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殊途》咸鱼秃唧

10、红尘道印

　　神清气爽的第二天，顾朝夕早早地起了床，等她去饭堂领了早饭以后，就看到琼光端了碗一丝不苟的站在他身前。
　　当然，肩上的鸟也在。
　　“小师叔。”
　　“小师叔——”
　　每次见到这样的二重奏，顾朝夕都会下意识看看琼光的脸色，其实身为掌门弟子，琼光一直都是以稳重闻名的，但同样闻名的是他的灵宠坑主的事迹。
　　它叫玲珑，是个小姑娘，今年三岁。
　　最爱吃朱果，讨厌水，喜欢好看的一切。
　　别人都说，掌门林深座下弟子琼光，最是温和知礼，只是——
　　只是他养的那只鸟，和禅宗的静觉大和尚一样讨厌！

　　顾朝夕：“我们这是去哪？”
　　玲珑：“藏书阁！”
　　顾朝夕：“你也能去么？”
　　玲珑：“他这么大一老爷们都能去，我咋不能去？”
　　大老爷们默默跟在后面，看着前面一人一鸟欢快的对话，什么都不想说。
　　一路下来，顾朝夕觉得玲珑聪明极了，什么都知道！玲珑也很开心，这个人真懂鸟生艰难，一点也不嫌弃鸟，真是她的好伙伴！
　　琼光生无可恋的见证了一对同盟的成立，板着脸，心里第一百零八次想杀鸟证道。

　　终于到了藏书阁的门口，琼光深深呼出一口浊气，再回首，依然是那个人人尊敬的掌门爱徒。
　　“小师叔，你先进去吧，我在这里等你。”
　　顾朝夕和鸟贫了一路，这时候还是不禁有些忐忑。
　　“没什么注意的么？”
　　琼光笑了笑，摇摇头，说：“虽然是个很重要的事，但说实话，还是看运气的成分比较高，进去之后，你和功法之间全靠感应，还有就是等选好以后要到陈长老那备案，只能带出去拓印版，千万别把原版拿走！”
　　不就是看脸么，还说的这么正经！
　　谢过他之后，顾朝夕到陈长老处登记了身份。
　　这个面色黑得发亮的老人家看了云澜峰三个字，倒是不由得抬起头来仔细瞅了瞅她，也不知道到底看出了什么，嘱咐了两句规矩，挥挥手就让她进去了。

　　一进屋之后，倒是出乎顾朝夕的意料。
　　她一本书都没看到。
　　这里只有一条长长的路，还有前面一直未息的光亮。
　　顾朝夕慢慢向前走着，不知道究竟怎么才能感应到她的功法。
　　五十米，一百米，五百米……
　　她感觉自己脸黑的能和门外的老大爷一个色了。
　　这怕不是要走到隔壁演练场上去！

　　等快到尽头时，一个看着暖暖的金黄色光团轻飘飘的朝她飞来，晃晃悠悠，慢腾腾的，仿佛喝醉了一般。
　　等它终于磨磨蹭蹭晃到顾朝夕面前时，先是围着她转了两圈，不远，不近，又小心翼翼的稍微凑近，来回几次，终于下定决心继续靠近时，从前方猛地冲过来一个彩色的光团，加速撞进了她体内。
　　顾朝夕有些懵逼，这玩意跑哪去了？
　　紧接着，那只金黄色的团子也不再晃悠，认准一个方向也撞过来。
　　然后，穿了出去……
　　它就不信这个邪，摆好姿势，再来一次。
　　——又穿过去了。
　　来来回回好几次，穿的身上的光都黯淡了许多，最后终于一步三回头的龟速离开了。
　　顾朝夕小手摸摸身上，口里嘟囔着：“藏哪了，藏哪了，赶紧出来，还得登记呢！”
　　不知道是不是真听懂她说话了，那彩色团子蹭的冒出来，在她前面带着路，指引她回返，一路上张牙舞爪的，像是很威风的样子。
　　等到门口时，它飞回顾朝夕的手上，附着在身上的光消失不见，化作一枚玉简。

　　陈长老发誓，好几年没看见能走这么远的小娃娃了，这个丫头不愧是云澜峰的，果然天资出众。
　　而当他感应到对方身上两道气息时，还是不得不叹息，有情剑法和红尘诀，云澜峰这几人还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登记完后，他又回到了门前树下那个旧旧的藤椅上，眯着眼，晒着太阳。
　　恍惚间，眼前出现一个岁数不大的奶娃娃，捧着手里的玉简，眼神发亮。
　　也是他最后一次看见他笑。
　　有些路，并不好走，有些路，不得不走。

　　顾朝夕从离开后就精神恍惚的。
　　红尘诀？那不是陆云澜的功法？还有云澜峰，这之间有什么关系？
　　这一天她都在想这件事，下午去要来了灵种，正无精打采的撒播，就看见一只小小的纸鹤飞到她身前。
　　等它停住，便化为一行文字跃然空中——
　　来明然居一趟。
　　顾朝夕猛地反应过来，师父出关了？！

　　被放养一天的顾朝夕急需师父来指点迷津，准备好小本本以后，她火速到达现场。
　　睡了一天的成渊靠着枕头，对着眼睛里发着光的小徒弟，头一次觉得不知从何说起。
　　打了打腹稿，他先说起了红尘诀的事。
　　“既然你有缘得到红尘诀，那便用心修炼吧，它是天级功法，等级很高，有什么不懂的就传讯给我。”
　　说着，从储物戒里找出一座小型传讯台，递给她，道：“这是千里飞鹤台，可以传递接收消息。”
　　然后又掏出一把剑来，送给她并嘱咐道：“这把流云你先用着，红尘诀御器为武，但未到凝丹，你无法打造属于自己的法器，这个现在还不急，到时候我再与你详说。”
　　顾朝夕静静站在那，看着他又摸出几个阵盘、一叠符纸、还有一兜灵石，齐刷刷摆成一排，让她带走，想了想又翻出一个简易小屋、一艘小飞舟还有其他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直到面前堆成一座小山，才意犹未尽的停了手。
　　成渊叹了一口气，还想继续掏怎么办，他还有好多用不到的东西呢，下次继续！
　　顾朝夕却是松了一口气，太好了，终于拿完了！
　　于是两人愉快的开始下一个议题。

　　成渊活动了下身子，看了一眼小徒弟，右手抚了抚身下的枕头，语气严肃：“昨天荒废掉了，今天我会看着你修炼，直到你引气入体为止。”扔出一本《炼气入门要领》，成渊开始了他的教学。
　　“武修与灵修同为修士，修炼的第一步都是引气入体，只不过灵修将灵气转化为了灵元，而武修则转为武元。”
　　“现在，身心保持放松，感受身边的灵气，捕捉它们……”
　　顾朝夕觉得修炼的感觉特别像她前世刚学会抽烟的时候，迷离又放空。
　　虽然紧闭着双眼，但她好像还能“看”到周围飞舞着的小亮点，它们并不怕生，围绕着她转来转去，在她释放了善意之后，更是成群结队的向她涌来。
　　她觉得自己舒服极了，浑身都松快了许多，更有力了，人也更精神了！
　　沉浸在这样美好的感觉之中，她的修炼一直没有停止。

　　一日，两日……在第七天的时候，明然居上空悄然飘来几片劫云。
　　在修真界，凡修士晋升一个大阶级，都会有劫云覆盖，到时候若是晋级成功，便会降下一场灵雨，若是失败，劫云消散。
　　顾朝夕此时并不知道外事，甚至不知自己一经修炼便已入定，连续七日，吸干了成渊为她布下的小型聚灵阵。
　　她正处在一个玄妙的境界之内。
　　何为道？她的道是什么？
　　脑海中仿佛有一个声音在不停的询问她。
　　顾朝夕生下来便带有前世的记忆，也是因为过于早熟，才让她在成为乞儿以后能够坚强的活下去。后来收养她的老乞丐身死，令她小小年纪再次落到颠沛流离的地步，若不是有陆嫣的帮助，她一个连饭都吃不上的孩子，就算再聪明，也要饿死了。
　　后来她照顾陆嫣，不只是想要报恩，也是因为陆嫣，给了她一个家。
　　顾朝夕，顾盼朝夕，她的名字不仅是陆嫣的心思，也是她的愿望。她从未奢望过强大，他们要的，从始至终，都是陪伴。
　　一张张脸从她眼前闪过，慈爱又愧疚的陆嫣、温和又包容的墨栩、活泼的陆昀、冷漠的无涯师兄，还有外冷内热的师父……
　　她仿佛明白了，她的道。
　　守护。
　　她想去守护，无论是现在拥有的，还是已经失去的。

　　劫云化为灵雨降下，洞府内，顾朝夕睁开了眼睛。
　　“师父？”声音懵懂，原谅她真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成渊看着她额头盛开的道印有些头疼，这才筑基啊，怎么就……
　　小徒弟眼巴巴瞅着自己，他也只能安抚她道：“为师实在没想到你能七日筑基，虽说此等天赋也不止你一人，但据我所知，在筑基时便得到道印的，的确只你一个。”
　　“道印？”顾朝夕心有所感，摸了摸额头，有些滚烫，又有些奇异的冰凉，它像是一个古老的篆字，反正博学如成渊，也没认出来到底是个什么，最后也只能问徒弟：“这个道印与我见过的都有所不同，它更加复杂，你心里可有想法？”
　　顾朝夕斟酌着说道：“约莫有些感应。”
　　成渊亮出自己的道印，是一个桃花的图样，他解释说：“我的道是有情道，是在外出游历时悟的，我的一位好友，在一幻境中经历了生死轮回，出来以后竟入了佛道。凡入道者，若不陨落，皆可大成，但能入道者，实则万中无一。”
　　说到这里，他有些感慨：“你既有这份机缘，就牢牢抓住吧，或许日后……”像是想起什么，他没继续说，生生转移了话题：“知晓自己的道是很重要的，这决定着你日后的修炼方向，若是走岔了路，以后可有的麻烦。”
　　顾朝夕回想着之前经历的场景，福至心灵：“应该是红尘道，历尽千帆，不忘始终。”
　　成渊听了一愣，语气莫名：“你确定？”
　　顾朝夕此刻倒没注意他的神态，只是心中在说出那三个字以后踏实了许多，于是坚定地点了点头。
　　最终成渊没多说什么，只是交代她说：“修行之事，不可闭门不理外事，你既已筑基，那就多去外面看看，增长些见识。”

　　顾朝夕没想到这一趟出来还能有这样的收获，等回到无名居中，刚想和同伴分享，就发现自己的传讯台落了几只纸鹤。
　　绿色的是本宗的，蓝色的是外宗的。
　　“听闻小师叔今日闭关，不敢打扰，出关再聚。”——琼光
　　“小师叔，我今天跟着师兄观摩师父炼丹呢！那丹药看着白胖白胖的，应该比灵米还好吃，可惜师父不让吃，你什么时候出关啊？我们一起出去逛逛啊！”——白月
　　“小师叔出关了记得告诉我，小姐姐带你去玩哦！”——越霁
　　顾朝夕看着小姐姐三个字打了个冷颤，可怕可怕，赶紧看个蓝的压压惊！
　　“修炼时间太短，恨不得终生伴在丹青左右，我已拜在墨斋池玉长老门下，不知你那里情况如何，挂念良久，盼回。”——墨栩
　　看来小伙伴混得不错嘛！
　　最后一个应该是陆昀的了，也不知道里面写了什么。
　　顾朝夕兴致勃勃的招来小纸鹤，看到第一行，就成功变脸。
　　为什么她还傻傻的对他抱有期待！
　　“五行宗赤焰长老一眼相中了我，收我做了关门弟子，师父他老人家辈分极高，记得再见面时叫师叔哦！另外，我最近修炼颇为顺利，已成功进入炼气中阶，师父怕我太过努力，让我多出去玩玩，小太阳，咱们叫上小羽毛约上一波怎么样？赶紧回我，等你安排！”
　　狠狠地把纸鹤揉成一团——
　　呵！师叔？我等你乖乖跪下叫爸爸的那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