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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借胎梦(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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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贺家的座上宾,李云阳在贺家有单独的院落。但他不喜欢有人在跟前儿,所以偌大的院子也只有他一个,只有个洒扫的丫头白天会过来。
彼时的李云阳,还是个刚出茅庐的少年郎,从小修行,也不大懂得这人间的人情世故。一个极漂亮的姑娘半夜上了门,但她是上门求助的。他顺理成章地让姑娘进了自己的房门,是因为他压根就没有拒人于千里之外的道理。
霁色进了门以后,李云阳亲自给她端来了一杯茶。
她摇摇头:“我晚上不喝茶。”
李云阳道:“这是生艾叶水,驱驱你身上的阴气。”
霁色这才端起杯子抿了一口,然后就皱了眉。嗯,这味道,真是一言难尽。
“你感觉到了?我也觉得……那家的两个孩子不正常。”
霁色皱着眉,慢慢地把事情的经过说了。
“你说的是在贺家做事的那个李柱吧”,李云阳淡淡道,“他身上比你身上还臭。所以今儿我让贺南打发了他回去,打算明天亲自去看看。没想到,你倒先去了。”
什么叫…… 比你还臭……
霁色琢磨了一下,决定不跟他计较。
她道:“是的,我本来是打算去给他媳妇借个胎梦,但眼下看来,我觉得事情有些棘手。”
李云阳冷冷地道:“人生子女,自有天数,不管男女,都是生灵,是血脉的延续和上天的恩赐。她该在什么时候怀,就该什么时候怀。你们强行借胎梦,请胎神,是有违天数的。再则,天道向来均衡。你从别人家请了胎神给她,损的就是借出去的那一户人家。”
霁色从来没听说过这些,被他这种指责的口吻给呛着了,随即恼道:“我怎么会知道这些…… 他们都是这样做的。我婆婆借过的胎梦,数都数不过来了,怎么不见他们遭报应?”
李云阳摇摇头,道:“你跟着那老太太学这个,却连这是什么也不明白。简直……”
他原本想说她简直太荒谬,太无知。
但霁色放下了手中的杯子,怒气冲冲地看了过来。
李云阳的话到了嘴边,又转了个向,道:“你不是来找我说那婴灵的事吗?”
霁色面带愠色,道:“是!”
李云阳寻思着,他这不是怂,更不是怕她,而是谨慎……
其实他一早知道马婆婆走的应该是拜鬼的邪魔歪道,这小姑娘恐怕也已经卷了进去。不过,事情没有搞清楚之前,他没必要跟她撕破脸。
于是他只当自己刚才那些话没有说,转而道:“你刚说,它们已经能在夜间化形了?”
霁色仔细回想了一下,面上的愠色才渐渐消散了一些。
她道:“是……有婴灵的家庭,而且是恶灵,请胎神,恐怕根本请不来。”
李云阳看了她的表情,心想,嗯,她的注意力被转移了。
他道:“我用天眼看过那李柱,恐怕这几日寿数也就要走到头了。”
霁色听了十分吃惊,道:“可我见过他……他回来的时候,那两个婴灵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啊!”
如果要下手,恐怕早早就下手了吧!
不对……
霁色回忆了一下,当时看见李柱……
她临走的时候,李柱回过头来看了她一眼。那双眼睛里,左右各有一条非常明显的血丝,直接穿过瞳孔。
“相书里这叫长虹贯日”,霁色喃喃道,“我第一次见……你提醒我,我就想起来了,这确实是……”
是不日就要横死之象。
霁色不由得皱眉。这两个婴灵,比她想的还凶?
“非常凶”,李云阳道,“你是没闻到他身上的臭味。”
霁色有些不安,想了想,又端起了茶杯喝了一口,道:“你能不能超度那两个婴灵?”
说起来,她倒是很奇怪。茅山天师以超度亡魂累计功德,那两个婴灵已经成了恶灵,是笔不小的买卖,李云阳为何迟迟没有动作?
然而李云阳摇摇头。
霁色吃惊地道:“连你也不行?”
李云阳叹道:“不是不行,是不能。”
阴司管六道轮回,也会记载人间功过。说来,在阳间,杀婴不算什么大事,但在阴司,就会让阴神十分恼火。原因无他,阴司千辛万苦走好程序,送了亡魂去投胎,结果刚养下来一看是个女孩,哈,马上又给他们送了回去……
照霁色说的那两个婴灵已经化形,而且李柱身上的鬼气如此之重,最重要的是,拘魂爪对李柱毫无反应。那两个婴灵,恐怕是拿了阴司赦令,回来报仇的。
“赦令?”霁色有些惊讶,还有这种东西?
“有的”,李云阳有些无奈,道,“说来可笑,阴司赦令,颁给婴灵的最多。有很多婴灵都是投胎好几次都失败了,而且死得极惨,怨气深重。早些年我下山的时候见过一个,投胎十几次,次次都是女孩,死了十几次,而且一次比一次惨。”
真要论起来,死后挖了眼珠子根本不算什么。那个婴灵先后经历被活活烫死,烧死,甚至活挖了心肝。这都是为了让她害怕,下辈子不敢托生去那一家。
那个婴灵就连茅山天师都无法超度。天道轮回,阴司颁给她一本赦令让她自己去算业障。她足杀了几十人,才重回阴司。当然,阴司也有自己的一套法则。复仇的代价,就是必须量罪入炼狱受苦。李云阳觉得,她做人受的苦,与炼狱无差,倒也划算。
当然,他这个想法,若是让宗门师长知道,少不得是要跳脚的。作为嫡传正宗的茅山子弟,他应该不遗余力地劝鬼回头是岸。
霁色听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然后仰天长叹:“为人父母,何其忍心!我当年大概也是因为是个姑娘,所以被扔了吧!那我真要谢谢我爹娘,起码留了我一条命!”
李云道:“你明天还是回他家去,给他家把胎梦借来。”
霁色惊讶地道:“你不是说请不来吗?而且那两个婴灵也不能超度。”
李云阳道:“你不是说那对夫妻可能是无辜的么?”
也就是说,婴儿可能不是他们杀的。
婴灵有赦令,可以复仇,这李云阳也不能管。可若是伤害无辜的人,就是天师的职责范围了。他其实也不想招惹有赦令的婴灵。但无奈现在他们一条村住着,挨得太近了,不管又不行。
霁色道:“那我怎么办!我也不想惹它们啊!”
李云阳道:“白天去,晚上回来睡。”
霁色想了想,觉得,嗯,好像也是个办法。
李云阳补充道:“你把法事做完,酬劳赶紧拿走。不然他们家死了人,你怕是拿不到了。”
霁色无奈地道:“酬劳有我什么事?我婆婆早就已经收了。”
闻言李云阳“哦”了一声,看起来似乎有些失望。
霁色想到自己怀里那十个大洋,不由得想笑,道:“我以为你们天师,都是不食人间烟火的。”
李云阳认真地道:“我是为你想。对我而言,你也是一笔大买卖。将来你若是弃暗投明,也需要有些钱傍身。”
霁色莫名其妙,道:“什么……弃暗投明?”
李云阳心想,我迟早要把那老太婆收了的。
他不答,反道:“既然你手里留不得钱,你把那十块大洋先给我吧。我替你存着。”
霁色顿时瞠目结舌,道:“你也是异想天开! 你是我什么人!凭什么拿我的钱!”
李云阳:“……”
霁色有点烦躁,左右看了看,道:“我睡哪儿?”
李云阳道:“你不是说打地铺吗?”
“那你倒是给我铺啊!”
李云阳呆滞了一会儿,道:“那你睡床…… ”
铺床太麻烦了……他有心想叫霁色自己铺,可是想想人家是客人,还是算了。要他铺床,他宁愿睡地上。
他左右看了看,捡了张长凳就要出去。
霁色看着他这一波举动,完全摸不清头脑,在他后面高声道:“你去哪儿啊!”
李云阳不答,只是小心给她关上了门。
霁色追了出去,看见他把长凳拖到院子中间,躺好,作势是在看星星。
然后,天突然下起了暴雨。
霁色:“……”
李云阳被浇了一脸,默默爬了起来,摸了一把脸,凳子也不要了,扭头就走。
霁色:“……你又去哪儿?”
李云阳头也不回:“找地儿睡觉去。”
“哦。”
霁色关上了门,听着屋外淅淅沥沥的雨声,突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那傻子……
大半夜的,浑身湿透的李云阳出现在了贺南房里。
贺南睡得正香,突然被灯一照,茫然地睁开眼,然后就看见了李云阳的脸。
他砸吧砸吧嘴:“天亮了?”
李云阳:“我屋子被人抢了,来跟你挤一晚。”
贺南睡得迷迷糊糊的也没在意,只道:“谁敢抢你屋啊…… ”
李云阳没有回答,只是把灯放在一边,脱下了湿漉漉的衣服,扔去了一边,然后熟门熟路地去贺南柜子里找衣服。
贺南被折腾醒了,支起身,看他在跟前儿走来走去,忽而笑道:“云阳,你做道士真是可惜了。就你这身板,不知道要迷死多少大姑娘。”
李云阳套上衣服,面无表情地道:“你身材也不错。”
贺南哈哈大笑,道:“说的对,你做道士去吧,迷倒天下大姑娘的任务就交给我了!”
此时的贺南,还完全没预料到自己明天早上起来要面对的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