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泉故事》竹墨书

2、妃颜1

　　妃颜本是仙界慕容国的皇子，出生时，慕容国便四分五裂，父皇慕容崇明和伯父慕容乘风便分庭抗礼。

　　慕容国女子大多面容姣好，妃颜父皇崇明为了得到东源国的支持，每年都往东源国送去大量的美人，那年，妃颜刚出生，东源国的首臣哲辛为了更好地控制慕容国，便提出送慕容皇子到东源国抚养。

　　由于妃颜母亲颜征在出身歌姬，身份低微，妃颜便理所当然地被当作质子送往神族，成为东源国制衡幕容国的一枚棋子。

　　妃颜出生，尚未见过父皇崇明的面，故国的样貌尚未看清便被送往东源国。很多时候，妃颜想到从未呆过的幕容国，他的家，他的根，他的归属，都是一片模糊，梦里努力去看清故国的样子，却怎么也看不清。怕是到了故国，也没人记得这个落魄的皇子吧。

　　在东源国，举目无亲，虽名为皇子，生活却捉襟见肘，时常罗衾不耐五更寒，孤灯挑尽未成眠，常常被人嘲笑，性子却是倔傲，常常回击。

　　妃颜有时候想着，若是家国强盛，他大抵可以过得好些吧，不必在他国受辱，这时候，总能怨恨父皇把自己送到东源国，也哀叹自己命途之多舛。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妃颜已经长成了小小少年。

　　那一年，东源国的皇城内出现了一只生有四个头的犀牛，神族皇帝龙彰也去看了。

　　他只见兰叶春葳蕤，桃花开得尤其旺盛，繁花开满沿途，到处弥漫着夭夭桃花的甜香，在一片花海之中，一个小小少年，窄袖紧衣，目光灼灼，两道俊秀的远山眉，如墨似画，浓淡相宜，斜飞入鬓，一对漂亮的桃花眼，目含秋水，唇若施丹，端的是面如冠玉，色如春晓之花，言语常笑，虽然身量形容尚小，却也顾盼多情，气韵卓然，举手投足间自有一番风流，容貌增一分太长，减一分就太短，肌肤若冰雪，绰约如处子，粗布衣裳，也遮不住那几分清雅，有如此颜色风采，后宫美人多有不及。

　　他正在驯服一只四头犀牛，那犀牛咆哮怒吼，四个头左右晃动，少年不为所惧，紧紧骑在牛背上，持敲扑而鞭策犀牛，那桀骜不驯的样子，甚是抢眼。时光流转，春风微醺，桃枝轻摇，扯碎一世韶华。

　　龙彰不由得看痴了，传近侍问，这是谁家的少年郎？眸重盛开那万千倾世桃花。

　　那侍卫却也是个精灵人，见龙彰注目眺望，便早早打听了那个少年的来历，近侍看着那个朗月照花，唇若抹朱，面如敷粉的少年，恭敬地行礼答道：“此子乃是出生便被慕容国送来的皇子，名唤妃颜，只身居住在国子栈，至今已有十一载，陛下可是要召见他？”

　　龙彰看到这个像是从画里走出来的人儿，并不答话，摆摆手让侍卫留在原地，径直走了过去。

　　妃颜见一身着玄色衣裳的男子走了过来，那男子凤眼高挑，气质威严，步子四平八稳，走得相当有气势，不怒而威，却也不减玉树临风的高贵气质。那男子玉立在妃颜不远处，神采俊逸，如照水之花，静静地看着妃颜。

　　妃颜继续驯那四头犀牛，不理那男子，犀牛猛然一颠，妃颜回头间看到那玄色衣裳的男子腰间的玉佩，上刻有五爪龙，妃颜不禁大惊，谁敢如此大胆？难道面前的人是东源国的皇帝？？

　　如此想着，妃颜便打了那犀牛一鞭子，赶紧从犀牛身上跃下，那犀牛吃痛不已，拖着伤朝前跑走了。妃颜赶紧走到走到那玄色衣着的男子旁边，跪拜到：“不知陛下驾到，臣未能立刻起身恭迎圣驾，还望陛下降罪！”

　　龙彰心头一惊，不由问道：“你如何得知朕的身份？”妃颜从容不迫，再拜而答：“陛下龙彰凤质，臣虽年少愚钝，却也能感受天威。”龙彰瞧眼前这个少年郎机灵的很，又举止有度，很是讨人喜欢，便笑言：“不想崇明还有个这样粉琢玉砌的儿子，你倒是眼光甚好。”不待妃颜回话，龙彰又打量他道：“你一皇子，为何做这打扮？粗布衣裳，窄衣紧袖？”

　　妃颜性格却是倔强，自不肯说为他国质子，衣食不周，只能做此打扮，妃颜正考虑如何作答时，龙彰似乎已经明白了一两分，不由叹息，又问：“你可有怨憎？”

　　妃颜淡然一笑，答曰：“我无才，不怨谁。两国事，不由人。”龙彰见他不卑不亢却又态度谦和，言语有序，进退有度，却是温润如玉恭敬有礼，甚是欢喜。

　　不由说到：“善。”这时，侍卫总管容若走来，恭敬地说道：“陛下，天色不早了，是不是回宫？”龙彰眼睛看向妃颜道：“善，这就起驾回宫，妃颜，你也退下吧。”那妃颜自是告退，诺了一声，后退几步，再转身离去，龙彰却望着妃颜的背影，若有所思。

　　是夜，龙彰回到宫中，竟无心后宫，只是在书房批奏折。这奏折批得也甚是心烦，连宫女上前送莲子汤都遭到训斥，吓得侍卫宫女都在门外守候。龙彰见没人，还是心烦，叫来侍卫，怒道：“这蜡烛烟甚大！扰得朕无心批阅奏章！”

　　侍卫不明，这蜡烛明明好好的，但又不敢直言，只连连告罪。

　　侍卫总管容若赶紧让人去夜明珠灯来，可是龙彰又烦夜明珠不甚明亮。不由得摆驾回寝宫，却也翻来覆去，辗转反侧，夜不能寐，眼前总是那个身形单薄的妃颜的影子在晃。

　　不得又起身，拿了本《诗经》在看，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更是被这句话乱了心弦，思来想去，宫中并无什么官职适合修罗国质子，不知不觉已到天亮。

　　容若自小是龙彰的伴读，如今是侍卫总管，常在君侧，自然对龙彰茶饭不思的原因猜出个一二，怕是龙彰思量上那个妃颜了吧。

　　翌日晨起，龙彰用完早膳，突然没头没脑问了容若一句“那妃颜何许人也？你看那小子如何？”容若对答如流，揣测着龙彰的心思，又言：“比子玉雪可爱，容颜秀丽，美姿仪，容貌仪态臣所不及，那滴溜溜的眼招子很是明亮，若是女子，怕是要倾国倾城了。”

　　龙彰听完颔首，低低叹道：“确实容颜如玉！”容若揣度龙彰的想法，又知帝王不好落人口实，赶紧上前，奏请说：“妃颜终究为慕容皇室之后，生活这般捉襟见肘，恐让他人揣测我东源短了他衣食，惹人非议啊。是以臣奏请让妃颜为东宫伴读，养在皇宫，以示陛下仁慈宽厚。”

　　这龙彰正对妃颜朝思暮想，听容若这么说，不由得嘴角上扬，心里感叹，还是容若懂我，由此，笑意更深了几分，声音也不再低沉了，遂声音明朗地说：“善，卿之言，甚得朕心，那就依卿吧。传令于他，令他做太子伴读，随侍东宫。”

　　那妃颜回国子栈后，却也无精打采，想起龙彰的问话，自己可是真的不怨？怕父皇也早忘了这个在异国他乡的孩子了吧？这么想来，心痛更是加重了几分，不觉得红了眼眶。也不知道母亲是不是还有了其他的孩子，把自己给忘了？

　　转念一想，即使没忘，母亲出生低微，又能做些什么呢？父皇身为君主，怕是顾不来太多吧。“我无才，不恨谁”在空荡荡的脑际里回响，怪就怪自己懦弱无依，命如草芥，身似浮萍吧，心生生地疼到滴血，却是无计可施，质子，弃子也，看到旁边的嵇康酒，抿了一口，轻声叹了口气，前路渺茫，便也早早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