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朵之丘》蘅芷蘼芜

3、回头路

　　“自然哥——”
　　黑暗中有人呼唤着我的名字，我撇开思绪回了头，朝山路那头望去，看到了应急灯发出的光亮。
　　“自然哥？是你吗？”
　　灯光打在我身上，那瞬间好刺眼，如同来自光明的绝望，将眼前的一切冲毁。
　　我一手遮住双眼，一手打着手势，向灯光处喊着：“我在这儿，马上就回去。”
　　“那就一起回去吧，自然哥，山上好冷啊，着凉了就不好了。”
　　我应了一声，抄近道一路滑向灯光的位置。

　　寻我的女孩子名叫皮磊，是老皮家的二女儿。
　　老皮家总共有三个孩子，大女儿今年二十四岁，已经出嫁，二女儿就是她，说是女孩子，其实就和她的名字一样，活脱脱的假小子。

　　皮磊今年十二岁，刚上七年级，他底下还有个八岁的弟弟皮鑫，弟弟正在上小学二年级。
　　今日山里降温，除了西北风还有冰冷的雨，雨虽细如牛毛，密度却大得出奇，我与皮磊将山路走了不到十来步，额头鬓角上的水就渗入了眼。

　　况且这日我们都在逞英雄。
　　气温不过十度，我里面只穿了一件长袖衬衫，外面也只有一件尼龙外套。
　　皮磊则更厉害，她只穿了一件短袖T恤和一条运动短裤，脚上也只有一双拖鞋，好像还在过夏天一般。
　　雨落在她的胳膊上，她一只手提着应急灯，一只手放在那条胳膊上下摩挲，口中不自觉地对寒冷控诉，发出阵阵【嘶嘶】声。
　　她一边走一边告诉我：“爸爸让我来找你，说是你叔叔来了。所以我们要早些吃饭。”
　　立冬之后，天气就黑得早，明明才刚到饭点，看着却像大半夜。
　　“他怎么来了？”我听后莫名其妙，心里也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我怎么知道。他还带了好多东西过来。”皮磊继续说。
　　“好多东西？”我心里又是紧张。
　　顺着山道，我们到了老皮家，果真如皮磊所说，我叔叔就坐饭桌前，他见是我来了，脸上也露出了似是而非的笑。

　　我的家庭比较复杂，因为一些特殊原因，我爷爷有个年龄差距极大的异性弟弟，所以我自然也就有了一个年龄差距极小的堂叔。
　　虽然表面上我唤他一声叔，但是背地里我一直叫他【小叔叔】。
　　小叔叔只比我大两岁，以前我们一起江湖出没时，总被别人当成兄弟。
　　小叔叔虽然年纪小，却时刻都有长辈的样子，颇喜欢为我出头，小到以前帮我打架，大到我读大学时他给我寄生活费。
　　在我印象中，他就是一个金主的存在。印象最深是小时候每逢过年，他会特地去找爷爷奶奶要来压岁钱，然后大方的分我一份。

　　老皮今日见到我们两个很高兴，亲自为我们做了渣豆腐。
　　小叔叔没对老皮一家说起关于我的事，倒是很自然的与老皮以及老皮的妻子陈姨闲谈。
　　因为他知道，我这次来老皮家，是以度假的名义过来的。

　　吃完饭后我不知道该怎么与小叔叔独处，只是百无聊赖的逗着老皮家的小儿子皮鑫。
　　皮鑫今日在学校里刚学会了认表，缠着老皮，一定要让他把手表给自己，老皮不愿意，又不好意思在我们面前说破，只得硬着头皮与皮鑫周旋。
　　我将手上的表取下，心想反正以后也用不上，就将他给了皮鑫。
　　“你把你的表给我了，那你怎么办？”皮鑫一边让我给他将表带好，一边问。
　　“要看时间，我还有手机啊，手机上有数字，比手表好看。”我回答。
　　“哦！”皮鑫似乎很满意我的回答，也不顾老皮与陈姨的阻止，欣然接受我的见面礼。
　　之后那小儿怕我舍不得，又拿出一只笔在我的左手手腕上画了一只假表，时间指在十点的位置。
　　“你倒是慷慨得很呐。”
　　目睹这一切的小叔叔突然愤慨起来，用他独有的阴阳怪气笑出了哼哼两声。
　　听他这一笑，我才想起来，原来这表是我在读书时小叔叔偷卖了他老爸的古董青花瓷后绷着脸皮送我的。
　　这之后，小叔叔与我一起，将我囤放在老皮家的行礼搬到了我的小屋。

　　老皮以前与我舅爷是同事，原来都是附近中学的老师，我爸也与他有些交情。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开始承包了这座山丘。他在这座山丘上种满了果树，养起了鹅，然后成为了一名看坟人。
　　近几年他这里生活逐渐变好，房子盖了几栋，都在闲置。以前他一直说要我们过来度假，我们总说没时间，现在我有时间，所以来了。
　　老皮因此特地腾出了一栋楼单独给我住。

　　“这些东西怎么来得这么快……”
　　我提着行礼箱，手上又拉着堆满纸壳箱的小推车，在小叔叔的帮助下从老皮家来到那栋小屋。
　　这栋小屋与老皮家相距大约两百米左右。

　　“你还说，你寄来的地址也不写清楚，快递的不知道，就送到学校，还好今天我去过学校，人家保安给我说起，要不然我看你明天一个人怎么拿！”
　　小叔叔一边帮我搬行李，一边愤愤，好像我才做过什么十恶不赦的大罪一样。
　　我则还是一副没良心的样子盯着他：“没了你我这不是还有老皮吗。”
　　小叔叔没搭我的话，只用手在我脑门上拍了拍。

　　小屋内通了电，有自来水与单独的卫浴，却没空调与暖气，二楼比一楼要暖和，那也是我的卧室。
　　“你在这里住，这里又潮湿又冷，身体要紧吗？”
　　我和小叔叔将一楼的炭盆搬到楼上，烧起了碳，他不放心，将二楼窗子开了一条小缝，又用一根木棍抵着不让它关上。
　　“挺好啊。”
　　我坐在床上望着屋顶上的白炽灯，随后感到小叔叔的屁股也落在床上，产生了一股极具冲击的弹力。
　　“深山老林……”小叔叔环顾四周，“我前阵子听说这里还闹鬼来着……”
　　“我也听说了。”我插嘴，“所以刚才还上山找了找，看看是哪路的女鬼敢在我家老祖宗地盘上撒野。”
　　小叔叔听后无心玩笑，他将我盯了很久才问：“你刚才上山到底是干什么去了？”
　　我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

　　我感叹小叔叔的第六感，真是准到出奇，可是即便知道有些事他已猜中，我却还是不会跟他说实话。

　　“我是想找找舅奶奶的坟，她去世这么久，我一直没给她扫过墓，今天第一天来，无论多晚都想去看看。”
　　我一字一句说完，只见小叔叔对我抿了抿唇，然后气急败坏地又拍我一脑门，微怒道：
　　“都不在一个山头上，你去看个毛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