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法地带[星际]》瑶仔兽

235、可乐

　　迪兰坐在办公桌后面，昂贵的西装被随意放在一旁，衬衫袖口被卷起，露出苍白的手腕，他看着皮肤下蜿蜒的青色血管，里面仿佛有活物在蠕动。

　　不仅是手腕，应该说是全身，他每一根血管里的血都像是被抽光，全数替换成了碾得极细碎的玻璃渣子，随着他每一次心脏的跳动，每分钟大概有80次左右，让他体会到类似凌迟的剧痛。

　　即使用全宇宙最精细的刀，将这副皮囊一点点，小心翼翼地完整剥下来，那种疼痛大抵也不过如此吧？

　　他颤抖着手拉开抽屉，那里面放着几颗独立包装的黑色小胶囊，大概是他此前半个月需要吞食的量。

　　所以你究竟在坚持什么？

　　吃一颗吧，吃一颗就好了，吃一颗就可以从痛苦之中解脱，然后继续做银河之神的奴隶，这又没什么，反正，你不过是个徒有其表，内里恶臭的垃圾。

　　随着每一次脉搏的搏动，这伴随着这番潜伏于欲望最深处的魔鬼的低语，引诱他。

　　如果是普通人，到了这个地步应该已经疯了。

　　但迪兰·哈斯不会。

　　因为，他早就已经疯了。

　　他想起那段日子，有个人把二三星系几乎每个银河教的据点都踩了个遍，比宇宙海盗还像海盗，就为了给他搜集这些东西。

　　但现在的他已经不需要了。

　　啊，竟然已经……半个月没见了吗？

　　“哈……”
　　他用额头抵着颤抖的手腕，痛极了反而笑出声来。

　　快点吧，没有多少时间了……

　　办公室的门突然被撞开，一名教徒满脸惊恐地闯了进来：“哈斯先生，军方的——”

　　——砰！
　　枪声截停了他下面要说的话，取而代之的，是他额头上多出的一个血洞。

　　教徒僵直着倒下，让迪兰看清楚他身后那个一身黑色军装的男人，以及男人身后还举着枪的副官。

　　迪兰垂下眼帘，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样，慢条斯理放下卷起的衬衫袖口，一颗一颗，仔细地扣好精致的袖扣。

　　随着一个阴影笼罩而下，秦严已经走到他面前。

　　一巴掌狠狠拍在办公桌上，震得桌上的物品都跳了一下，然后，这位联邦上将，第六星系的实际掌控者，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座椅上的金发男子：“你最好给我解释一下这次的事情。”

　　迪兰看了一眼站在门口的副官，终于抬起湛蓝色的眼眸，迎上秦严那压迫感十足的视线：“发生什么事了？这么大火气。”

　　他眼中没有惧色，但有密布的红色血丝。

　　秦严盯着这双眼睛：“革命军的人怎么会知道我要动那群狗屁人道组织？”

　　“因为——”
　　迪兰一字一句地告诉他，“那里有我花了二十年时间，亲手建立的情报网。”

　　此时，这个向来以优雅面貌示人的金发男子，身上多出了某种不容置疑的笃定，这才是曾经革命军一把手该有的魄力。

　　秦严看着他。

　　在那持续了数秒的无声对峙中，秦严周身散发的杀气逐渐松动了几分。

　　“您不该怀疑我。”
　　迪兰捕捉到他微妙的神情变化，“事到如今，我为什么还要跟他们合作？”

　　“谁知道呢？”
　　舌尖狠狠扫过上颚，秦严发出一声自嘲的冷哼，“你知道我一向是看不透你的。”

　　迪兰似乎想辩解，对方却在此时毫无预兆伸手，一点都不温柔地捏住他的下颚，迫使他仰起脸。

　　然后，秦严用探究的目光盯着他的眼睛：“你眼睛为什么这么红？哭过？”

　　被迫展露脆弱的姿态，迪兰顺从地仰视着他，面对这个问题，湛蓝色的眼中溢出暧昧的流光，回答道：“嗯，想你想的。”

　　“你嘴里能有一句实话吗？”
　　秦严倏地收紧手指，不等迪兰回答，他的视线像是被什么东西吸引，骤然下移。

　　下一刻，那枚别在迪兰领带上的银色领带夹，被秦严劈手夺下。

　　迪兰微微挑眉，不动声色地看着秦严捏着那枚领带夹，正抬起头仔细端详。

　　那小夹子造型简约，一端镶嵌着一颗微小的钻石。

　　“回头给你买个新的。”
　　秦严这么说着，转头对着副官的方向扬一扬下巴，便随手将那枚领带夹抛向半空。

　　——砰！在秦严扬手的一刹那，副官举枪扣动了扳机，子弹精准地击中了那颗直径不过两毫米的细钻。

　　领带夹应声碎裂。

　　紧接着，在迪兰刻意而为之的惊诧目光里，秦严扭过头看他，眼神狠厉：“这他妈是个监听器，你也太不小心了。”

　　迪兰这才轻轻“啊”了一声，恰到好处的恍然大悟。

　　而秦严那锐利的眸光，就这么盯着他看了数秒，随即头也不回地往后一扬手，副官心领神会，迅速退了出去，并且把门关上。

　　地上那具尸体还在。

　　秦严就这么绕过办公桌，走到迪兰面前，一只手猛地撑住桌面：“现在，让我检查一下你身上还有没有别的‘小玩意’。”

　　迪兰依然稳坐着，闻言仰头平静地看他，说了两个字：“不要。”

　　秦严俯身，他的鼻尖几乎抵着迪兰的鼻尖，那眼神像是即刻要把眼前的人拆骨入腹：“迪兰，你最近好叛逆啊。”

　　迪兰伸手，温柔地拂过秦严下颚硬朗的线条，模仿他的语气：“阁下，您心情很差啊。”

　　“洛逸飞那个王八蛋太能跑了。”
　　秦严捏住他的手腕，说话的声音透着烦躁，“在U709跟只猴子一样上蹿下跳东躲西藏，端了他几个窝，连根毛都没摸到。”

　　那个猝不及防出现的名字，让迪兰的眉头微动了一下。

　　“嗯，他确实……”
　　迪兰直视对方的眼睛，稍稍斟酌了一下词句，轻声说，“很讨厌呢。”

　　“放心。”
　　摩挲着手中纤细的手腕，秦严压低了声音，眼中是令人战栗的残酷杀意，“宇宙港已经封了，慢慢玩，总能把他揪出来，到时候，我会让他很后悔。”

　　或许是为了隐藏那一瞬间里瞳孔的震荡，也或许是不想被觉察出身体的疼痛，迪兰轻轻眨了眨眼，再抬眼时，他不着痕迹地转移了话题：“话说回来，阁下有想减少一些难民的数量吗？”

　　秦严不是很明白他的意思，打量着他的表情：“怎么？你要的那批‘货’我已经备好了。”

　　“不是还剩下大部分没办法为您带来收益的‘垃圾’吗？”
　　迪兰露出一个无害的笑容，如此反问。

　　“哼。”
　　秦严的面色即刻变得不善，低声质问，“你们银河教又在打什么鬼主意？”

　　说话间，他以不容抗拒的强硬力度拉过迪兰的手，将其按在自己的肩膀上。

　　迪兰配合着伸手环住他的脖颈，指尖若有似无地扫过他的后颈，然后，将嘴唇凑近秦严的耳朵：“有一批教徒，是曾经各星系的死刑犯，论杀人虽然比不上军队专业，但是——””

　　不等他说完，秦严的大手狠狠掐住他的腰侧，毫不留情：“你们想在老子的地盘煽动暴乱？！”

　　“阁下别生气，您换个角度想想。”
　　迪兰把下巴搁在秦严的肩上，这个姿势完美地隐藏了他脸上那瞬间扭曲的痛苦神情，他说，“您可以不把它看作合作，而看成一个既不用脏了您的手，又能帮您减轻负担的好办法。”

　　秦严没有立即表态，而是重新站直了起来，冰冷的眼珠子自上而下盯着迪兰那半启的诱人唇瓣：“先让我心情好点再说。”

　　抬头仰望着这个第六星系的暴君，迪兰露出一个旖旎至极的笑容。

　　听着拉链拉开的声音，秦严摸出一根烟，面无表情地偏头点上，然后，在那湿润唇舌的缠绕包裹中，他仰起头吐出一口烟，缓缓动了动僵硬的脖颈。

　　感觉还不错。

　　在某一个时刻，下方传来金发男子含糊的声音：“那批‘货’……如果备好了……我想……亲自去U709验……”

　　“嗯。”
　　秦严漫不经心地应着，然后把他的头狠狠按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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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行星斯维拉

　　餐品领取点前，难民们一如既往排着看不到头的长队，等着领取属于自己的那份饿不死吃不饱的便当。

　　不远处，有一小撮人聚在旁边。
　　背心男将一个木箱重重墩在地上，退开一步，一个矮胖的中年男人随即挺着肚子站了上去，双手背在身后，环顾四周，像个严肃的大冬瓜。

　　他举起纸板卷成的扩音筒，开始吠：“我们要见第四星系理事长！要见联盟高层！我们要改善环境！提高食品标——”

　　他话没说完，旁边另外一群人冲上前打断，领头的红发女人大声道：“不要在这里闹！有诉求去找难民代表帕斯先生！”

　　“什么狗屁代表！”
　　背心男率先发难，上去就开始推搡，“我们同意了吗？！”

　　红发女人身边的瘦高个立刻顶了回去：“不就是在投票里输给帕斯先生不甘心吗？！”

　　“联盟的走狗！没资格代表我们！”

　　背心男怒吼着揪住对方衣领。

　　就在此时，一瓶不知从哪里飞来的可乐，嘭地正中背心男的脑门。

　　背心男“嗷”的一声蹲下，盯着滚落在地的可乐，脸色铁青。

　　——哪来的可乐？！
　　他一把抓起可乐罐，跳起来就朝瘦高个脸上砸去。

　　两帮人瞬间扭打成一团，早已戒备的警卫迅速围了上去。
　　混乱中，矮冬瓜抱起木箱，仗着身材矮小在人群中左闪右躲，最终被两名警卫一左一右架住胳膊，脚不沾地的给端离了现场。

　　“看吧，这就是我早预见的结局！”
　　陈岩坐在一旁的台阶上，脚边散落着几个空啤酒罐，他手里抓着一罐刚开的，别人都躲得远远的，只有他对周围的混乱视而不见，“平等的生存权？全是空话！有这样的领航者，联盟这艘船离沉没也不远了！”

　　他胡子拉碴，那件曾经沾满泥点也舍不得脱的西装外套早已不见踪影，身上皱巴巴的白衬衫一半塞在裤腰里，一半散落在外，沾着好几处黄渍，他灌了口酒，冷笑着欣赏这场闹剧。

　　此时，只见背心男骑在瘦高个身上，拉开易拉环，将整罐可乐兜头浇在瘦高个头上，瘦高个骂了声什么，一头撞向对方下巴，两人再次滚倒在地，扭打在一起，，直到被警卫强行分开。

　　“如果这世界真有公平，这些人就不会沦落至此！”
　　陈岩继续他的愤懑独白，“历史的车轮碾过，最先粉碎的就是那些理想主义者！姓蒋的蠢货还在自鸣得意！妄图改变世界？他那套行不通！在真正撼动世界之前，他就会被碾得渣都不剩！”

　　“放开我！老子弄死他！弄死他！！”
　　背心男被警卫反扭着胳膊押走，仍挣扎着回头对同样被制住的瘦高个咆哮。

　　也是这个时候，他目光扫过围观人群前排，突然定格在一个可疑的人身上，只见那个一脸闲适的大眼娃娃脸青年站在那里，手里拿着的分明是——

　　他瞬间睁大眼睛：“可……可乐……！！”

　　苏乐潼面无表情地朝他吐了吐舌头，然后咬住吸管，又吸溜了一口可乐。

　　“话说，我可以杀了他吗？”
　　转身穿过围观人群，苏乐潼重新看向台阶上的目标人物陈岩，对内置耳机另一端的人说，“听着别人骂老大，我不爽。”

　　耳机里传来卢卡奥难得正经的声音：【不行，你别又自作主张坏了老大的事，傻子。】

　　“好吧，回头再杀。”
　　苏乐潼咬着吸管，话锋一转，“我男朋友在干嘛？想他了呢。”

　　卢卡奥：【谁？】

　　苏乐潼眨了眨眼：“啊。”

　　卢卡奥瞬间警惕：【怎么了？！你真杀了他吗？！】

　　苏乐潼轻轻一歪头，说了句：“好像上钩了。”

　　“我可以坐你旁边吗？”
　　一个男人在陈岩身旁坐下，他脸上挂着诡异的笑容，对陈岩说，“如果有什么烦恼的话，你愿意说给我们的神听听吗？”

　　陈岩瞥了他一眼，仰头又灌了一大口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