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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第 39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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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依萍听见了那声意味不明的嗤笑,却丝毫不见生气的样子,很温和地说道:“你以为我在说反话吗?我是真心祝福你,并不是故作姿态。”
她轻轻地呼出一口气,心平气和地道:“我对你付出过真心,可起初答应你的追求确实是动机不纯,这是我对不住你。”接着又看向了眼前站着的何书桓,“你虽被我蒙在鼓里,可对感情摇摆不定,你瞧,我们的事还没闹出一个结果来,你就不言不语地同如萍订婚了,这是你对不住我。你我现在也算是两清了。”
何书桓始终沉默着,此时却狠狠皱起眉头,像是有什么话说。
陆依萍却抬手制止了他,很痛快地道:“只是你含含糊糊,我却要当面同你说清楚。我们正式分手。”她到底心有所动,对他露出一个浅浅的微笑来,感叹般谢道,“多谢你在我最困顿的时候拉了我一把。我付出的这些感情,总算也是不冤枉的。”
何书桓直到此刻才真的懵了。他到底是心里有她的,两人又交往了许多时日,她是怎样热烈又坚毅的个性,他最是知道不过。他不怕她尖锐地竖起浑身蜇人的利刺,他们有过那么多次剧烈的争吵,最终不都是走向和解吗?可他的依萍此刻是波澜不惊的,心平气和的,他就知道,事已至此,再没有转圜的余地了。
他感觉到了内心深处的刺痛。
他听懂了她最真实的心声,她是欢喜他的,他的所有纠结、所有不甘心、他的远走和挣扎都迎刃而解。可同时,他也听懂了她放手的决心,她带着她热烈却可贵的爱情转身而去,他们不再有半点可能了。
直到此刻,何书桓才终于拨开了迷雾,看见了自己的真心似的,慌乱无措地开口挽留她:“依萍,等一等。我们......”
陆依萍已经侧过了身准备离开,回头对他摇了摇头,道:“不是我们,没有我们了。何先生,我祝你生活幸福。”说罢,沿着那微微旋转的扶梯,走了下去。
她当真没有说谎。就连那高跟皮鞋踩在地板上的声音,都是不徐不疾,冷静轻细的,足以知道她真实的心境。
严景园贴着那面围墙,听得欢欣雀跃,情不自禁地击了一个不出声的掌。至于站在楼梯边怅然若失的舌先生,她是半点也不在意的,当下放轻了脚步离开。
走到二楼的大厅处,忽听得身后有人喊一声“景园”,紧接着,便有一个馨香温热的身躯靠过来,很亲热地勾住了她的胳膊。
自从在学校的洗手间撞破她背后嚼自己的舌根,或许觉得太窘,密斯陆就不再对她如从前那样热切了。此刻一反常态,那自然是别有居心。
果不其然,陆如萍好姐妹一般亲密地挽上来,调侃道:“真看不出来,你同贺教授在谈恋爱呢。”那声音是很艳羡的,可仔细分辨,又有很意味深长地情绪暗藏其中,她笑着问道,“你是怎样追求他的呢?我一定要向你请教。”
严景园心想:何必讨教我,你追求舌先生的把戏,我是拍马也难追的。
肢体上则默默地将被挽住的手臂抽回,很客气地笑道:“实在不敢当一句请教,是他追求我的呢。”又学着她当初在相亲宴上的口吻,自嘲一般地道,“我实在是个很迟钝的人了。”
恢复了“自由之身”,也不管陆如萍是什么样的神情,径自地小跑着走了。被人提了一句贺成殷,她猛然想起那个十分钟之约,身上又没有带表,也不知过了多少时间,只觉得听壁脚的时间真如流水一般快,为求保险起见,还是急忙忙地往回赶。
却不知道,这短短的十分钟,被“晾”在一边的贺成殷过的却是毫不无聊哩。
另一边,严景园将将走开,便有一个纤细的少女朝着贺成殷靠近过去。那时他正闲闲地靠在角落里,看着手表上一跳一跳的秒针消磨时间,浑然不在意身边有什么人。
陆梦萍原想叫他很自然地注意到自己,可眼见无望,只得甜甜地主动搭话:“何先生,您好,好久不见了。今天欢迎您的大驾。”
贺成殷这才微微地抬头看向她,只是微蹙着眉头,又是茫然又是怀疑,像是怎么也想不起来眼前的人是谁。
陆梦萍咬着牙,只得继续介绍着自己:“您是贵人多忘事,我们之前见过的,那时候我姐姐走失了,还去您家里叨扰过。真是对不住,那一次真是误会了您。”
贺成殷想起了这件事,那种半夜被吵醒的恶劣心情又微妙地冒出头来,只是他那时候满心烦躁,哪里注意得到夜色里堵在门口的人是圆是扁?他的小姑娘不在身边,到底是没意思极了,“哦”了一声,又百无聊赖地垂下头去。
陆梦萍嘴角的微笑显出几分僵硬来,可人已经站在他跟前,铺垫的话语已经说了一半,难道无功而返吗?达不到目的,她是不走的——
“我听说您是圣约翰的工程学教授,还在震旦做着讲座,真是了不起!想必您的算学,也一定好极了。我......我还在女高呢,就觉得算术吃力地不得了,故而很愿意向您拜个师,请您给我一些指教呢。”
末了,还不忘给他戴上一顶高帽子,恭维道:“我知道,像您这样的教授先生,总是诲人不倦的。”说罢,交握着双手,很是殷切期待地看向贺成殷。
贺成殷心里不耐烦,只是听她说到“拜师”,倒是挑高了眉梢,侧头似笑非笑,又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
直到这个莫名其妙的陆小姐把话说完了,他才状似考虑了片刻,开口报出一道代数题,问:“你说说,怎么算。给不出答案不要紧,说说解题过程也行。”那眼神就落在她身上,真像是个对求上进的学生满怀期待,渴望听到正确结果的教师哩。
陆梦萍在听到那一连串的题目时,就已经傻了眼。她虽是借请教之名,行勾搭之实,可她的算术不好,那真是不争的事实。别说现在没有计算用的纸笔,这样突如其来地被要求解题,在情绪上,就已经是应接不暇。
她傻愣愣地站在原处,原本甜蜜的笑容褪个一干二净,剩下一脸的瞠目结舌:“这......这......”
贺成殷像是期望落了空,很失望地叹气道:“我这道题,实在是不难,放到女高一年级的考卷里也不为过。”
沉默片刻,又状似劝导,“唉,你的基础虽说不好,不至于就没得补救,你找教一年级的先生从头学起。到我这里,”轻蔑寒凉的眼风一扫,“你不行。”
自然,这一段事故,严景园可不知情。等她跑回来的时候,贺成殷依旧是闲闲的姿态。她害怕已经过了十分钟,凑上去挽着他的胳膊,很乖顺地问道:“我迟到了吗?”
贺成殷一看见她,便微微扬起了笑容,抬着手腕看一眼钟表,道:“过了三分钟。”随即又很亲密地环住了她的腰身,温柔又大度地道,“不过很不要紧,我还会真的罚你吗?”
严景园愈发觉出他此刻的柔情似水来,说是一朵解语花也不为过,轻松又欢喜地道:“成殷,你真好!”
二人此行的目的已经达成,也不打算久留,便一路往大门口走,准备离开。途中也不知是路过哪一件房间哪一个角落,听见两个人的争执声。
一个道:“你什么都不必说!我是已经铁了心了,并不打算再回去!”
另一个苦口婆心地劝道:“尓豪,你为什么这样极端。你做错了事情,挨了主编的批评,就要闹辞职吗?哪里就值得这样?”
第一个声音愈发的固执恼火:“杜飞,我不是在‘闹\'辞职,我是分明已经辞职了。你也无须来做什么说客,我一个震旦大学新闻系毕业的高材生,还担心找不到赏识我的好工作吗?!”
那争吵的言语只是在路途中匆匆一过,杜飞此后又说了些什么,严景园也无暇去听。她此刻被贺成殷紧牵着手,往透出光线的大门口走去,就好像被他牵引着,要走向一个光明敞亮的未来,而那一个未来,令她万分的心驰神往。
她像是被依萍的爽快与洒脱所感染了,自己的心情亦是轻盈舒畅的,像是长出了一对翅膀。那翅膀轻轻地提起她来,贴近着走在身边的,她所倾慕的男子。她也很愿意相信,若是依萍此刻的心情也如她一般,那么她的翅膀,也一定会带她飞向真正正确的那个人。
严景园怀抱着这样明朗的心情,跟随着贺成殷的脚步向前迈进,像是要把陆如萍、陆尓豪、甚至整个陆家都甩在身后。陆如萍终于得偿所愿地与何书桓订了婚,陆尓豪为了面子赌气向报社辞职,亦或是陆姨太那针尖刀子似的视线,只要依萍抽身离去,这里的一切,同她又有什么干系呢?
她心里想得这样好。只是这一桩事情,却并没有到此结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