带来了据说是京城第一美人的柴郡主,又听说皇上有圣旨,谁先攻入太原城,就把郡主许配给谁,三军将领像喝醉了酒,个个兴奋得红光满面,有的说:“皇上放心,现在太原城里的汉军和辽军恐怕已经被喂鱼喂虾了,太原城早就成了我宋军的囊中之物了。”有的说:“圣上的英明早传遍四海,天下哪里还有不臣服的。” 还有的说不出什么,干脆大喊:“皇上万岁,万万岁!”一个矮个儿,精瘦的,一对眼睛乌溜溜圆的将军,因为被人群挡住了,干脆点着脚尖,伸长的脖子大叫:“皇上万岁,王爷千岁,郡主千岁!”喊了一会,才发现有些不对,“咦,郡主呢?没见郡主呀!”
      他哪里知道,郡主虽然和宋皇,八王一起倒了城东,却没有前来犒军,此刻,郡主正在城东临时的大账内生闷气。昨天八王趁着皇上高兴,想让他收回让自己嫁人的圣旨,谁知皇上脸一绷,眉头一皱,生硬着口气说:“金口玉言,如何能改?”想到这儿,郡主烦闷的将桌上的物什通通的扫到了地上。这一举动把刚刚进账的贴身侍女棠儿吓了一大跳。
      棠儿手捧着几束花,见郡主还在生气,轻脚轻手的走了进来,一边招呼着别的侍女收拾,一边陪着笑脸说:“郡主,你看这个是我从外面采来的,南清宫内竟然从未见到这么漂亮的花,郡主您要是喜欢,我就叫人把它们挪到宫里去。”
      郡主头也不回,看也不看,淡淡的说:“随你好了。”
      三天过去了,原本以为不费吹灰之力就可拿下的太原城,宋军竟是费了吃奶的力气也没有攻下。四天又过去了,一个接一个的坏消息接踵而来,城东强攻不下;城西强攻不下;好不容易进了城南的宋军却被射成了刺猬,没有变刺猬的宋兵又被早有准备的城南辽军追着屁股赶,物资粮草更是丢了无数。
      由为可怕的是,不知为何,宋军上下许多人身上先是起了红色的囊肿,躁痒难耐,继而发热腹泻,别说打仗,就是连床都下不了。赵光义大为吃惊,八百里紧急叫来了京中的御医,一看才知,竟是疫病。这时,赵光义才明白,汉军将病死的牲畜放在城外的水中,自古大旱大涝大传疫,像这样犹如狂风骤来,暴雨疾泄,宋军哪能不染上?
      正当赵光义犹豫着要不要下旨退兵的时候,有个小太监急急忙忙的跑了进来,气喘吁吁的说:“皇上,柴郡主也病了,据服侍她的人说,其症状和其他士兵一样。”
      赵光义一听,一下子坐在了龙椅上,“连柴郡主都被染上了,那朕……” 赵光义按奈住弼弼直跳的心,摸了摸有些发晕额头,良久方定住了神,不再犹豫,大声说:“传旨退兵!”下完圣旨后,赵光义无力的坐在龙椅上,摆了摆手,赶走了身边的侍女太监,心想:“杨继业呀,杨继业,朕又败了一回。这么有勇有谋的一员上将,竟不能为我所用。哎!“

      和宋军咒天骂地的溃败不同,太原城内确是一片欢腾。宋军退后不到三天,内廷就发来廷寄,加封杨继业为太傅,另赏金五千。一时间杨府门口立刻象翻了潭似的热闹起来,前来拜辞的、庆贺的、请酒的、交代公事的,人来人往不断头。杨继业只好强打精神应付,实在支撑不来,一揖即退,请大郎等代为相陪。
      就在杨继业在内室合目养神的时候,有家人前来回报,说门口来了一个穿着破破烂烂的和尚,口口声声的要见自己。杨继业皱了皱眉,说:“前来化缘的大师,你就给他几两银子,再请他去吃顿斋饭就行了,这种小事,也来烦我?”
      家人赔笑道:“老爹,那个和尚说是有人命关天的大事要来见您,都在门口站了一个多时辰了,怎么都不走。”
      “也罢,我出去看看。”杨继业无奈,只得随便披了件衣服,跟着家人来到后院的一个小门处。
      果然,门口站着一个四十开外的出家人,此人虽衣着褴褛,却雄纠纠气昂昂,自有一种英雄气概,不同与有些前来谒见的官员曲语奉迎的奴才相。杨继业一见,不由心生好感,忙拱手说到:“下人慢待大师了,大师屋内请。”
      “不必了!我来不是为了化缘,是来规劝将军几句。出家人不打诳语,这次太原之战,将军虽然立下大功,但是杀戮过重,恐不得善终。”这个和尚也不说什么客套话,竟是当面直言。
      “你这个老秃驴才不得善终呢。”站在树后的七郎一听,“腾”的跳了出来。原来,七郎听说外面来了一个奇奇怪怪的和尚,不为化缘,只为和父亲说上几句话,心里觉得好奇怪,于是拉着五哥,悄悄跟着父亲也来到了后院。一听到这个和尚这样咒自己的家人,不由气的破口大骂。
      “七郎。”杨继业一听,心里也是一阵光火,表面上却平静的说:“我们杨家本来就是跨马持枪的将军,哪里会怕什么杀戮过重带来造业?这一切不过是不得已而为之。”
      “杨将军,各为其主本不为错,但是你们在水中作了手脚,不但让宋军染上了疫病,还连累了周边的百姓,这难道也是不得已为之。”和尚目光炯炯,言语之中毫不退让。
      “难道他宋军放水淹城就不怕连累百姓,伸头一刀,缩头还是一刀,要说不仁也是他们先。”站在一旁的五郎一听这话,早就涨红了脸。本想勃然作色,但是看见父亲在身边,生生将火气压了下来,冷冷的说到。
      “唉,自古忠言逆耳。天地之间自有轮回,放水之人也有他的报应。杨将军,你若听老衲一言,才方能保你杨家血脉。”和尚放缓了口气,却依然不容置疑的说。
      “大师请明言吧!”
      ‘杨将军愿意舍得一子出家么?“
      “你这个老秃驴,说那么多无非就是想骗钱,爹把他赶出去!”七郎再也忍不住了,大声说。“延嗣!”杨继业扭过头,厉声喝道。
      和尚听七郎左一个秃驴,右一个秃驴的骂自己,并没有生气,他微微一笑,走到七郎跟前,上上下下的仔细大量了七郎后,忍不住摇了摇头,叹了一口气,扭脸过杨继业说:“杨将军,记住我的话,若想保你杨家血脉,需舍一子出家。” 说完,这个和尚双手合十,念了一句,阿弥陀佛,正准备离去时,又转过身,看了七郎一眼,边说边走:“
      乌衣少年,持戈横戟,
      惊得马嘶胡尘卷,
      鼓击春雷,欢声震地,
      长驱千里破云燕。
      无奈,前生之约,今世却无缘。
      春晓夜寒,别来此处最萦牵。
      念故人
      芳草年年绿楼前,!
      征鸿过尽无消息,
      何人知,
      血洗雕瓴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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