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若不见》阮梦莹

2、回忆始

　　十一年前
　　16岁的陈玖希刚刚结束了中考，初中班主任老师经常语重心长的和陈玖希谈话，她聪明但不甚好学，说她总是一瓶子不满半瓶子晃。但其实她的成绩也不太坏的，考试发挥正常的话读本市最好的A高中应该是可以的，虽然只能是自费。爸爸在学习上也从未逼迫过她，总是和她说学习没有学完的，跟得上就好了，家里也不指望靠你出人头地，你健健康康开开心心的就好。
　　她曾经生活的很开心，妈妈温柔，爸爸宠她，家里就只有她一个孩子，她就是他们的小公主。陈玖希也听妈妈讲过和爸爸的爱情故事，那时的陈玖希满是羡慕，情窦初开的年纪，什么时候可以遇到那样的一个人过完这一生呢？
　　她的父母在陈玖希心里比她自己优秀的多。他们是那个年代的大学生，那时候考大学很难，他们的缘分也是从大学开始，同班同学，男才女貌一直走到结婚。
　　当年爸爸陈德林是农村的出来的穷小子，那个年代重男轻女爷爷奶奶姑姑们砸锅卖铁供爸爸读书。爸爸也争气，因为学习好考上了大学，在那里认识了妈妈。
　　陈玖希的外公是当地大学的教授，颇受人尊重，外婆也是高中教师桃李天下。所以当年陈玖希的妈妈李佳仙和陈德林谈恋爱受到了家里的反对。两个人为了在一起和父母反抗了好久，闹过绝食，想过私奔。后来是外公看陈德林虽然出身贫寒但是聪明俊朗，便同意了这门婚事。
　　后来赶上改革开放，陈德林便辞去了铁饭碗下海经商，外公外婆为了支持他也拿出了自己半辈子的积蓄。陈德林聪明肯干，很快成为了第一批富起来的人。在M市这个不大不小的城市里也算数得上号的有钱人了。
　　在陈玖希的记忆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爸爸开始越来越忙碌，家里只有妈妈陪伴她。生活水准虽然显著提升着，对爸爸的抱怨也日益增多，但爸爸爱她们这件事情她从未怀疑过。在她14岁那年，妈妈一病不起，乳腺癌晚期，看着妈妈越发消瘦和蜡黄的脸，陈玖希无比心疼，那年的记忆充斥着医院消毒水的味道。爸爸工作忙碌，只每天来看看妈妈，自己还有课业，只能放学之后来医院陪护。再后来妈妈越病越重，只能靠护工的帮扶才能勉强的坐起来。
　　后来，她休学一年专心陪伴妈妈，希望妈妈能赶快好起来。但是病魔却依旧把这个三口之家拆散，在陈玖希15岁的时候，妈妈带着对她的担忧离开了。

　　刚刚结束中考的陈玖希回到了家，爸爸陈德林居然没有忙工作而是在家，家里还多了一个陌生的漂亮女人，和一个男孩。
　　“小希，这个是你林阿姨，这个是她的儿子叫林煜。”陈德林冲着陈玖希赔着笑脸，仿佛担心她会生气：“以后我们就一起生活了好不好？”
　　这是她第一次见到林煜，这个男孩子黑黑瘦瘦，个子也小小的，跟她差不多高，脸上看不出表情，眼神却是清澈的，五官长的像他的妈妈，估计不过几年就能长成一个帅气的小伙子了。
　　“林煜，这个是我女儿陈玖希，她比你大一岁，以后就是你的姐姐了。”
　　“…”
　　“我可是你姐姐，以后我会多多照顾你的。”陈玖希一直是一个外向的孩子，面对着陌生的人，她也是会首先发出善意的一个。虽然面对这母子俩心里不太舒服，她有点怨恨爸爸的薄情，妈妈刚走了半年，他就认识了新的女人。可是想到爸爸工作繁忙，家里确实需要女人的照顾，毕竟妈妈已经不在了，爸爸也是一个正常男人，她虽心里替妈妈不舒服，但也可以接受。
　　这点和林煜很不一样，林煜一直是一个不爱说话的人，从幼儿园开始就这样，因为他没有爸爸，和其他小朋友不同。他不知道自己的爸爸是谁，没有爷爷奶奶，甚至妈妈也从不联系他的外公外婆，他只有妈妈一个亲人，和妈妈一起生活在狭小的出租房里，连上厕所都要出门去马路对面的公共卫生间，小屋甚至扛不住冬日的寒风，小小的他只能帮妈妈用塑料布将屋子的窗户一层一层的封死，才能留住小屋仅有的温度。虽然妈妈爱他，尽量给他最好的生活，但由于生活的贫困和爱的缺失，让他从小就比其他孩子成熟。
　　再后来，在他即将上初中的那个暑假，妈妈认识了陈叔叔，他们的生活才渐渐好转起来。住着温暖的房子，不愁吃穿，赶上他长身体的年纪，他感到满足，又有些担心。因为经常听到隔壁屋子妈妈和陈叔叔的谈话，知道他的陈叔叔有老婆有女儿，那时他虽然还不懂这些，但隐约觉得妈妈这样做是不对的，又无法改变。只能努力学习，因为知道学习是他改变命运轨迹的唯一出路，他又聪明，因此成绩一直是名列前茅的。
　　现在妈妈终于正式成为这个家的女主人了，陈叔叔也像亲生爸爸一样的照顾他，他感到很满足，又有些愧疚，看着面前的这个女孩，看她的样子应该不知道在她母亲去世前她爸爸就已经出轨了，如果知道的话，会怨恨他和妈妈吧。
　　他心虚，不敢抬头看她。
　　“小希，你带林煜看看我们家的客房，以后就归林煜住了。”陈德林说道：“我和你林阿姨住楼下，你们两个住楼上，好好照顾林煜，不许欺负他。”
　　陈玖希家里是楼上楼的格局，可楼上只有一个卫生间，放的都是她的东西，想到这陈玖希撇了撇嘴：“你住楼上可以，卫生间不许跟我抢。”
　　说着，拉着林煜的手臂拖着他上了楼。
　　女孩白净的手就搭在他的手腕上，长长的头发，她又很瘦，以至于宽大的校服盖不住少女特有的细致骨骼。林煜平时上学只是学习，又不与人相处，从未这样细致观察过女孩子的背影，第一次被女孩这样拉着，心虚加上紧张，竟有点颤抖起来。
　　“这个就是你的房间，这个房间被之前照顾我妈妈的护工阿姨住过。”说着转身进了自己的房间，不一会拿出一套未打开的四件套：“这个是我前一阵子买的，颜色有点深了，你先拿去用，以后我就是你姐姐了，不用跟我客气，有什么需要的你再跟我说。”
　　陈玖希甜甜的笑着，露出一只虎牙。她的笑容映在那里，林煜突然感觉自己的世界都被点亮了。他接过她递过来的四件套：“这颜色深么？”他看着粉色的四件套不自觉的笑了出来。
　　晚上，躺在温暖舒服的大床上，林煜不知怎的又想起了陈玖希没话找话和他搭腔的样子。
　　“你现在在哪上学？”
　　“我刚刚考上A高。”
　　“那你学习不错呀，我也刚考上A高，以后我们可以一起上学了，没准能分一个班呢！”
　　“哦，听说你考上自费线了？”
　　“对呀，好悬呢，多亏考试前两月一直突击！”
　　“一起上学没问题，但是一个班级可能是不行了。”林煜偷偷的坏笑：“因为你可能跟我不是一个班级，我应该是在加强班。”
　　“吹吧，加强班那么好上的？都是尖子生，全市数得上的！你考多少分？”
　　“702。”
　　“这么高分？你考第几？”
　　“全市第三。”
　　陈玖希撇了撇嘴，完蛋了，家里突然出现了别人家的孩子，自己不得被老陈念叨死。
　　“那以后有不会的问题，我就问你啦。”
　　那个时候每天上学，林煜会主动拉过陈玖希的书包，自己背着，两个人一起坐公交车到学校。学校离家不算太远，陈玖希每次都得被林煜催了又催才会起床，林玲君会把早餐做好，爸爸已经出门，自从家里有了林玲君和林煜，陈德林由于对女儿放心了一点，便更加忙碌起来。进了学校他们分别走进自己的教室，陈玖希一直是热情的，所以刚上学朋友就交了不少，同桌李婷婷也是外向孩子，俩人一拍即合很快变成了好朋友。
　　“哎，小希，你和加强班的林煜是什么关系？我看你俩天天一起上下学。”
　　“他啊，他是我弟弟。”
　　“那你俩姓怎么不一样？”
　　“他随的妈妈姓。”
　　陈玖希没有解释的太多，丧母的孩子容易博取别人的同情，但是她不需要同情，她生活的依然很幸福。爸爸一如既往的宠她，她和林煜相处的也不错，除了和林玲君有说不出来的疏离感，但是林玲君却也从来没有为难过她，每天在家做饭打扫卫生也帮她洗衣服和被单，陈玖希已经感觉到非常知足，她的回报就是真心拿林煜当做弟弟。
　　林煜不像陈玖希那么外向，他通常是疏离而沉默的。在学校也没有什么特别好的朋友，但和大家的关系维持的也还不错。主要是因为学习好，是尖子生中的尖子生，高中大家毕竟以学习为主，一到月考期中期末，林煜的笔记就是全班抢夺的目标。老师们都很喜欢林煜，觉得这个孩子稳重又有着和年龄不符的成熟，班主任提出想让他当学习委员，林煜婉拒了。其实学习委员就只是负责收一下大家的作业，并不复杂，最关键的是晚自习后学习委员要收同学们晚自习的卷子，还要简单核查一下才能回家。如果…如果他还要收卷子，她总是没有耐心，朋友又那么多，是不是就不会等他一起回家了？林煜也不知道自己在怕些什么，但是每天上学和放学的路上是他最放松的时光，婉拒了学习委员的职责，可以继续和她一起上下学，才是他想要的。他不敢问她会不会等他，他也不想让她等…
　　新生入学才一个月，学校要按照传统开办秋季篮球赛，想让新生快速融入集体，运动是最好的选择。老师看中了陈玖希的好人缘，让她负责班级篮球赛的事宜，选拔人选，组织训练，还要上课，陈玖希一下子就忙碌了起来。这些活动林煜都是很少参加的，高一的时候他个子不高，篮球自然与他没有关系。谁运球好，谁三分准都是通过陈玖希知道的。
　　陈玖希没有辜负老师的期望，很快选出了队员和替补队员，并和他们打成了一片。有一个叫王俊阳的，长相身高都不错，球技也棒，被老师封为队长。篮球队队长和经理…这是标准的配置啊，同学们都在其中闻到了八卦的味道。
　　王俊阳表现的并不讨厌这些八卦，青春可爱的女孩是每个男孩都向往的目标，甚至，在球赛之前，王俊阳居然和陈玖希表白了。说如果这场球赛他赢了，就让陈玖希做他的女朋友。
　　陈玖希有点蒙蒙的，也不知道找谁商量，李婷婷这个大嘴巴一定会传的全班皆知！陈玖希是在不知道找谁商量，于是就放学的时候和林煜说了。
　　“是瞎了么，怎么看上的你？”
　　“…”陈玖希就知道林煜狗嘴吐不出象牙，看着一本正经，其实只有她知道，他贱贱的，只是隐藏的比较好罢了。就因为他的性格，他们斗嘴老爸总是偏向林煜，以为自己欺负他。欺负？就林煜的性格，被欺负的是自己吧！！！
　　“算了，我就知道你不能给我什么好意见，你又没恋爱过，小破孩懂什么？”
　　“那你打算答应他吗？”林煜的脸上看不出表情，这虽然是他一贯的样子，但面对陈玖希他通常都是开心的，生气的，骄傲的，痞贱的，陈玖希很少看他面无表情，竟猜不出他在想什么。
　　“我还没想好呢，至少现在不能拒绝吧，耽误练球的心情，等球赛结束再说吧。”
　　接下来是长久的沉默，陈玖希觉得林煜突然又变得不容易接近。每天路上两人都是打打闹闹你来我往，一会儿就到家了，今天的路显得尤为漫长。连陈玖希没话找话，林煜就只啊啊哦哦的回答。
　　可能是心情不好吧，这家伙一直让人猜不透，小孩子搞得神神秘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