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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杀人,你不如我 ...

  •   那女子言语柔软,湿湿润润仿若江南烟雨,蕴着丝丝心疼:
      “陛下,两年来您再不取用仙凡精元分毫,寄于体内的穷奇凶魂不得生灵供养,日渐暴虐,隐隐有夺舍之势,欲取龙元代之。您如今虽以元神镇着,却终不是长久之计,始乎无端,卒乎无穷,终而复始,总有龙元耗尽的一日,到那时,您又如何自保……”
      润玉仙清冷的声音淡淡响起:
      “无妨。”
      “陛下!”
      殿内传来一声闷响,我眉心轻跳,恐是那女子重重跪了下去:
      “您已熬过了百年,何以两年前自凡尘归来,便这般难为自己……妖魔两界如今万象更新,一派欣荣,可说句大不敬的话,陛下这尊位坐得却是内忧外患,如履薄冰。”
      “九重天界高高在上、虎视眈眈;梼杌余孽窥视在旁、伺机而动。若您有个闪失,天下必乱,天界趁机攻入,妖魔二界又如何保全胜算?即便您不念着两界生灵,也且想想……想想花神仙上啊……”
      “若您撑不住了,这世间还有谁能如您这般尽心尽力去寻仙上残魄……又有谁可以为了仙上舍生忘死,付出一切也在所不惜……若您有个万一,那锦觅仙上便更是没了指望啊!”
      殿中静了一静,片刻后,只听一声轻叹:
      “起来吧。”
      声音凉若冷月,苍茫似雪:
      “我本为龙,夺天界尊位,夺六界尊严,夺天下尊荣,说到底,不过只想留她在身边……如果只有变强才能得到她,只有算计才能得到她,只有位临天下才能得到她,那我就去争、去抢、去夺。我不怕算计,只怕算到最后,得了天下,却丢了她……”
      “曾经每有动摇,我便告诉自己,待尘埃落定,我可以将挣得的一切捧到她面前,补偿她,求她原谅;我有能力,也可以倾尽所有,惟愿护她一世无忧,守她岁月静好……只要她要,只要我有,全都给她,只多不少……”
      “呵,到头来……却仍是留不下,守不住……”
      “这百年来,我弃了底线,弃了尊严,取人精魄,安抚凶魂,苟且偷生……三万六千天,我日日厌弃自己,却又苟延残喘地告诉自己,活下去……活着,才能找到她,才可能救她……到如今,活成这样一副丑态,气节无存,面目全非,连我自己都觉得恶心,如何还能出现在她面前……便是见着了,又有何面目与她相认……”
      “既如此……忘了,也是好的……”
      寥寥数语,句句悲凉。
      那冷然下的自厌自弃,那绝望后的执着坚守,字字如刀,猝不及防扎入我骨血之中,凄入肝脾,剜筋裂骨。
      揪紧胸口的衣襟,我忍不住弯下腰去,压抑小口地喘着气。
      原来一个人可以这样去爱另一个人:待我牵你衣袖,与你执手,我的命便也一并给了你,相依相伴,或生,或死。
      那女子似也倒吸一口凉气,试探道:
      “陛下……您莫不是已找着……”
      殿内话音戛然而止。
      我一惊,暗道不好,压下翻涌的甜腥,急急运起灵力,足尖点地,如展翅大鹏般向后直直掠去。
      不想,一只冷腻的手倏地扣住我的咽喉,借力打力,就着我退去的势头,将我一把狠狠摁在殿前的龙柱上。
      繁复嶙峋的雕花重重磕入柔软的后背,疼得我眼前一花,刚刚咽下的血气欲喷薄呕出。只是喉头被死死扼住,除了胸腔发出风箱般的悲鸣,竟咳不出半点腥红。
      数日前,我方散去大半灵力,之后一直未曾修养,不眠不休,日夜兼程,到如今早已精力枯竭,不过凭着一口气硬撑到现在。
      喉间的手指寸寸收紧,耳鸣嗡嗡作响,脑仁突突跳疼,胸口如灌入辣椒水般火烧火燎。
      我轻轻咬破舌尖,即便全身绵软得使不出一丝气力,却仍逼自己保持清醒。
      云开月出,只见眼前之人一袭青衣,额前垂着两缕龙须长发,丹唇外朗,皓齿内鲜,一派风流具在眉梢,万种情思悉堆眼角,容色秀美更胜寻常女子。
      月光下,他似笑非笑地看着我,靥辅承权,清极艳极,却因冰冷的眸色,于放浪中平添一抹杀气。
      我打量他的同时,他亦看清了我。不知怎的,他眸光微颤,似是一惊,手指触电般弹开,明晦间难掩痛色。
      不过一瞬,冰冷的手指再次狠狠扣入我纤细的颈项,须发轻扬,那抹玩世不恭的笑已荡然无存,眸色凌厉如剑,宛若冷面罗刹:
      “呵,旭凤夺了帝位,倒是越发长进,也懂用用脑子了。这一次,他的确费了些心思,竟能寻到如此相像之人,亦属不易。可惜啊,画人画皮难画骨,这皮囊虽像,这灵气与本尊可差了不是一星半点儿。怎么,是太心急了,还是那两位高高在上惯了,自信过了头,竟以为凭这等赝品也能让吾等下不得手去?”
      言语森森,杀意浓重,说到最后,已双目赤红,扣入喉中的手指愈收愈紧。
      胸口炸裂般疼痛,这百年来,我还从未如此狼狈过,不由生出几分火气。
      吾掌死境,你掐我脖子,难道还能让我再死一次不成?
      如此想着,索性也不再挣扎,无视窒息般的闷痛,暗中调动所余灵力凝聚于右掌。
      就算吾之灵力十不存一,也不是尔等可随意欺辱的!
      垂于身侧的手腕不动声色翻出一道法诀,欲出其不意攻其不备,忽听一声怒喝:
      “放手,彦佑!”
      周遭草木无风自动,似回应天地间的震怒。只见润玉仙快步自殿中走来,面色含霜,墨发轻扬,唇色苍白,两簇暗火燃于眸底,仿佛压抑着滔天怒气。
      “润玉,你莫要糊涂,这可不是锦觅!”
      润玉仙看清我的姿态,眉心一蹙,不再多言,振袖挥起,一道冰蓝色的灵力以雷霆之势直直打来,将扼住我的手腕狠狠震开。
      我身子一软,自被钉着的龙柱上滑落。
      广袖翻飞,一双手将我稳稳托起,又顺势揽入怀中。
      我艰难地抬起头,望进他眸中沉沉痛色,不由愣怔当场,错觉他这般望着我,竟似比我还要疼痛。
      润玉仙俯下身,小心捋开我颈侧汗湿的碎发,目光一沉,垂下头,柔软的长发掩住了他的情绪。
      微凉的手指试探着触上我延颈的肌肤,我忍不住倒抽一口凉气,只觉脖子似要断了般,疼痛非常。
      他指尖微微一颤,动作愈发小心温柔。
      清凉的灵力自他指间缓缓注入,灼痛瞬间缓解了大半。
      片刻后,他轻舒了口气,收回手,抬头望向我,眸色沉沉,仿若黄泉碧落,望穿秋水,一念成殇。
      “还疼吗?”
      他的嗓音微哑。
      我鼻头一酸,轻轻一笑:
      “见着你,不疼了。”
      他眼眶瞬间微红,喟然一叹,将我深深推入怀中:
      “对不起……”
      周身包裹在他清冷的气息中,只觉荒芜的胸口一点点满了。
      缓缓阂上眼,原来,我的解药不是茶,是你……
      月出皎兮照冰心,风起寥兮度君意,今朝逢君兮含笑,欢兮悲兮如烟云。
      “无妨。”
      你来了,就好……

      空中隐隐浮起些许女儿香。
      我睁开眼,只见润玉身后追出一青衣女子,腮凝新荔,鼻腻鹅脂。乍一见,竟与我有几分相像。想来,便是刚刚殿中说话之人。
      她望着我,微微一惊,似想看清般跟上两步,却又不知想起了什么,生生止住步子。面色复杂,一言难尽,未及我看清,她便隐了情绪,眸子无波无澜,明若秋水,静静立于不远处,婷婷袅娜似一枝翠竹,恬淡文雅,清新可人。
      彦佑以袖拭了拭唇角血迹,冷笑道:
      “润玉,你清醒点。九重天上的那一位还不是有张相同的脸蛋。貌有相似,气为本源。你扪心自问,她的灵力与锦觅可有一星半点儿相同?我既知锦觅是你死穴,天界那些人又岂会不知?你切莫乱了心神,遭人算计,枉费锦觅牺牲自己救下的这条性命!”
      润玉仙身形一晃,似被触到痛处,呼吸一窒,搂着我的手紧了紧,怀中一片冰寒。黄泉般的死气沉沉压来,黑缎般的长发无风自起,眼底是近乎疯狂的执拗。
      我一惊,一把揪住他的袖口。
      这彦佑不问青红皂白如此待我,甚至未给我个自辩的机会,确实讨厌。
      但细想来,他的初衷仍是为润玉仙着想。毕竟,自旁人看来,我这不速之客着实疑点颇多,不说别的,单论穿过千甍万瓦、重重机关到得此处,且未惊一兵一卒,便不容小觑。
      若我是他,定也存了先下手为强,迟则生乱的心思。
      既彦佑与我一般,均是为了润玉仙,我与他就不是敌人。要是因我的到来而使他二人心生嫌隙,岂不是给润玉仙徒增麻烦。
      如此想着,腕间轻轻一转,春葱般的手指根根展开,一朵盛开的曼珠沙赫然浮现于掌心。
      诡异的妖红带着暮暮死气,仿若忘川畔的流沙,静静流转,千年如斯。
      越过润玉仙的肩头,只见那与我相对的青衣女子神色微变。
      眼波流转,望向一旁的彦佑君,他面色亦是一僵。
      润玉仙察觉出我的用意,不赞同般轻蹙眉心,伸出手拢住我的柔荑,将我张开的掌心缓缓拢合,望着我,满溢痛惜:
      “你现下身子不好,毋需为这些琐事费神,我能护着你,无妨的……”
      我坚定地一点点拂开了润玉仙的手,朝他安抚一笑。朱唇轻动,虽未出声,但我知他听懂了那含在口中的两字,“信我”。
      掌心微震,灵花仿若活物般“嗖”地射出,迅如奔雷,气势如虹。
      击中的一方宫角刹那间开出大朵大朵的曼珠沙,鲜红似火,袭卷着窒息夺命的死亡气息,铺天盖地,瞬间蔓延。
      不过顷刻,漫天残红交错泯灭,寸寸凋零。
      花开彼岸本无岸,魂落忘川犹在川,万物碎裂舞天乱,残渡幻灭似浮华。
      黑色风起,飞花散尽,那繁盛的草木、巍峨的宫角、坚实的宫墙,依稀散若云烟,化为一片虚无。
      我于润玉仙的怀中侧过头,望向彦佑君。只见他怔在当场,震惊地瞪着那已荒芜一片的宫角,额角落下一颗汗珠,唇色灰白。
      眨了眨眼,俏皮一笑:
      “傻子,论灵力,我不如你;论杀人,你不如我。若我真是那探子,你早死得连渣渣也不剩了。”
      脑仁炸裂般疼痛,浑身如同从冰水中拎出般,冷汗浸湿的内袍紧紧包裹着身子,阵阵发寒。眼前花白一片,物什已看不甚清。
      润玉仙拥住我肩头的手臂越搂越紧,怀中温度骤降,似冰寒刺骨的怒火,亦似绝望无度的疼痛。
      一阵眩晕袭来,我轻咳一声:
      “下次逞威风时……看着点手底下……要杀便杀,莫要那么多废话。别人没杀成,反把自己给搭了进去。”
      眼前一黑,我再也支撑不住软在润玉仙怀中,失了知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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