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秋以聘》晚春寒

40、第 40 章

　　泽渊结界口，围满了恶魂，他们互相撕扯啃食，麻木又残暴。

　　谷柠盘腿坐着，甚至还有闲心夸伯劳泡的茶。

　　“你这什么茶？闻着香喝着苦……”她说着又抿一口茶，舌尖动了动，又说，“怪令人着迷的。”

　　“是吧，这茶叫昔归。是不是挺符合咱们此时的心境？”伯劳说着，将茶水往下空一倒，地上恶魂纷纷散开，又快速反应过来，纷纷开始向伯劳一行人进攻。

　　但他们未靠近伯劳，就被撕碎了灵魂，黑色的血混着残躯四处飞散。

　　伯劳“啧”了一声，对谷柠说道：“我就说环境改变人吧。我在人间时，只想泡茶饮酒，岁月常好。回了这泽渊，就想把他们脑浆一个个挖出来煮着吃。”

　　“人间这般好？”

　　黎衫突然问了一句，然后看着渐渐苏醒的龟亭，往他身上又狠狠地踹了一脚。

　　“不算好，但环境好。”伯劳若有所思地答了一句，又说，“我说公主，这人我是给你搞进来了，你要怎么谢我？”

　　伯劳和檀酉游历人间时，就大致猜到了谷柠的计划。

　　他们重点是玩乐，顺手也点拨点拨黎衫，为今后的工作做点准备，以至于如今不至于太辛劳。

　　黎衫作为魔族的公主，来这泽渊中见她那自囚泽渊的老祖宗，代表的也是魔族一族的归处。

　　“等般若幻境打开，我所求所得的时候，再言谢也不迟。”黎衫虽然蛮横，但也直爽。

　　她知道伯劳想要什么，正好她魔族有这东西，真到那时候，送他也行。

　　“哦，你所求什么？”伯劳换了新茶，旧茶渣倒在泽渊大地上，瞬间生根发芽，长出茶树来。

　　黎衫看了一眼谷柠，见她正看着伯劳泡茶的动作，也不过指尖轻轻动了动。

　　泽渊之地，都能种出东西来。

　　她又一次对谷神的能力感到佩服。

　　“本来想求在般若幻境里，能让这人永远为我为奴为仆，终生忠于我一人。但如今，却不这么想了……”黎衫目光灼灼地看着谷柠，小声问她，“能不能给我种出点男人？个个貌美忠贞……”

　　“你想啥呢？”伯劳笑得不行，差点破音，又说，“所谓般若幻境，不过是座囚牢，囚困你我，醉死梦中罢了。”

　　他说完，见谷柠正对自己笑，瞬间愣在原地。

　　既是美梦，那便是事事能成。

　　他原本不想趟谷柠这趟浑水，但拗不过檀酉支持。

　　如今，却是明白了般若幻境的真正厉害之处。

　　人人所求皆所得，便是人人皆平等。

　　“能！”伯劳好心情地递给黎衫一杯茶，又说，“祝你我心想事成。”

　　黎衫不明所以，只知道般若幻境比魔族所居之地要好很多，也没再多问。

　　她的作用就是来找旱冰诉苦，诉说魔族这些年的艰难，说服旱冰支持谷柠打开般若幻境。

　　“对了，白水那边怎么样了？”谷柠扯下一片茶叶，在指尖揉成粉末，顺手丢进了伯劳的茶壶里，才漫不经心问了一句。

　　“在岐山养孩子呢，”伯劳回想一下，又说道，“等那孩子在人间成年，我和檀酉去接。”

　　“不过我倒是很不解，他明明已经悟透了怨憎恨苦并解脱了，怎么会脱离不了人间？”

　　人间的岐山，李潥每天早出去山下学堂上学，晚归回来还要给白水做饭。

　　白水白天睡，晚上吃，眼瞅着越来越胖。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谷柠抬手一挥，泽渊空出一块地来，地上开始断断续续长出鲜花和树木，树木迎风一吹又变成木材，一根接一根绕在她身边。

　　不过一炷香的时间，这块空地凭空出现独立房屋六间。屋顶上挂着太阳和月光，谷柠抓一把土往天上一扔，又有零星的星光闪闪。

　　“果然跟着姐姐能过上好日子！”黎衫唤了称呼，试探着拉了拉谷柠的袖子，指着那长满鲜花的那间房又问道，“姐姐，我可以住那间吗？”

　　“可以。”谷柠挥了挥手，那五颜六色的花开得更艳丽了些。

　　赢鱼挑了间离太阳最近的房子，也快速跑了进去。

　　伯劳眼疾手快跑向那最大的一间屋子，准备去装修一下。

　　唯有檀酉，站在风里，看着谷柠。

　　他不说，谷柠便不问。

　　他们看着结界外数不尽的恶魂，看着他们厮杀抢夺，眼里的情绪都一样冷。

　　许久，檀酉才开口，许是太久没说话了，声音有些哑。

　　他问谷柠：“明明只需要将昆龙玉、凤鸣琴和鸾心境带进泽渊，你我二人完全可以打开般若幻境，你为何要这般麻烦？”

　　谷柠动了动嘴唇，没说话。

　　“昆龙玉连着萧逸的命，这我理解，情劫嘛，没有谁能逃得过……”檀酉幽幽道，“毕竟如果没有情劫，天道又如何制衡这世间强者和弱者的沟壑。”

　　“但是谷柠，你明知道鸾心境在素兰手中，为何要几次三番放她走？”

　　谷柠终于看向檀酉，眸子闪闪烁烁，许久才道：“这是我的私心。”

　　檀酉点了点头，表示理解，但不解。

　　“我父亲在鬼族。”谷柠随口一说，没什么情绪，叹了口气，她又说，“他做人习惯了，想做人。”

　　“鬼王以命换命，想让素兰活着进入般若幻境，当然我也没想让她死……”谷柠看着檀酉，脸上有嘲讽一闪而过，又笑道，“檀酉，你说她为什么这么像我？”

　　檀酉皱了皱眉，脸上的表情险些控制不住。

　　“你曾经坚信过什么吗？”谷柠突然问了一句，她的目光游离在外，有恶魂将恶魂生吞进嘴，那被吃的两只脚还在空中胡乱踢着。

　　“那是很久之前了，”檀酉像是想到什么，说道，“魔神在的时候，我曾与他约定过……”

　　“踏平九重天，重改世界规则，让三界真正平等......”檀酉说着，再也说不下去，自己先笑了。

　　他说：“可是谷柠，天道不会允许谁绝对强大，也不会允许谁能为绝对的主宰。”

　　万万年前，魔神旱冰带着魔族打上九重天，要将往生石毁掉，还世间一个彻底的公正。

　　却在大战前夕，疯狂地爱上了司命星君府上的一个小仙炽英。

　　为了炽英随口一说的话，竟然要将忠实的追随者朱厌斩杀。

　　以至于朱厌叛出魔族，入神一步之遥，却疯了，见人杀人，见神杀神，将三界变成一片炼狱。

　　大道毁于一旦，全因无中生有的爱情。

　　“听说当年炽英为了让旱冰彻底放下攻打九重天的意图，自焚于战场？”谷柠在古书上看过，这段秘史被写了很多个版本四处传，但都少不了这一段。

　　“是的，”檀酉笑了笑，“朱厌叛出后，魔神有过一段时间的自省，但炽英之死让他彻底断了念头，弃我们于不顾……”

　　“说起来好笑，与他相处万万年，我从未想过自己比不上一个刚认识几天的女仙。”檀酉笑了笑，又说，“如果不是我族的特殊性，我和朱厌大抵是一样的结局。”

　　“谷神，我对你有三个请求。”檀酉突然放高了声音，神情严肃。

　　“你说，我尽我所能。”谷柠看着他，点了点头。

　　“第一，恐他日变故丛生，请你保伯劳一命。”

　　“其二，你若堪不破情爱，我可以传你我族秘术，我们算起来也算同族，避开天意，自足便可。”

　　檀酉一族雌雄同体，诞下子嗣便可在一段时间内平衡激素，不被天意所左右。

　　“这倒不必，”谷柠看向檀酉又说道，“我从不信什么一见钟情，我所作所为全凭理智做事。第三是什么？”

　　“我希望将来次序改写，不要再有什么一见钟情的戏码了，真的怕了……”

　　檀酉说完，摇了摇头。

　　“往生石上有根丝，连着众生的爱意，有些人见一眼便会被蛊惑，拔掉就好了。”谷柠想了想又说，“世人相处该凭时间，无缘无故的爱意不合理也不该存在。倘若世间一切都遵循时间的轨迹，那么一切别有用心者都将原形毕露……”

　　“照你这么说，时间还真是万能的？”

　　“如果不是的话，你又为何待伯劳这般好？”谷柠笑道，“若要你换他一命，你也未必不答应吧？”

　　“是，”檀酉想了想道，“太过漫长的时间里我都在和他相依为命，生死早就不重要了。”

　　“那情爱重要吗？与之相比呢？”谷柠笑看着檀酉。

　　“不过沧海一粟。”檀酉回答得坦然，他和伯劳是无数时间里依靠着积累的情义，是挚友，用什么可笑的情爱来比，都让他觉得是对情义的侮辱。

　　“但其实，我在古籍里看过你的故事，想不想听听？”谷柠像是想到什么好笑的事，忍不住笑了两声。

　　“愿闻其详？”

　　“古籍里说檀酉堪为半神，苦恋女仙炽英不得，与魔神反目，自请入泽渊，只因当年炽英一魂流落泽渊……”

　　檀酉愣了一下，冷冷说道：“我还有一事相求？”

　　“什么？”

　　“他日乾坤定时，我要那司命星君。”

　　“那以后古书就得改写了，写你爱的原来是九重天的司命星君。”谷柠想了想，又道，“我还以为你会让我帮你去找炽英那一魂。”

　　“这无须相求，我自会去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