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破破产天团怎么破》瞎白写

1、我章果果又回来啦

　　章果果很不高兴。她怀疑有人质疑她的权威，故意在她力行改革的时候拆她的台。
　　章果果站在晟天集团员工餐厅的后厨门口以外5厘米的地方，踮着脚尖。
　　这是她能深入的最前线了。再往前，是厨房里潮湿的蒸汽、地面横流的洗菜水、刷锅水以及各种水。
　　她踩着15厘米的细高跟，一边要提防滑倒，一边还要防止鞋上的羽毛碎钻以及镶满银沙的鞋底沾上污水。——毕竟，这可是当季最新款的Rene Caovilla。
　　更不能忘了，最关键的是，要保持优雅。
　　对一般人来说，这是很难做到的事情。但在章果果眼里，这不过是小菜一碟。毕竟她从小留学英国，在名媛圈里厮混过好一段日子，即便踩着最细的高跟，走在轰趴结束后洒满了酒的舞池里，也一样如履平地。
　　但是眼下她的腿有些微微发抖，不是因为肌肉绷得太紧张，而是因为愤怒。
　　“上一次我见到不足5平方厘米面积上有12个洞的物体，是丝袜。但是现在，你们把这样的东西叫油菜？”
　　章果果用经过精心修饰的指尖拈着一颗碧绿圆润的油菜，指着上面的虫眼，和正在蠕动着的、生命力爆表的菜青虫。
　　“你们居然允许这种东西出现在晟天的餐桌上？！”
　　对面一排卑躬屈膝的高管、厨师、帮工和洗菜大妈，隐约传出一声细弱的辩解，“是您说要新鲜的……”话音未落，发声者就被旁边的人一个肘击，把最后一个“菜”字生生吞了回去。
　　幸好章果果还沉浸在自己指点江山挥斥方遒的豪迈中，没有注意到这微弱的反抗声。
　　“又不是进口，又没有认证，这种三无产品敢叫有机蔬菜？我们晟天是一家以国际化视野为目标的大公司，每一个环节都必须做到最好，食堂也不能例外！员工餐厅里不能再出现这种垃圾！”
　　众人齐齐低头回答：“是，章总。”
　　他们看起来个个低眉顺眼，可眼皮偶尔一抬，就会放出无论如何也藏不住的火辣目光。如果这目光有温度的话，章果果早已成了大董刚出炉的果木烤鸭，外焦里嫩。
　　但章果果根本不屑理会这些灼人的目光，她天生自带灭火装置，任谁眼中的杀气怨气戾气都无法近身。
　　她的灭火装置就是她的身份，晟天集团创始人章大为的独女。
　　更何况她还是从小就留学英国的才女，从伊顿公学到牛津再到剑桥，她拿了所有能拿的荣誉，每门功课的成绩都是A 。
　　如今，她带着金光闪闪的履历回国，发誓要用国际前瞻视野来改造晟天——这个海州民营地产公司中的巨无霸，也是她眼里的土包子。
　　“颤抖吧，你们这些俗人。”
　　章果果心中骤然涌起一股悲天悯人的情怀，和高处不胜寒的寂寥。
　　这让她不由得打了个喷嚏。
　　毕竟中央空调的温度设定在16度有些低了，但是一想到国外研究称低温有助于提高工作效率，章果果放开了自己拉紧外套的手，大跨步走出了员工餐厅。
　　她身后，满头油汗的餐厅主管刘经理赶紧跟了出来。

　　就在晟天集团的所有人都如堕冰窖的时候，外面的街道上却热浪滚滚。
　　这是一个艳阳天。已经下午五点多了，太阳还斜斜地挂着，一点都没有即将落山的自觉，还在不停地炙烤着街上的行人。
　　一辆橙色兰博基尼LP700正在车流中无力地向前挪动。没错，挪动。在之前的半个小时里，它只前进了200米。而在赛道上，要前进同样的距离，它只需要2秒多。
　　车主人墨镜下面的深邃眼眶里满是无奈，高耸的鼻梁上结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鼻翼有些微微抽动。这些细节都表明，他有点焦躁。
　　他要赶去参加一个重要聚会，可是却碰上了大堵车。他抬起手腕，Richard Mille表盘上的复杂结构指向一个简单明确的信息：他几乎肯定会迟到。
　　想到这，他又忍不住猛按了几下喇叭。
　　在他身后，是一辆挂着郊区牌照的白色五菱宏光，前保险杠距离LP700的中置四出排气筒只有不到10cm。
　　一颗黑里透亮的脑袋从五菱宏光的驾驶室探出头来：“市区可是禁止鸣笛的，抓到要罚两百的。”
　　兰博基尼的车窗缓缓下降，随后探出了一根修长的——中指。
　　紧跟着喇叭再次长鸣了一声。
　　“嘿，跟我较劲是吧？”五菱宏光男深吸一口，猛地连按三下车喇叭。
　　抖音那标志性的一长两短三声滴滴滴，顿时呼唤出了整条街上无数的滴滴滴。兰博基尼的车窗还没来得及关上，车主人的耳朵顿时像塞进了一万只蜜蜂。
　　兰博基尼男坐不住了。
　　兰博基尼的车窗升了起来，敞篷也升了起来。几乎在蓬顶划过驾驶座的同时，兰博基尼男就揉着耳朵蹦了起来。
　　“乡巴佬，有本事你飞过去啊！”
　　五菱宏光好像听懂了他的话一般，车头猛地往前窜了一下，吓得他险些跌倒。
　　五菱宏光紧接着一甩方向盘，直冲上了路中间的绿化带，一侧车轮压着绿化带的石阶，一侧还在路面上，跟特种部队演习似的，几乎贴着兰博基尼的后视镜疾驰过去。
　　就在两车交错的瞬间，兰博基尼男看到五菱宏光里出现了一根黢黑的中指，和八颗白闪闪的牙齿。
　　“我可是秋名山的人。”
　　咳咳，好像走错了频道。
　　这可不是海州版的《头文字D》，五菱宏光里的黑炭头男孩儿、我们的男主角，也不是从秋名山上下来的，而是来自桃花岛的一个小小土著——姓浩，名辰，字没有，人送外号穷屌丝。
　　桃花岛，一座原生态离岛，和海州仅隔一湾浅浅的海峡，直线距离不过几十公里。但是因为地处偏远交通不便，海州市开发的触角竟一直未及，以至桃花岛还保持着淳朴的世外海岛的本色，甚至比普通农村还要农村。
　　浩辰就出生在这个岛上。
　　他也曾在这个城市上学，还曾在CBD的玻璃幕墙后面闯荡过一段时间。在那段时间，他每天都能看见凌晨三点的海州。
　　尽管他一直处于996的压榨之下，但他在不多的业余时间里依然热衷写作。他尤其喜欢村上春树，以至于某次在给杂志投稿的邮件里写：“村上说：‘若要在坚硬的高墙与击石的鸡蛋之间作选择，我会永远选择站在鸡蛋那一边。’我也是。”
　　两星期后编辑回信：“说的没错，你写的东西就是个蛋。”
　　但是浩辰没有放弃：“就算是个蛋，也是个溏心的。”
　　直到几个月前，浩辰突然变得特别缺钱。在吃了一个星期的馒头蘸白糖之后，浩辰整理行装，从CBD回到了岛上，开始种菜。
　　起因是他发现了一个神奇的网站。在该网站上，一个以嘴炮闻名于世的大V叫卖有机食品，从网上盗来一些图，再用自己的名字背书，价格就直接加上了一个0。
　　最关键的是，还真有人买，还居然有很多人买。
　　“不用化肥、不用农药，这不就是我从小吃的粪浇菜吗？还有机食品，难道是城里人转基因吃多了，导致智商变低？”
　　于是，浩辰抱着一颗救世主的雄心，决定回家种菜，为城里人补脑。
　　果然，当浩辰带着两箱自家产的原味粪浇菜来到城里市场上卖的第一天，只花了不到一个小时就全部卖光了。这让他更加肯定了城里人智商有问题。
　　令他尤其没想到的是，连晟天集团这样的大公司智商也有问题。那个脑袋大脖子粗的光头大哥在试吃了浩辰的青菜后，激动得热泪盈眶：“这就是我童年的味道啊。”他擦干满脸的热泪，不由分说向浩辰下了订单。每周两次，每次各式蔬菜一百斤，按时送到晟天集团的后厨。
　　这天，就是浩辰约定送货的日子，他必须在下午四点前赶到晟天的地下车库，在货运电梯前见到光头大哥，再把蔬菜送上去。
　　为此，他一大早就去地里选菜、采摘、装箱，再一个人扛到车上。
　　忙完这些，早已经过了饭点。他随手抓起一袋N久之前买的面包，钻进了五菱宏光的驾驶室，向码头疾驰而去。
　　从桃花岛进城要坐轮渡，一天一班，过期不候。
　　他没有错过轮渡，却没想到堵在了市区。他抬腕看表，四点早已经过了，他迟到了。

　　章果果觉得这一切好像幻觉。
　　餐厅刘经理站在她面前两米的地方，光头上的汗密密麻麻的，经过阳光照射，就像是一颗镶了金边热气腾腾的卤蛋。
　　虽然眼下这颗卤蛋诚惶诚恐地低着，不敢抬头看章果果哪怕一眼。但毕竟这颗脑袋实在太大，脑袋下面的脖子又实在太粗，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搞得章果果心里也有点没底。
　　不怒自威。这个词突然在章果果脑子里蹦出来，同时蹦出来的还有她父亲章大为的脸。刻在童年的章果果脑海里的父亲形象，就是他那张紧蹙眉头而威严的脸。
　　所谓威严，就是让人一看就很敬畏，很害怕，觉得很不好惹。历史上长着这种面相的人，无一不取得了丰功伟绩。比如汉武帝，比如朱元璋。
　　当然，如果用简单一些的词来形容，就是：丑。
　　所以当章果果小时候第一次听说，女孩的长相随父亲的时候，躲在房间里哭了整整一个下午。
　　所幸上天对她不薄，她并没有朝着女版章大为的方向发展，而是出落得越来越漂亮。
　　但是她越是长大，越是漂亮，章大为看着她的时候，就越沉默，越冷漠。于是章果果每次看见这张如朽木般的脸，就想吐。
　　当然首先是因为紧张，人在紧张的时候总是难免想吐。其次是，真的太丑了。章果果学会第一句脏话的时候，就毫不犹豫地把它用在了形容父亲的脸上。
　　后来她才知道，因为她长得像她的母亲。
　　从小，“母亲”“妈妈”这些词，在她的家里就是禁忌。自从她第一次问“我的妈妈去哪儿了”，结果被禁足一周之后，就再也没有提出过类似的问题。
　　章果果从小就很聪明，也很有主意。尤其是当她在二代圈的小朋友那里听到了一些豪门故事之后，就自己脑补了一下：
　　母亲当年是为了家产才和父亲结合的，但是后来嫌父亲丑，实在忍无可忍，于是跑掉了。连家产和女儿都不要了。
　　“如果真的是这样该怎么办？”章果果想了半分钟，决定原谅这个可怜的女人。“换了我，早TM跑了。”章果果想。
　　只是事实并非如此。当章果果终于按捺不住青春期旺盛的好奇心，想办法撬开了家里那扇从小就生人勿进的门之后，她才发现，原来父亲也有一个柔软的角落。
　　门里的一切陈设井井有条，一尘不染，仿佛房间的主人从未离开。
　　她这才知道，房间里丢了的那个人，其实一直以某种形式存在在家中，留在父亲的心里。那个人，是她的母亲。
　　她的生日，正是母亲的忌日。
　　怪不得父亲从来对她笑过。怪不得“母亲”这个词成了禁忌。
　　所以当她从房间里失魂落魄地跑出来，看到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冷若冰霜的父亲——的脸时，竟然没有吐。
　　在章果果头十几年的生命里，第一次和父亲达成了默契。她不愿意再呆在这个家里，章大为也是这样想的。
　　“想去哪？”
　　“英国。”
　　“为什么不去美国？”
　　“那个没文化的破地方，山炮才去。”
　　于是章果果带着高雅一起去了腐国。
　　高雅的父亲和章大为是至交好友，也是生意上的合伙人。前不久高父出了事，坐了牢，高雅从此被人叫做杀人犯的女儿。
　　章果果起初不明白，为什么自己要和这个杀人犯的女儿一起出国。后来她想通了：有面子。
　　此后的留学生涯中，每次章果果想要出头，都会一指高雅：“她，我跟班。她爸，杀过人。”
　　感受着周围人的眼神变化，章果果很得意。但是她有意无意地忽略了高雅的目光。“反正你的一切都是我给的，用你吓吓人，有什么问题？”
　　在国外十年，她在伦敦的每个夜场都留下了传说，也在每个学校留下了—个门门门功课A 的中国学霸，以及她的杀人犯小跟班的传说。
　　直到毕业后，学霸成了面霸，章果果进了一家有着将近一个世纪历史的老牌地产公司工作，而跟班却不再是跟班，毕业后高雅回了海州，进了这家不过二十多年历史的民营地产公司——晟天。
　　高雅的能力也很出众，她从基层做起，一步步升迁，很快做到了章大为的助理，总裁助理。
　　她明白这是章大为有意照顾，但是任何人都挑不出一丝毛病。她担得起这个职位。
　　与此同时，章果果在腐国贵族老牌地产公司的工作也是一路升迁，她一直以为是靠着自己杰出的工作能力，殊不知领导更看重的是她这副黄色的面孔和巨能喷的中文——谁让这几年投资腐国地产的富豪大部分都是她的国人呢。
　　直到某一天，一个来自中国的电话号码出现在了章果果的手机上。
　　“回来吧。”一个有些苍老的男人的声音在电话那头响起。
　　“老头儿你谁啊？”
　　“我是你爸爸。”
　　“有话好说别骂街哈，再说一遍，你谁啊？”
　　“我是你爸爸！！！”
　　尽管在心里说过无数遍“我不需要你”，但章果果还是毅然抛弃了国外的一切，回到了海州。
　　父亲将她任命为晟天集团副总裁，直接向自己汇报。
　　任命状是在餐桌上签发的，主菜刚上，章大为匆匆吃了两口就赶赴机场，去美国谈一笔重要投资。
　　“那个没文化的破地方，山炮才去。”章果果不禁又想起了这句话，觉得非常贴切。
　　章大为走了。从这一刻开始，章果果成了晟天名义上的最高领导。
　　坐在这家民营地产公司的总裁室里，章果果环顾四周，不禁为父亲的审美深深叹了口气：“土包子开的公司，果然到处都有土包子的影子。接下来，就让我来教教你什么是真正的international。”
　　新官上任三把火，章果果的火却烧遍了整个晟天，几乎所有部门都被她挑了一大堆毛病，部门主管人人自危。
　　偶尔有人对章果果提出异议的时候，章果果就想起父亲的杀手锏——沉默。
　　沉默，是威严最好的注脚。
　　章果果身高不过162，即便穿再高的高跟鞋，也远远达不到伟岸的程度。可是当她使出沉默这个武器，气场瞬间就能放大到姚明那么高。
　　此时，章果果面对社会人造型的刘经理，看着他西服袖子里露出的锃明瓦亮的手串，想到上面积攒了多少手汗和厨房的油烟污渍，此前强压下去的烦恶感再次涌上心头，眉头也因此蹙紧了一分。
　　这个细微的表情变化，让始终在用眼角的余光观察的刘经理，不自觉地浑身一颤，光头上再次冒出200ml汗水，变得更加闪亮，像是小电棒变成了探照灯。
　　章果果瞥了一眼手表，时间刚刚好。这段沉默恰到好处，足够让对方害怕，又不至于太过分而显得冷场。
　　章果果知道该收网了。
　　“刘经理，我可以再给你一次机会，请你把握好。明天早上，我希望在餐厅里看到用心改进的菜品，不然……”
　　刘经理的头垂得更低了：“是是，明白，我保证解决，谢谢小姐……哦不，谢谢章总给我机会。”
　　在章果果的设想中，这个胖子应该忙不迭的滚出去买菜，可万万没想到的是，这货不但没出门，反而朝她身前凑近了一丢丢。
　　“章总，那个……”，他嘴里嗫嚅着，“之前买菜的菜钱还没付，您看……”
　　章果果声音陡然提高：“这种破菜还好意思管我要钱？！我在花盆里种的都比这个强！”
　　刘经理这才反应过来，没有在作死的道路上越走越远。“都是我的错，我这就去解决。”他边说边倒退，直到门上传来一声巨响。他揉了揉自己的光头，朝章果果做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脸，开门跑掉了。
　　看着办公室门上留下的圆圆的印子，章果果的身体不由自主地向下塌了一点。不过一秒钟之后，她就重新挺直了腰背。
　　这个由紧张到松懈又回归紧张的过程，全被在她身边的高雅看在了眼里。
　　原本和章果果同届的高雅，在结束英国的学业之后，第一时间回了国，进入晟天。她从最基础的行政做起时，便显露出了过人的能力，加之章大为的赏识，只用了几年时间，她便做到了总助，协助章大为处理公司的大小事务。
　　这次章果果回归，章大为在出差美国之前特意交代高雅要协助章果果，帮她理顺公司的情况。
　　但章大为没想到的是，他前脚刚走，后脚章果果就把这个昔日的小跟班再次变成了跟班。
　　“听我的，就这么办，出了事我兜着。”章果果眼睛里冒出了绿油油的火光，就像饿狼看见了羊群，就像十八的小伙子遇见心爱的姑娘。这场改革之火，就这样燃遍了整个晟天集团。
　　面对这样张牙舞爪的章果果，一向性格内敛的高雅只能像过去的数年里一直做的那样：听之任之，事后灭火。
　　刘经理的光头留下的水印逐渐消散，只剩下一层发亮的白色油渍，让章果果的恶心又加重了一分。这时，高雅上前小心翼翼的问道：“餐厅毕竟用了人家的菜，如果不付菜钱，传扬出去不太好吧？”
　　“你以为我推行改革是临时起意？你们这些中国公司，做什么都有回扣，到处都是黑账。我告诉你，这是阻碍晟天走向国际化最大的绊脚石！”章果果眼睛里闪过一丝坚毅的表情。
　　高雅明白，这次劝说又将无疾而终，于是她干脆地放弃了这个话题，换上一副合格的总助面孔。她递上手中的文件夹：“章总，请您确认一下稍后的行程。今晚六点半，地产行业协会举办成立20周年庆祝酒会，地点在索菲特酒店，您代表晟天出席。”
　　“我定的礼服到了吗？”
　　“已经送到休息室了。晚上您坐哪部车去？我安排司机。”高雅捧着一个小本本，随时准备记录最高指示。
　　“当然是自己开车了，当初我在伦敦，也是远近闻名的炸街小公主啊哈哈哈哈哈！”
　　此时的章果果并不知道，命运的车轮已经开始缓缓转动，将她卷入了一场风暴。只是眼下风力正弱，她虽然身处风暴中心，却浑然不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