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见我家拍照狂魔了吗》曦酉

2、琐碎

　　寝室里有六张床，靠墙放，上床下桌，没有宿舍群里的照片显得那么宽敞，但也差不多了。正对着门的是阳台，阳台门开着，有人正在打扫，看得出来这里的阳台没有防盗窗，晏和想，一会估计还得再买几个锁——不过除了她自己，这儿也没什么贵重东西了。
　　靠阳台的墙上有暖气片，刚刚听董梦飞说冬天暖气一开，在寝室直接穿褂子都没问题，没空调，没插板......
　　电脑她打算军训后回家一趟再往学校带，他们开学晚，军训完直接就是国庆假，这个还行，十几天，防晒霜带够了......不过看着这风雨欲来的天气，也用不了多少。
　　“嗯？谁啊？哟，代班啊。”咋咋呼呼的声音从阳台上传来，女孩穿着棉拖鞋从磨砂的玻璃门后探出脑袋，“哎，你是——”
　　“晏和，”晏和不知道第几次说出自己的名字，“就是那个‘还有一个不知道’。你是......侯依依吧？”
　　“哎我是我是，”侯依依抓抓头发，爽朗笑道，“你选哪个位子啊？要不中间的吧，就有一个电扇......”

　　等晏时吭哧吭哧地把被褥扛到女寝A楼下，晏和已经自己拿过了一卡通、办好了卡、领了军训服、给学姐们送了水、与室友分过了酸梅干馍片话梅糖等一系列零食、并迅速地欣赏了一遍出乎意料的高质量美人。
　　晏和拎着两瓶酸奶，瞥了一眼晏时。
　　“卧槽妹啊你就不能给我打个电话么......还害我跑这么远......”晏时抹了把汗，把刘海捞了上去，然后看见自家妹子嫌弃的眼神。
　　“我说得对你说得对，嗯？”晏和挑起一边眉毛，前几个小时内几乎毫无情绪波动的脸上露出一个毫不留情的嘲讽笑容，“下次听谁的？”
　　晏时看了看晏和手里的酸奶，决定隐忍一下。
　　“你的。”
　　“这就对了嘛。”晏和收了笑容，把酸奶扔进他怀里，自己拎起一大包被褥。
　　“哎停停停停停——还是让我来拿吧，”晏时猛咽一口冰冰凉的酸奶，伸手哭笑不得地往前一拦，“多不好看。”
　　晏和施施然停了手，勾起嘴角一笑：“哥最好了。”
　　晏时撇撇嘴，他这个妹妹哟——

　　收拾完铺子后，晏和轻而易举地避开了侯依依对这个“略微有点小帅”的小哥哥的兴趣，礼貌性地问了问侯依依是否一同进餐后，就带着沾沾自喜的哥哥出了校门。
　　晏时是开了车来的，虽然他本人是个大路痴，但好在高德地图靠谱，北斗定位给力，这才没一路开到大山里头去。
　　也不知道爸妈是怎么想的......就不怕哥哥把自己送到山沟沟里？
　　晏和腹诽道。
　　依旧是靠着导航，他们寻摸到了一处看着不错的小餐馆，找了个小包间坐了进去。
　　“鱼香肉丝，皮蛋，小酥肉......”晏时翻着菜谱，那架势，恨不得把所有菜糟蹋一遍才开心，“炸羊肉，紫菜蛋花汤，凉拌黄瓜笋丝鸡蛋羹......”
　　晏和转头微笑着对服务员说：“只要皮蛋和小酥肉，不要辣，再来一份米酒汤圆，小份谢谢。”
　　晏时：“......”
　　晏和拈着一根筷子指了指墙上“光盘行动”的牌子：“哥，你胖了。”

　　门合上了，将喧闹隔了一层，晏和瞄一眼犹犹豫豫欲言又止止言又欲的哥哥，放下手机，扯下了一边耳机，对他抬了抬下巴。
　　“哥，说了几百遍的话就别说了，”晏和一边看着B站的鬼畜视频，一边用余光瞥着她哥莫名担忧的脸，“好好跟人相处，不要逞强，没钱了说，想买什么买......”
　　“还有......”晏时十指交叉握拳抵在嘴边，咳了两声，“就是你的，嗯，感情问题......”
　　晏和抬头看他，眉毛一挑：“知道，不要去祸害别人家好姑娘是不是？”
　　晏时被她一噎，咳了两声，好笑地摇摇头。
　　他这个妹妹啊，看着人畜无害，里头切开咋一看黑的，你要有信心能剖开她的心，那里面，可还是红彤彤热乎乎的一颗少年心。
　　说到底，就是白夹黑夹红的夹心牛肉糖。
　　可盐可甜，咬着劲道，可心极了，但你真要吞下去了，那可就不太好消化了。
　　“不是，”晏时跟晏和最像的地方就是眉毛，长，浓黑，不用修剪的整齐，此刻他笑起来，眉毛眼角微微弯起，乍一看，也是个人模人样的小鲜肉，“来之前我跟爸妈说过。我们的意见都很一致。”
　　晏和好像意识到了什么，双击屏幕暂停，抬头带点讶异看他。
　　“喜欢谁，就去追吧。”晏时笑着说，“放心大胆地去追吧。少年人的喜欢，最难得了。如果找到了一个你喜欢她她也喜欢你的，那就在一起吧。”
　　晏和缓缓地眨了眨眼。
　　她这辈子，除了将在未来出现的那个人，最幸运的就是，上天给了她一个可以站在她背后的家庭。
　　他们只是一个中产阶级的家庭，这样的家庭是最难以理解“同性恋”的存在，有无数的案例说明，每一次出柜，都是一场灾难，伴随着不定时的爆发，生活就像是易碎的玻璃制品，砰一声，鲜血淋漓的不只是自己。
　　她向家里人承认的那一天，没有任何预兆，就是在饭桌上，她只是想试探一下父母的态度，言笑晏晏之中风潮暗涌，她亲爱的母亲把筷子放在碗上，电视的声音成了这个空间里唯一的声音。
　　晏和毕竟只是个小女孩，她很紧张，看看若无其事吃饭夹菜的哥哥，又瞄一眼往妈妈碗里夹菜的爸爸。
　　“咳，没关系的。”妈妈温柔又严肃地开口，“无论是什么，都没关系的。我们一直都很爱你，以前是，现在是，以后也是。”
　　唰一下，晏和的眼泪就下来了，真的是止都止不住。
　　她真的见过太多、太多的悲剧，生离死别，爱恨坎坷。她相当感谢父母给予的理解，她知道这有多难得。
　　她哥哥笑嘻嘻地夹走最后一块糖醋排骨，没脸没皮地说：“对呀对呀，谁欺负你了记得叫我啊，打不残他......”
　　爸爸无奈含笑用筷子敲了敲晏时的筷子：“少吃点，胖成什么样了。”

　　长长的睫毛沉沉垂落，倏然抬起，晏和也笑：“有什么人，是你妹子不敢追的，嗯？”
　　“成成成，我妹霸气侧漏花见花开，”晏时跟她隔了两个座位，说话间就下意识地去揉妹妹的头发，“我都得拜倒在您的阔腿裤下。”
　　晏和一歪头，完美避开了那只意欲在她头上作乱的手：“喝你的水。”
　　晏时翻了个白眼：“怎么不给摸了，小时候不还乖乖让摸吗？”
　　“小时候是小时候，那能一样吗？”
　　晏和解除暂停，继续看她的沙画视频。
　　晏时无奈，只得喝了几口水，开始刷微博，刷了半天，才想起来问另一件事：“你刚才去药店买什么？”
　　“酒精纱布交代多酶片酚酞片21金维他。”晏和顺口说，“帮我想想，还有什么没买的。”
　　“感冒灵消炎片止疼片，”晏时努力回想了一下自己家医药箱的东西，“还有棉签碘伏红花油风油精，买了没？”
　　晏和眼也不眨：“除了消炎药都没。麻烦哥你去帮我买一下，我正看视频呢。”
　　晏时：“......”
　　唉，他也是被使唤惯了......念及此他竟然一点讶异也没有，可是看之前一部叫什么《快把我哥带走》的相处模式......那不是兄妹的正常相处模式吗？
　　晏大直男一边叹气摇头一边走出去买药了，嗯，顺便还得再带点小零食。

　　晏和独自坐在这个小包间里，反扣下手机，揉了揉眼睛。
　　晏大直男回来的时候，饭正好上来，他们没有要主食，圆桌上也就很简陋地放了几盘菜跟一瓷盆的米酒汤圆。
　　晏时买了刚才要的东西，还有一大包纸巾，几袋酸梅干跟几袋小饼干，还有一盒子红霉素软膏......
　　晏和抽了张纸巾，往宿舍群里礼貌生疏地问了一句要不要帮忙带点什么。
　　唔，群名又改了——快递集中营。
　　她不怎么会玩游戏，但这些名词稍微想想，就能明白什么意思......落地成盒专业户嘛。
　　“看什么呢？”晏时把勺子碗放在她面前，“先吃饭。”
　　“OKOK。”晏和拔了耳机手机反扣在一边，“嗯......汤圆没咱自己做的好看。”
　　“人生地不熟的，能有口热乎饭吃就不错了。”晏时筷子一偏，“想当年，我自己出去闯荡的时候，重庆那连鸳鸯锅都没有的地儿，闻一口味就能把我辣哭，千寻百转之中，靠着地图找到了一家牛肉面馆......”
　　他们家不能吃辣，这是个万年难解之谜——因为他们的父辈，不知为何都是一大家子无辣不欢的好手。
　　“嗡嗡嗡”。
　　手机震了几下。
　　晏和搁下筷子，拿起手机划拉几下：“对了哥，一会拐去音影店看看，她们想让我带几个张碟子，还得开视频......”
　　“我们有那么熟么？”晏和咕哝几句，放回手机，继续吃“不好看”的米酒汤圆了。
　　晏时瞥了一眼，没吭声。
　　这就是她自己的事情了。

　　鱼香肉丝挺实在，肉多料足，两人都饱了，盘子里还有一坨没吃完。
　　“打包？”晏时问。
　　“你带我带？”
　　“......好吧我带，”晏时扶额叹气，“话说附近有音影店吗？”
　　晏和：“有......吧？”
　　看了一眼又把耳机插上的耳机精晏和，晏时毫无形象地打了个长长的饱嗝。
　　晏和日常嫌弃地瞥了一眼，自己去叫了服务员打包。

　　附近果然有个小音影店，当然，小，特别小，还没她们寝室大呢。
　　音影店开着空调，两边架子上是铺天盖地的碟子，晏和对碟片不怎么感兴趣，不知道她们要什么，就开着视频，一张一张翻给她们看。
　　老板在躺椅上优哉游哉地看小电视，见有人来了，也就问一句买还是租，便由着她自己看去了。
　　“等等等等，那个，前面那张，哎对，是......怜香伴！怜香伴哎。”视频那边侯依依跟另一个女生凑在一起看，“我之前听人说，是古代讲两个女同性恋的哎。哎，吴瑕，看不看？”
　　“同性恋？啧啧......看啊，为什么不看！多有意思。”
　　晏和手指一顿，目光从那个女生手指上掠过，那手指细白，长，骨节均匀，指甲也很干净，算是挺漂亮的手。
　　她默默地拿下了碟子：“嗯......这个我之前看过，有个人出了个沙画版的，看着还行吧。”
　　“这样啊。”吴瑕笑笑，凑近了镜头，晏和往后移了移手机。
　　“哎，顺便帮我看一下有有关沙画的吗？”吴瑕说，“我想加那个沙画社团，好久没练了。”
　　晏和点头。

　　折腾了一番，付钱。
　　“一百多？好贵啊。”吴瑕皱着眉说，“不能让他便宜点吗？”
　　晏和抱着一堆碟子眨眼，她的生活经历里确实没有“砍价”这一回事。
　　好麻烦哦。
　　不过这十来张，一百多也不算太贵吧......
　　“哎，算了吧，把那张——对，就那张还有亮剑那个放回去吧......”晏和叹口气，把碟子放了回去。
　　“一共七十八。”晏和说，“我自己要了一张。”
　　一张碟子在摄像头前一闪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