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右手，我的左手》时颉一

8、Chapter7

　　夕阳西下，色彩斑斓的晚霞里，阿德莱德这座内敛而安静的都市散发出迷人的气息。这座城市环境清幽，绿树成荫，风景如画的多伦斯河穿城而过，顾未沫在学习之余，最喜爱的就是坐在草坪上晒太阳，看着河中的黑天鹅和鹈鹕，还有偶尔驶过的渡船，有时一坐就是一整天。这里随处可见维多利亚时代的房屋和古典主义风格的教堂，那时自然与人文巧夺天工般的结合。

　　那栋在多伦斯河畔的公寓顾未沫已经住了五年了，从上学到工作，从刚来时的陌生到现在的不舍，她曾经一度不肯把它定义做家，一口一个宿舍的叫着，如今要离开时才发现心中早已对它有了眷恋。

　　公寓里真正重要的东西倒是不多，除了她的画稿和大伯的一本笔记本外，再无其他。顾未沫把公寓打扫干净后便去找房东奶奶还钥匙。房东奶奶Susan也是个在绘画艺术方面造诣颇深的人，有传言说Susan以前是中国美术学院的教授，至于消息是否属实，顾未沫也没有深究，倒是Susan时常能帮她解决一些创作设计方面的问题，受益匪浅。这次，顾未沫给Susan带去她自己觉得最为满意的两幅画，分别是《豸》和《他》，不过画上的落款她用的并不是笔名，而是自己的名字。

　　Susan 戴上老花镜，捧着画端详了良久，露出了欣慰的笑容。“孩子，这五年来你的画技进步的很快，不过最重要的还是你用心在画画。其实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是你坐在草地上写生，那时你的画风还很稚嫩，可是现在已经成为小有名气的画家了，祝贺你。”Susan慈祥的笑容真的让顾未沫有一种亲人的感觉。

　　“Susan，谢谢你。这些年也多亏了你的照顾。”

　　“哪有什么照顾不照顾的，能有个人跟我这个老婆子讲讲话我就很开心了。”Susan把一个白色的信封递给顾未沫，“孩子，这是一封推荐信，我在中国有个志同道合的朋友，你可以去找他，他会提供你很好的工作机会的。Of course，我的中文也是他教我的。”

　　“但是Susan，我已经答应了朋友去当建筑设计师，我恐怕不能……”

　　“孩子，你先不要急着拒绝我，你可以好好思考下自己到底想要什么，有时候可能会被一件事或一个人左右自己的想法，但我觉得还是应该遵从内心。这封信永久有效，无论什么时候，你都可以去找他，他一定会帮你的。”

　　那时的顾未沫不知道Susan是多么的有先见之明，可惜在最终还是欠了她一句感谢。

　　顾未沫斜挎着一个背包不紧不慢的从接机口出来，四处望了望，没有看到约定好来接她的Ethan。她把手机开机，便是一阵微信提示音的轰炸，全部来自同一个罪魁祸首——Ethan，且不说他不会打字发的都是语音，更气人的是条条都是五十几秒，顾未沫无奈扶额，只能耐下性子听。

　　“小暮暮，你猜今天谁来接你，我憋不住了，还是告诉你吧。昨天晚上你哥请我喝女儿红，我还纳闷他怎么会有闲情逸致请我喝酒呢，不过你也知道我对酒一向是没有抵抗力的。没想到醉翁之意不在酒，他那个软磨硬泡，恩威并施，硬是把你的航班时间从我嘴里给套出来了。怎么样怎样我的成语用的是不是超赞哒！不过你哥也真是个奸诈狡猾的商人，他成功把我灌到不省人事，导致我今天早上睡过头了。但是，他很‘好心’的在我床头柜留了张便签说他会去接你的，嘿嘿小暮暮，等会儿回来一定要跟我汇报战况哦！好了，不打扰你们相亲相爱了。”

　　顾未沫翻了个白眼，自己这是交到了什么猪队友啊，不带这么坑人的！她咬牙切齿的给Ethan回了条语音，“等我回去，你就死定了！”忽觉头顶落下一片阴影，她慌乱的抬头，眼前是一张沈珺放大的脸，只两个月不见，却觉得他又消瘦了许多，好在他气色不错，正眉眼含笑的望着她。

　　“哥，你怎么……”还未讲完，顾未沫就被沈珺突如其来的拥抱吓得不轻，那是一种用力到每个关节都在震颤，想把她揉入骨髓的拥抱。属于男人的气息霸道的侵入鼻尖，久久不曾散去。

　　“沫沫，欢迎回家。”

　　回家的路上苏秘书时不时透过反光镜瞄一眼大boss微微上扬的嘴角，诡异，真是太诡异了。从来都是不苟言笑的面瘫级boss竟然那么开心，看来他身边那位顾小姐的不容小觑啊。

　　沈珺拿着一份待审核的文件盯了很久，却还是反反复复只看了第一行，他合上文件，捏捏眉心，罢了，未沫在这应该是无法专心工作了，还是今晚熬夜奋战吧。

　　顾未沫注意到沈珺的举动以及微蹙的眉头，问道：“怎么了，最近很忙吗？”

　　“也没什么，就是新来了一批T大的实习生，做的东西漏洞百出，这质量是一届不如一届了。想当初我们那时候，对待每一个数据都是慎之又慎，真不知道现在的孩子在想些什么。”

　　顾未沫笑得开怀，“还说他们是孩子，你也没多老不是？”

　　“看来我在你心中还挺年轻的嘛。”

　　“那是自然，哥哥永远都是玉树临风、风流倜傥的翩翩公子。”

　　“好啦，就你会贫嘴。”沈珺看着身侧鲜活灵动的人儿，这五年来从未有一天如此安心过。

　　回到老宅，辛姨一早就做好了饭菜等他们。

　　辛姨帮忙接过两人的大衣，“囡囡终于回来了，一定想念辛姨做菜的味道了吧，来来来，赶紧尝尝，都是你喜欢的菜。”

　　几年未见辛姨又增了几缕白发，顾未沫鼻子一酸，紧紧搂住她，迫切的汲取她身上的气息，就像妈妈一样温暖。

　　辛姨安抚的拍了拍她的背，“囡囡乖，先去吃饭，我先出去一趟，你们年轻人之间多聊聊，我就不打扰了。”

　　气氛突然变得有些微妙，只剩下两人吃饭的咀嚼声。沈珺不停地往顾未沫碗里夹菜，她也只顾着埋头吞咽，两人依旧坐在原来的位置，筷子却再也不会打架了，因为顾未沫已然能很好的操控右手。

　　“话说你有开始找工作吗？要不要来鼎上试试？”沈珺用筷子拨着米粒，看似漫不经心询问。

　　“可是，我已经答应去玖天当设计总监了。”

　　沈珺低垂下眼睑， “设计总监吗？也好，也好，还算是个配得上你的职位。”他再抬眸时眼里依旧是暖化人心的温柔，“等下吃完饭，让辛姨帮你规整规整东西，家里总是比外头住的舒服些。”

　　“不用麻烦了……”

　　“你放心吧，辛姨不会累着的，你房间我都会定期打扫，里面的东西也没人动过，还跟以前一样。”

　　“我不是这个意思。哥，我不回来住了，玖天帮我安排了一套公寓。”

　　沈珺夹着熏鱼的手一顿，随即又恢复正常，照例放到顾未沫的碗里。“还是回家住吧。”

　　“真的不用了，Ethan已经帮我收拾妥当了。”

　　“我说了，回家住！”沈珺撂了筷子，语气非常强硬。

　　“我不要。”顾未沫起身就走。

　　沈珺一把握住顾未沫的手腕，力气大到瞬间就勒出红痕，“你要跟他住一起吗？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这成何体统！”

　　顾未沫挣扎着想抽出手，“哥，你听我说，我们有自己独立的房间，是互不干涉的。再说他一个人孤零零的，你让他去哪里……”

　　“不行！”

　　“为什么不行？这都什么年代了，男女朋友住在一起不是很正常吗？”

　　“我是你哥，我说不行就是不行。”

　　“我哥？”顾未沫苦笑着甩掉他的手，“那你又何时把我当过妹妹！把这个家当做你的家！”

　　此话一出，空气瞬间凝固。沈珺僵直了身体，像泄了气的气球，颓然的靠着椅背，再没有力气动弹半分。

　　顾未沫无奈地叹了口气，留了句“抱歉”，便摔门离去了。

　　时钟的指针已经过了一点，在Ethan认为顾未沫今夜肯定不会回家的时候，传来了敲门声。Ethan一开门看到就是满身酒气的顾未沫歪歪斜斜的倒向他，“大姐，你这是喝了多少啊，即使酒量好，也不能这么糟蹋自己吧？”Ethan好不容易把这位祖宗扛回床上，帮她脱了大衣，压好被角，一个吻轻轻落在她的额头，“暮，好好休息吧。”

　　Ethan思考良久，还是拨通了越洋电话，电话那头传来熟悉的咆哮声，“卧槽，哪个不长眼的家伙，你知道现在几点吗？”

　　“是我。”

　　适才还是怒气冲冲的人，瞬间就安静下来。随即又传来一阵呲牙裂嘴的惨叫声。Ethan想想便知道，他肯定又是累得睡在诊所里，刚刚一个激动把手机掉到了茶几下面，伸手去捡的时候恰巧又磕到了头。

　　徐景深清了清沙哑的喉咙，“你知道我找了你多久吗？那天是我的错，我不应该……”

　　“我现在在中国。”

　　“你在哪？我来找你。”徐景深拿上外套和车钥匙就往外走。

　　“我在甬城。你不用着急，我暂时不会离开。”

　　“鬼知道你什么时候又消失的无影无踪。这次给我好好待在那里，我马上来找你。”

　　“未沫的情绪不太稳定，又开始没完没了的喝酒，我想拜托你，来看看她的病情。”

　　“所以，你给我打个电话就是为了这件事？”

　　“对。”

　　徐景深狠狠的一拳敲在方向盘上，在万籁寂静的深夜里，刺耳的喇叭声显得尤为突兀。“好，你等着。”你明明知道只要是你提出的要求，我都拒绝不了。可是为什么，你找我，仅仅是为了她的事情。

　　Ethan拿着手机在阳台上站了好久，直到初秋的风吹得他手脚冰凉，几近失去知觉，这才悠悠缓过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