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法地带[星际]》瑶仔兽

231、理想

　　“杰斯！醒醒！快起来！”

　　杰斯睡到一半被摇了起来，睡眼惺忪地撑起身子：“啊？……地震了吗？”

　　只见孔洁一脸惊惶地站在他床边，声音紧迫：“马上走！我们要离开这里！”

　　“孔洁？！”
　　反应过来眼前人是谁，杰斯瞬间清醒了大半，一把用被子捂住自己下半身，面红耳赤，“你你你先出去！我我我穿裤子！”

　　覆盖着稀疏树木的小山坡上，一辆关了车头灯的吉普车隐藏其中，洛逸飞坐在驾驶座里，双臂交叠搭在方向盘上，一如既往懒散。

　　娜拉和另外三名队员刚刚穿过树林爬上斜坡，个个气喘吁吁地站在车旁，忍不住回头望向那栋他们刚刚紧急撤离的，此时背对着他们的三层建筑。

　　隐约可以看到孔洁拽着刚套上裤子的杰斯，狼狈地从一楼窗户翻出，两人抬头望了一眼坡顶，立刻一头扎进树林，朝他们的方向狂奔。

　　娜拉回头，看向车里的洛逸飞：“你到底是什么人？是从哪里得到的消息？”

　　她一问，其他几个睡一半被揪起来，此时还惊魂未定的队员齐刷刷转过头盯着洛逸飞的脸，眼神中充满了警惕。

　　洛逸飞的脸依旧懒洋洋地枕在手臂上，漫不经心地回答道：“说了嘛，平平无奇见义勇为的好人一个，名字不用记了，因为我不需要你们的感谢。”

　　娜拉看着这个不着调的人，突然觉得自己八成是疯了才会相信他。

　　“队长。”
　　一个相对沉稳的队员凑近娜拉耳边，低声说，“这人该不会是他们的人吧？”

　　娜拉浑身一僵！

　　她怎么没想到？！眼前这个来路不明的青年，极可能就是对方设下的陷阱！目的就是把他们这群碍事的人引出据点，悄无声息地……灭口？！
　　这个念头的浮现如一盆兜头冷水，让她手脚冰凉了个彻底。

　　她站在原地，死死盯着方向盘上那张哈欠连天的脸。

　　……有点不像。

　　就在她内心天人交战的时候，孔洁和杰斯终于连滚带爬地冲到了跟前。

　　“娜拉！孔洁说……说的是真的？”
　　杰斯双手撑着膝盖气还没喘匀，脸色焦急地望着娜拉，“军……军队的人……真要杀我们？！”

　　娜拉张了张嘴，刚要回答，瞳孔骤然收缩，睁大眼睛盯着杰斯身后的天空。

　　杰斯和孔洁同时察觉到气氛不对，除了车里那个陌生人，其他所有人的目光都透着惊恐，齐齐望着他们身后。

　　他们猛地回过头。

　　——轰！

　　随着一枚炸弹从天而降，他们刚才所身处的那整栋楼轰然坍塌！

　　夜色中，灼热的火光倒映在他们剧烈震颤的瞳孔中，却映不红他们失去血色的面孔。

　　孔洁死死捂住自己的嘴：“他……他们竟然真的——！！”

　　娜拉呼吸急促，颤抖着手打开个人终端的摄像功能，将眼前这燃烧的废墟记录了下来。

　　这片令人窒息的死寂之中，洛逸飞那玩世不恭的声音在他们身后响起：“对吧？我就说不会骗你们。”
　　他用手掌随意拍了拍车门，“上车，小洛带你们跑路了。”

　　所有目光顿时聚焦在娜拉身上，等待队长做最后的决定。

　　娜拉望着那片此时燃着冲天火焰的短暂居所，紧咬着下唇。

　　数秒后，她沉声说了一个字：“走。”

　　就在众人面如死灰，陆续转身准备上车的时候，一个声音制止了他们：“如果我们就这么走了，那些难民怎么办？！”

　　众人惊愕地回头，看到杰斯那双瞪圆了的布满血丝的眼睛，这个棕发年轻人站在原地，胸膛剧烈起伏。

　　“他们怎么办？孩子们怎么办？我们的理想怎么办？！我们千里迢迢跑来是为了什么？！遇到危险就夹着尾巴逃跑吗？！”
　　杰斯的质问声响彻夜晚的树林，把所有人钉在原地，连洛逸飞都被他慷慨激昂的演讲震得眨了眨眼。

　　娜拉什么也没说，只是垂下了视线，这个向来坚强的女人，此时面对内心的挫败与对世界的怀疑，已经是用尽全力才让自己不要被压垮。

　　气氛顿时变得很焦灼，孔洁拉了拉杰斯的衣袖：“……杰斯，你别这样。”

　　杰斯一把甩开她的手，执拗地逼视着娜拉：“他们要杀我们！不正说明我们戳到他们的痛处了吗？！不正证明我们做的对了吗？！”

　　“小兄弟。”
　　洛逸飞的声音不合时宜地响起。

　　杰斯转头狠狠瞪向他：“干什么？！”

　　洛逸飞笑眯眯的，以过来人的口吻对他说：“这里是第六星系，秦严的地盘，秦上将你知道吗？”
　　看着杰斯迷茫的表情，他刻意停顿了一秒，才慢悠悠补充道，“不是蒋悍森，也不是唐煜，明白？”

　　众人面面相觑。

　　杰斯也迟疑了：“……你什么意思？”

　　“意思是——这里不是谈理想的地方。”
　　这么说着，洛逸飞竖起两根手指，一双笑弯了的眼睛里没有一丝笑意，“这年头，能让你谈理想的地方就两个，一个是联盟，一个是赌场。”

　　面对这个嬉皮笑脸，完全不理解他们的崇高信念，还敢亵渎“理想”二字的陌生人，杰斯所有的愤怒和屈辱瞬间爆发。

　　他大吼道：“你懂个屁的理想！你这种人有理想吗？！”

　　像是被问到一个相当有趣的问题，洛逸飞那张英俊的脸上笑意更深了。

　　“我啊，前几天刚决定，先把我的理想放一放。”
　　怕他听不明白一样，洛逸飞好心地解释道，“在把我的落跑甜心抓回来之前，暂时不谈理想。”

　　杰斯眼角抽搐：“哈？”
　　——这他妈绝对是个神经病！

　　“顺带提一嘴，如果不是我的甜心，你们现在不是在这里——”
　　洛逸飞无视他扭曲的表情，用下巴点了点不远处那片火光冲天，接了句，“而是在那里。”

　　杰斯被气得浑身发抖，握紧拳头站在原地，看向表情复杂的众人，以及始终低头沉默不语的娜拉，最后猛地指向洛逸飞那张令人火大的脸：“这个人就是个疯子！！你们确定要跟他——”

　　——砰！

　　杰斯的声音戛然而止，他还保持着伸手前指的姿势，眉心上却已经多了一个血洞。

　　“啊——！！！”

　　在孔洁撕心裂肺的尖叫声中，刚才还有犹豫不决的这些人，瞬间不顾一切地挤上了那辆吉普车。

　　洛逸飞面无表情，淡定地升起防弹车窗。

　　砰砰砰——！
　　几乎是同一时间，几梭子弹打在刚升起的防弹玻璃上，他眼睛都没眨一下。

　　个人终端在此时响起，他单手接通。

　　“阿齐啊，小孟允让你找的人找到了吗？干得不错嘛。”
　　随着引擎发出一声低吼，那辆吉普车直接窜了出去，“等我十分钟。

　　结束通话。
　　洛逸飞抬眼，透过后视镜最后瞥了一眼那具倒在血泊中，在视野中逐渐缩小的尸体。

　　“看吧。”
　　他微微一偏头，自言自语道，“我说什么来着？”

　　夜色里，吉普车载着一车惊魂未定的乘客，无视后方的枪林弹雨，碾过信仰的残骸，就这么扬长而去。

　　像它的主人一样嚣张。

　　-

　　第四星系.行星斯维拉

　　营地中一处相对安静的院落里，空气里弥漫着饭菜的香气，大大小小的孩子们排着队，每人手中捧着一个小餐盘，正等待领取餐食。

　　“这些都是跟家人失散的孩子。”
　　王静真站在走廊下，向身旁的孟允介绍道，“幸亏有第二星系的支援，让他们至少能吃上热乎像样的饭菜。”

　　韦伦和泽恩站在两人身后，韦伦脑袋一点一点，显然在打瞌睡。

　　泽恩用手肘不动声色地碰了他一下，低声问：“昨晚又通宵带娃？”

　　韦伦挠了挠耳朵，含糊地应了声：“啊。”

　　沉默了两秒，泽恩目视前方，若无其事地问道：“早上怎么看苏乐潼从你房间出来？”

　　韦伦没吱声。

　　与此同时，前方的孟理事长默默回过头，看了他一眼。

　　寸头杀手瞬间僵了僵，此地无银三百两地来了句：“……我教他换纸尿裤。”

　　孟允面无表情把头转了回去。

　　泽恩忍着笑，非常体贴地点了点头，表示懂，都懂。

　　王静真的介绍还在继续：“方烈的手艺非常好，他把厨房打理得井井有条，自从他来了，我们工作人员的精神头都足了，多亏了孟理事长和指挥官阁下的安排。”

　　她口中的主角——方烈，此刻正双手抱臂站在领餐点旁，监督着工作人员往孩子们盘子里盛饭菜，这个曾掌管星鳗基地食堂，让一群宇宙海盗谁都不敢挑食的两米巨汉，本来是被孟允抓来负责营地工作人员伙食的，现在连这群走失儿童的饭食也一起归他管了。

　　队伍后方突然传出了争吵声。

　　“我先来的！”
　　“胡说！是我先！”
　　就看到两个小男孩为了排队顺序互相推搡了起来。

　　方烈眉头一皱，立刻大步走了过去，一手一个像拎小猫崽似的轻松把两人分开：“小鬼！不准打架！”

　　然后他蹲下身，宽大的手掌一边一个，不轻不重地按在两个小家伙的脑袋上，开始训话。

　　孟允微微挑眉，觉得眼前这一幕莫名眼熟，好像在星鳗食堂见到过。

　　“昨天孩子们刚见他都躲着走，后来都愿意围着他转了。”
　　一个有些耳熟的女声在身后响起。

　　孟允回头，就看到一个系着围裙的深色皮肤少女站在他身后，正笑盈盈地看着他：“孟理事长阁下，我们又见面了。”

　　“苏尼塔。”
　　孟允叫出她的名字，是那天在领餐点主动给他让座的女孩。

　　苏尼塔上前一步：“谢谢您，孟理事长。”

　　孟允脸上露出几分疑惑，看着她：“谢我什么？”

　　“我跟家里人联系上了！”
　　苏尼塔双手背在身后，兴奋地踮了踮脚，“他们昨天被从U709难民营救出来了，现在正在飞往行星力哲的飞船上。”

　　闻言，孟允淡淡地点了点头：“嗯，那就好。”

　　苏尼塔盯着眼前的黑发男子看了两秒，突然带着点了然的笑意，低声说：“别装傻，我知道是您。”

　　迎视苏妮塔那明亮而坦率的眼睛，孟允没再否认，说道：“如果你想跟他们团聚，我可以安排。”

　　“谢谢您的好意，知道他们平安无事我已经安心了。”
　　这么说着，苏尼塔看向那些领到餐食，正乖乖坐在小桌前吃饭的孩子们，“我现在在这里当志愿者，想陪着这些孩子们。”

　　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孟允看到一张张稚嫩的脸庞，有的对着餐盘里的胡萝卜皱紧眉头，有的正鬼鬼祟祟地把不喜欢的西蓝花拨到邻座伙伴的盘子里……

　　孟允默默点了点头。

　　“说起来，我跟他们一样呢。”
　　苏尼塔重新看向身边的黑发男子，露出一个促狭的笑容。

　　孟允回看她：“哦？”

　　“一样跟家里人走散了。”
　　苏妮塔回答道，“一样有幸得到了孟理事长的帮助。”

　　她就这么看着孟允，以无比纯粹的眼神，里面盛满了毫不掩饰的感激与欣赏。

　　这样的眼神太过干净，干净得让孟允莫名有些招架不住。

　　于是孟允避开她的视线，抬手摸了摸自己后脖颈：“啊，别把我说得那么了不起。”

　　语气是罕见的局促。

　　然后，赶在苏尼塔再说出什么让他更不自在的话之前，孟允果断转身：“走了。”

　　韦伦和泽恩立刻跟上，韦伦依旧是那张万年不变的扑克脸，泽恩则是回头，对愣在原地的苏尼塔和王静真露出一个温和的微笑。

　　苏尼塔站在那里，望着黑发男子那疏离的背影，忽然提高声音喊道：“孩子们明晚有个小小的音乐会！您有空的话来听听呀！孟理事长！”

　　孟允脚步未停，只是抬起一只手，随意地挥了挥，表示知道了。

　　韦伦回头看了眼苏尼塔，又转回来，嘴唇动了动，本来想打住，最终还是没忍住，吐槽道：“我发现你脸皮时薄时厚。”

　　孟允沉默了两秒，没好气地回敬道：“要你管。”

　　三人走到院门口，率领警卫队等在外面的萨尔曼·雷迎了上来。

　　韦伦问：“现在去哪？”

　　孟允停下脚步，轻轻叹了口气。

　　泽恩立刻紧张起来：“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只见孟理事长抬起眼，望向某个遥远的方向，幽幽地说了句：“回去吧，想我老公了。”

　　韦伦：“……”

　　——看吧，厚度又上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