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第廿八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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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入八月，天气便渐渐凉了起来。前几日又连下了几天雨，正所谓一层秋雨一层凉，合该是吃些好东西贴贴秋膘了。
唐苏一早就在厨房忙活了起来。前几日她进城溜达，从西域商人那里得了个熬制奶茶的食谱。食谱看着简单，不过是将砖茶捣碎煮沸，再加入羊奶，搅和搅和，最后滤去茶叶放些盐就成。可到操作起来，却是困难重重。特别是羊奶，不管她怎么熬，就是一股子膻味。折腾了大半天，最后还是厨房帮佣的大婶支了招，说是放几颗杏仁进去就好。她一试，这才大功告成。她欢喜不已，用盅子盛了十来份，兴冲冲地拿去给要好的师姐妹们尝。想着若大家喜欢，就在中秋熬上一大锅，到时候一边喝奶茶一边吃月饼，岂不美哉！
她在门派里绕了一大圈，待分完，已是傍晚，厨房里的奶茶还剩下一点，是留给她自己的。她特意寻了个葫芦盛上，又找了根芦苇管子往里一插。忙活了一整天，确也累了，等回了房，便窝在床上躺着享用，最惬意不过的。
她提着奶茶，越想越开心，脚下的步伐也轻快起来，然后，不期然地在回廊转角遇见了赵浥。
要说她这位赵师兄，惯常是矜骄高傲、盛气凌人，可这会儿却意外的一脸忧愁。他凭栏立着，望着夕阳西下，正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还是别去打扰才好……
唐苏思定，正要悄悄走开，却是赵浥察觉有人来，转过了头来。
如此，便不好走了。唐苏笑着，上前招呼：“赵师兄。”
赵浥见是她，略略展了眉头，颔首算作招呼。而后又转头远眺，默然深思。
唐苏随他看了眼夕阳，又低头看了看手中的葫芦，旋即便笑了。她将葫芦递上前去，道：“师兄，喝奶茶！”
“奶茶？”赵浥回过神来，不免有些疑惑。他接过葫芦，也不喝，只是凑到鼻下闻了闻。
“师兄放心，我试过了，保管好喝的。”唐苏拍着胸口保证。
赵浥听罢，这才低头吸了一口。
奶茶温热，入口醇香，将身心都暖了起来。
唐苏见他唇边勾起笑意，便知自己成功。 “对吧，嘿嘿。秋日天凉，正该喝些温暖滋补的东西呢。”她的笑中带着几分得意，分外灿然，“时候不早，师兄也别站久了。我就先回去了。”
“等等。”赵浥开口叫住了她，又叹了口气，道，“我有话跟你说。”
唐苏老实地随他在美人靠上坐下，讪讪问道：“师兄想聊个啥？”
赵浥转着手中的葫芦，思忖许久，问她道：“我们成亲怎么样？”
？？？
唐苏脑子没转过来，一时呆若木鸡。
赵浥叹着气，继续说道：“我家里寄了信来，说是要给我说亲。跟见都没见过的人过一辈子，我可不愿意。”他说到这里，噙着笑望向唐苏，“正巧你就来了。我想了想，如果共度一生的人是你，我兴许可以。”
“啥？”唐苏反应过来，忙摆手道，“不是，师兄，这不合适。”
赵浥一听，眉头便拧了起来，“哪里不合适？”
“哪里都挺不合适的！”唐苏紧张不已，“要不师兄你再想想其他人选？”
赵浥看着她，似乎有些不高兴。但很快，他便又笑起来：“是了，这话问你的确不合适。我该问唐员外才对。”他说着，站起了身来，“放心，定是三媒六聘，不会亏待你的。”
他说完，转身就走，留给唐苏一个潇洒的背影。
唐苏懵在原地，好一会儿才从震惊和紧张里恢复过来，瑟瑟发抖地自语：“奶茶有毒？”
……
这一夜，唐苏是辗转反侧。
那个目中无人的赵师兄对她说共度一生？
别是开玩笑的吧？
对，八成是开玩笑的。又不熟，说话的次数一只手就数过来了，不至于不至于。
可是，若不是开玩笑……
赵浥的身份有多尊贵，经历过上次那场“追杀”，她多多少少也体会到了。这么一个人物去家里提亲，只怕父亲不好拒绝。
唐苏皱着眉头翻了个身，又想：但是，她家是商人出身，门不当户不对的，说不定男方家里不同意，压根不会下聘呢？
思来想去，一宿无眠。
第二日一早，她顶着青黑的眼圈，决计去问问顾沄该怎么办。
不想，出门没走几步，就撞见了赵浥。赵浥见了她倒是欢喜，开口便唤了一声：“甜儿。”
怎么一晚上连称呼都变了？！
唐苏心中惊恐，硬着头皮招呼道：“……赵师兄早。”
赵浥点点头，又道：“跟你说过的事，我已经传信回家，不久便有消息。“
这是什么行动力？？？
唐苏苦笑，也不知还能说什么。
赵浥大约是没体会出她的情绪来，兀自开朗笑道：“昨日多谢你的奶茶。今日我们进城逛逛，你想吃什么，我回请你可好？”
“不用了不用。”唐苏哪还有胆子跟他进城吃东西，“我今天还有事，先去忙了。”她一边说一边挪步子，待到一语落定，撒腿就跑。
赵浥满心疑惑，快步跟了上去：“你跑什么？”
怎么还跟上来了？？？
唐苏心里苦，回头又补一句：“就，挺急的！”
眼看赵浥还是跟着，唐苏哭的心都有了。她飞快地绕过几个转角，心想着这么跑也不是办法。恰在这时，眼前就出现了一扇打开的房门。这会儿也顾不上是哪个房间了，总之先避一避再说！
她飞快地闪身进去，然后，一头撞进了某人的怀里。
清冷嗓音混着她熟悉的严肃语调，从头顶压了下来：
“小心。”
一听这个声音，唐苏吓得后跳一步。
“大师兄？！”
她这才看清自己的处境：
这儿是一间库房，放着些金贵的餐具器皿。沈泓正带着两个师兄弟在清点整理，想来是为中秋宴席做准备。
“大清早就这么毛毛躁躁的……”沈泓蹙着眉头，“又是惹了什么麻烦？”
唐苏正想解释，却听脚步声近，想是赵浥来了。她忙冲着沈泓做了个噤声的动作，抱着脑袋缩在了角落。
沈泓不明就里，不及多问，抬头就见赵浥出现在了门口。
赵浥也看见了他，脸色登时沉了下来。他不屑同沈泓说话，左右看了看，就见两个师兄弟正在一旁整理器皿，便不客气地问道：“看见唐苏了么？”
要说赵浥的人缘，那便是实打实的差劲。那二人充耳不闻，只当他不存在一般。
赵浥顿生愤懑，正要发作之际，沈泓开口将他打断，对那二人道：
“你们先将茶具送去厨房吧。”
那二人闻言，乐得脱身，搬起东西快步走了。
赵浥皱紧了眉头，愤懑更甚。
沈泓对他的愤懑自也是不屑一顾：“赵浥，你要是闲着没事干，也帮忙搬点东西如何？”
赵浥瞪了他一眼，又瞥了瞥门前堆放着的器皿，冷笑了一声，拂袖离开。
沈泓也懒得理他，退身将门一阖，偏头问唐苏道：
“又是怎么招惹他了？”
唐苏抱着脑袋，欲哭无泪：“我真的只是给了赵师兄一葫芦奶茶啊……”
“很难喝？”沈泓皱了眉，问。
唐苏委屈：“才没有，加了杏仁，可好喝了！”
这些话没头没脑，惹得沈泓叹了口气。想赵浥一直待唐苏不错，怕只是顽笑罢了。到底他也管不着，何况，管多了还生些烦恼……
想到这儿，沈泓摇了摇头，道：“行了。人都走远了，出去吧。”
唐苏点着头，心想着得赶紧找顾沄帮忙才是。但等她起身，一推门，脸色却变了。
“师兄……”她转头，疑惑地问沈泓，“这门，锁了？”
“锁匙都在我这儿，怎么可能？”沈泓上前，也推了推门，果然感觉阻滞。他偏身从门缝往外看了一眼，就见锁扣之中卡了一只碧玉勺。他又顺着门缝往下一瞧，随即便蹙眉退了回来。
唐苏不明就里，凑上前往外头瞄。
区区一个碧玉勺……
她拍拍胸口，对沈泓道：“没事，赔得起！师兄，我来踹门！”
眼看她抬起腿，沈泓忙揪住她的后领往后拽。
“诶？？？”唐苏大惑不解，而后就见沈泓指了指门下。她蹲了身，歪头一瞅，就见二三十个琉璃碗挨着门高高摞起。方才若是一脚下去，她攒的零花钱怕就交待在这儿了。
“赵浥是这么无聊的人？”沈泓开口，自语般说了一句。
唐苏也是无奈。她退后几步，又上下左右一番观察。
啧，到底是存着金贵器皿的库房，这儿除了一扇门，就剩下一排采光用的高窗。那大小，也就够伸出条腿。
“现在怎么办？“唐苏问。
沈泓走到一旁坐下，道：“送茶具的师弟们很快就会回来，等等便是。”
唐苏一听，放了心。她学着沈泓，也寻了块干净的地方坐下，老老实实地等。
到底这房间狭小，她的目光环绕一圈，最终还是落在沈泓身上。
库房昏暗，偏他占得半身轻薄晨光，叫人如何能不在意？如此局促的场合，他却安然打坐，全然是不为外物所扰的清冷端严。
唐苏托起脑袋，思忖片刻，开口道：“师兄啊，其实，赵师兄跟我提亲来着。”
如此一句，惊得沈泓睁了眼：“赵浥跟你提亲？”
眼见他露了惶惑之色，唐苏没来由地有些窃喜。她点点头，将那由一葫芦奶茶引发的事故从头到尾细说了一遍。
沈泓听着，神情愈发沉重。
唐苏想想自己目前的处境，也觉得挺沉重的，不由仰天长叹：“赵师兄竟然不是开玩笑的……”
沈泓也不明白赵浥到底是何打算，但能解决的法子倒是还有：“你若不愿意，告诉师娘便是。师娘最疼你，自然为你做主的。”
师娘啊……
唐苏压下心里若有似无的失落，点头应他：“对哦，还有师娘……”
她幽幽说完便没了话，托着脑袋只是沉默。
沈泓看了看她，亦低头沉默。他心里有些不合时宜的想法，又鲁莽又失礼。可有些话，不该他说……
两人皆不言语，库房里便安静无比，似乎连呼吸声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唐苏顿觉尴尬，正想再起话题，却不防一只蜘蛛悬着丝坠到眼前，唬得她惊叫一声。
沈泓起身，几步冲到她身旁，“怎么了？”
唐苏定了定心，道：“没事，蜘蛛而已。”
沈泓定睛一看，伸手便将那小东西捞在掌中，待要合拢手指，唐苏却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道：“师兄且慢！”
他有些不解地看着唐苏从他掌中引走蜘蛛，这才记起这个师妹根本不怕虫子，想来只是这只蜘蛛出现得突然，这才吓着了她。
唐苏将蜘蛛引到自己手心，笑道：“这蜘蛛又叫喜子，垂丝而下正寓意‘喜从天降’，是好兆头，可不能打死。”
喜从天降……
沈泓看着眼前逗弄蜘蛛的唐苏，依旧是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不觉有些沮丧。
“其实……”他开了口，语速极慢，是在与自己的克制拉扯，“赵浥家世显赫，平日待你也好，或许真是件喜事。”
正寻思把蜘蛛带回去养起来的唐苏被他这番话吓着了。她抬头，就望进自己大师兄深沉的眼瞳，里头藏着的，是这世上最难猜的心思。
气恼，不知因何而起。但这份气恼，终究也没意思。只怕折腾一场，也不过落他一句“胡闹”罢了。
胡闹？
想到这个词，唐苏心上一动，抬手就将掌心的蜘蛛吹向了沈泓。
沈泓一惊，皱眉嗔道：“你做什么？”
唐苏笑了起来，道：“让师兄也沾沾喜气呀！”
“胡闹。”沈泓斥她一句，却也不同她多计较，自行寻起那只蜘蛛来。
其实唐苏老早看见，就在她吹气那会儿，蜘蛛扯了一根银丝悠悠飘到一旁去了，根本也没沾沈泓的身。
但既然已经胡闹了，索性就再闹他一会儿。
她想着，抿着抹不怀好意的笑容，伸手便拽沈泓的衣裳，还装模作样地喊道：“诶我看见了，在这儿在这儿，师兄你别急啊，我这就替你抓。”
外衣被扯开的时候，沈泓不免惊慌，抓着她的手试图将她推开：“别闹！”
唐苏看着沈泓的脸上浮起的绯红，促狭之心更甚，又哪里肯收手，只将全身的重量都往前压，偏不信自己的大师兄能对她动真格的。
一时间，沈泓竟是手足无措，也不知这师妹又是闹哪一出。要说制住她，倒也不难。但这种情况下使出些门派招式，未免小题大做。可除此以外的应对法子，他偏又是一个也想不出来。纠结之间，他由得她扯上自己的衣襟，更居心叵测地对他宣称：
“钻进衣服里了，真的！”
哪里又能钻进衣服里？！
沈泓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只恨自己硬不下心肠，不能将这丫头直接摔出去。
正纠缠之际，库房的门却“吱呀”一声打开了。
顾沄的声音随之响起，是一贯的愉快语调：“哟，这又是玩什么呢？”
唐苏大惊，立时松开自己以下犯上的手，退到了一旁。
沈泓这才松了口气。他沉着脸整好衣衫，举步就往外走。经过顾沄身边时，他压低了嗓音，道了一声：“别瞎猜。”
顾沄挑眉，“哦”了一声，随后又望向了唐苏。
唐苏对上她的视线，心道不妙，忙颠颠儿迎上去，道：“师姐，你听我解释……”
“嗐，不用解释。”顾沄看着她，眼神里满是悲悯，“就你们俩啊，不是抓蛾子就是逮蜘蛛呗。呵，还能是你故意扒大师兄衣裳不成？”
诶？
唐苏心头五味杂陈，一时呆住了。
顾沄见她这个反应，笃定笑道：“我猜的没错吧。”她说罢，又故意叹了口气、摇了摇头，施施然走开了。
待她走远，唐苏才慢慢从呆愣中恢复过来，嘟哝了一句：
“……我还真是故意扒大师兄衣裳的。”
作者有话说
第28章 第廿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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