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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第 70 章 ...

  •   傍晚六点十分,A市南部商业街,一家餐厅后厨因为操作不当问题导致瓦斯爆炸,造成在场顾客有不同程度伤亡。

      大部分伤员皆被送往最近的市立医院救护治疗,夜色之中的灯光闪烁成一片片,七八辆救护车同时停在急诊大楼门口,四五位外科医生已经在手术室内等待。

      傅志医生刚刚从医院食堂吃完饭要走回科室,路过急诊大楼时,也被这阵骚动引起了注意。

      当然更引起他注意的还是他那位心外科的同事——徐嘉忆跟着医护床往内快步走着。

      他脸色几乎快和医生身上的白大褂一样白了,却异常口齿清晰:“我刚刚初步检查了他的情况,距离后厨爆炸点约五米左右,虽然有建筑物阻挡,但有些脑震荡,具体程度无法判断,右手手臂有骨折,具体内脏问题也无法判断……”

      脚步很快,根本想不起来自己的脚踝还肿着,徐嘉忆目光一直紧紧锁着魏杨苍白且沾着血液的脸,头发和大衣全都是一片凌乱。

      已经走到急诊室门口了,护士稍稍按了徐嘉忆一把,提醒道:“我们都会负责好的,徐医生你在外头等一会吧?”

      脚步一顿,徐嘉忆顺着对方的力道停在了门前,他抿着嘴没有回答,看着一群人全都进去了。

      长长的走廊,秋风回荡。

      跟进来的傅志在他身后站了一会,一时间也被对方身上那萦绕的气息给吓了一下,犹豫着要不要上前——他几乎没见过这么凝重而且情绪波动这么大的徐嘉忆。

      即使他们毕业自同一个大学,从以前开始他就听过这颗医学院之草的名号。

      却从来没听过徐嘉忆对什么人上心过,身边也有许多学姐学妹喜欢他,甚至还有学弟来跟他们这些同学打听他的消息,问那个颜值顶天立地的徐嘉忆有没有什么感情史,喜欢什么东西。

      但是徐嘉忆天天都是教学楼食堂宿舍图书馆四点一线,哪有什么劲爆消息能够传播的,即使是他本人收了什么暧昧信息也基本不回复。久了,自然也没有人再打他的主意了,毕竟世界上还有那么多芳草。

      傅志一直以为徐嘉忆永远都是风轻云淡,时而会突然逗乐一下大家的那种高岭之花,今天好像特别刷新他的认识。

      想了想,傅志到一旁倒了一杯热水,走到徐嘉忆身边道:“徐医生,刚刚送进去的是你朋友吗,别站着了,坐旁边……”说到一半他骤然顿住了,瞥见徐嘉忆抬手擦了一下眼角。

      动作之快,好像刚才自己脸上并没有挂着那种“天都塌下来”的表情,他甚至还是接过傅志手里的纸杯,朝对方礼貌地点了点头——然后继续一身血迹夹着灰尘站着。

      应该是很重要的人吧?傅志陡然想起自己当初在手术室前,等待自己的母亲癌症手术时候也是差不多这个样子的,也许是感同身受,傅志没有再劝他,只是转身走了让这位同事一个人呆着。

      没想到,他方才一转身,徐嘉忆突然伸手朝向他,傅志下意识扶了一把,差点被对方的全身重量压得一个踉跄。

      “我……”徐嘉忆干咳了一下,咽下那沙哑的嗓音,顺便稳了稳身体:“脚踝好像又重新伤到了,能帮忙扶我去骨科一趟吗?”

      什么?傅志一惊,感觉自己掌心有什么粘腻的感觉,嗅到熟悉的血腥味,马上翻开对方的手掌一看。

      “你——到底怎么回事?”傅志看见了徐嘉忆的掌心,真是惨不忍睹,有许多碎玻璃片扎着,血液和灰尘凝结在上面,他自己却好像什么也感觉不到一样。

      傅志医生感觉自己头都大了:“走,我先扶你去找护士处理一下手,然后再去骨科,纸杯别拿着了,先给我。”

      “嗯。”徐嘉忆回头看了一眼,开始由着对方扶着朝外走去。

      “别担心。”傅志蹙眉:“都是一个医院同事,等会我跟他们说一声,这个急诊室的病人出来以后告诉你一声。”

      在傅志看不见的角度里,徐嘉忆闭了闭眼睛,轻声道:“好,谢谢。”

      傅志叹气:“不用谢,你别再吓你的同事就行了。”

      干净的掌心全是碎玻璃和灰尘,处理的护士小姑娘都忍不住惊了,一边涂药一边絮絮叨叨:“徐医生你也太敬业了,那个爆炸现场还那么危险,你就这么冲了进去,万一有二次爆炸可怎么办啊?”

      面前的人坐着,看向窗口方向不知道在想什么,完全是把人家小姑娘的话当成耳边风的样子,一时间搞的人家很是尴尬。

      像是求救一般,那小护士忍不住看向一旁的傅志。

      无奈地摇摇头,傅志代替这位同事回答道:“他朋友刚刚就在里头,他是去里面找他的,所以才弄成了这样。”

      “这样啊……”小姑娘讪讪道,低头接着用酒精消毒伤口。

      大概是徐医生的颜值在这种魂不守舍情况下也没有大打折扣,那小护士尽心尽力扎了一个完美的纱布结,分分钟能拿出来展览那种,最后认真叮嘱道:“注意防水啊徐医生,虽然你这个伤口不深,但是大大小小的连成一片还是很麻烦的,千万防止化脓感染啊。”

      他自己就是个医生啊,一旁的傅志把这句话默默咽了下来,算了,路人甲没有资格说话。

      已经把自己从思绪里拔了出来,徐嘉忆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双手,微笑道:“好,我记住了,谢谢。”

      这么突然一笑,一改刚才有些冷冰冰的态度,马上把人家小姑娘的魂又给吹跑了一半,,磕巴道:“不、不客气。”

      这都什么事?傅志失笑,站起来扶着徐嘉忆走了出去。

      下午才拆了石膏,晚上又举着两只手坐在了骨科诊室的椅子上。

      A市市立医院德高望重的骨科医生郭希胜都忍不住瞪圆了眼睛:“小徐啊,下午我给你拆的石膏是不是一场梦啊,我记得我今天还没来得及睡午觉啊?”

      别说门口站着的傅志了,连徐嘉忆自己都忍不住苦笑了一下:“是啊,一出门又给弄伤了,您要不给我打个两个月石膏吧,不好完全不给拆那种。”

      郭希胜医生一脸复杂,示意徐嘉忆把脚踝抬起来给他看看。

      “你这——”郭希胜捏了捏徐嘉忆的脚踝,啧了一声:“再去拍个片子吧,感觉摔得比之前都更厉害了,你是一拆了石膏就去玩滑板了吗小徐?”

      “啊……”徐嘉忆眼神暗了暗:“没有,刚刚在一个爆炸现场找我的朋友,太着急,没注意到……”

      “这得多不注意啊?!”郭希胜忍不住提高了声音,实在是好久没见过这么能折腾自己的患者,而且自己本身就是个医生居然也还会那么没轻没重的,郭医生实在忍不住拿出自己平时呵斥实习医生那套来。

      徐嘉忆闭了嘴,没敢回答,只能一脸真诚加歉意看着对方。

      “这手呢,也是在现场给弄的吗?”郭希胜一边打字一边问道。

      “是。”徐嘉忆点点头:“现场碎玻璃比较多,稍微刮了一下。”

      刮了一下,然后两只手都扎上了,跟自己孙女看的动画片叮当猫似的,郭希胜摇摇头实在不知道说什么比较好。

      末了,开了张单子给徐嘉忆,郭希胜有些不满道:“拿着拿着,拍完片自己再去打石膏去,年轻人这么喜欢套石膏,一次性让你穿个够。”

      忍不住叹了一口气,徐嘉忆自觉理亏,道谢完就朝外面挪出去了。

      等他套完新鲜出炉的石膏出来时候,傅志正拿着一副拐杖在门口等着。

      看见那副拐杖,徐嘉忆失笑:“傅医生,我这情况真有这么严重吗?”

      “有的。”傅志把拐杖递给他,眼神认真:“我怕你跑太快要打第三次石膏,那郭希胜医生非得追着你从一楼打到心外科门口才行,绝对能让你第四次套上石膏——刚刚外科的护士来找我了,说你那个朋友已经转到普通病房去了。”

      话音一落,徐嘉忆已经扶着拐杖朝电梯方向去了,那脚步快得,好像脚上套着的石膏对他根本就不存在似的。

      傅志站在原地,无奈地摊手。

      夜色浓重,病房内只开了一盏很暗的灯。

      “确实是有轻度脑震荡,右手肩膀只是脱臼,并没有骨折。最后他躲在楼梯下的姿势是正确的,没有和爆炸正面冲击,因此身体没有什么大的损伤,只要住院观察一段就可以了。”

      和主治医师站在一起站在门口,透过半掩着的病房门可以看见病床上躺着的人很安静,徐嘉忆听着医生的一条条解释,末了点了点头表示自己记下了:“好,谢谢。”

      “不客气。”主治医师笑了笑,看着徐嘉忆凝视的侧脸,微微有些被他的心情触动:“一个医院的同事就不用太客气了,现在可以进去看病人了,先走了。”

      徐嘉忆把目光收了回来,和对方道了再见。

      脚步声慢慢远去,徐嘉忆轻手轻脚地推开了病房门,转头给轻轻关上了,正要上前,他下意识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身上——驼色大衣上全是灰尘和点滴血迹,甚至还有一点碎玻璃片挂在上头。

      但是里面的针织衫还是干净的,想了想,他把大衣给脱了下来,放在门边的椅子上,顺手摸着墙壁上的开关把灯关上了,魏杨睡觉时很怕有光照着,时候睡觉前忘了,总会躺在床上闹着徐嘉忆去帮他拉窗帘。

      房间里登时暗了下来,但是秋夜的明月还是蛮亮的,照亮了魏杨的侧脸,他苍白的脸上微微蹙着眉头,没有平日那副眉飞色舞的神采,终于突显出了他一些脆弱来,脆弱得不像那个一向爱满嘴骚话的人了。

      拉一张椅子放到病床边坐了下来,徐嘉忆凝视着的对方,此刻倒是有点想念他的满嘴跑火车了,想着忍不住低头勾着嘴角笑了笑。

      举起跟木乃伊似的手,搁着被子微微握住了魏杨的手,缓缓地收紧掌心,那种好似充电一般的感觉涌现了出来,浑身都被感觉刺了一遍,连脚底都开始发麻。

      那是巨大的恐惧之后的踏空感。

      人生有很多如果,徐嘉忆唯独从来没有想过魏杨失去生命是什么样一种如果。从最初开始,他就一直跟着魏杨往前走,看着他一直自由自在活着,精彩飞扬。

      今天是如此真实感受到了那种对方的生命被威胁的压迫感,徐嘉忆忍住鼻根发酸的感觉,但边缘白色的床单还是一下一下地,氤氲出一片水迹来。

      他把头抵在床边,死死咽下那仿若嘶吼一般的呜咽。

      魏杨是在一片晕眩中醒过来的,浑身哪哪都疼,全身的部件都不太听自己使唤。

      尤其是那汹涌的呕吐感简直让人冒冷汗,他艰难地转了个头——看见了不远处陪护床上躺着的人。

      太熟悉了,甚至是在黑暗里的背影,只要一眼他就能认出那个是徐嘉忆。

      发生了什么?在一片头昏脑胀之中,魏杨零零散散地回忆起了最后发生的事情。

      好像是遇见了一场事故,那一阵爆破声音差点把他耳朵都给废了,发生时候他清楚记得徐嘉忆就站在街对面,肯定是没有被波及的,思及至此,他微微松了口气。

      可那呕吐感根本压抑不住,魏杨刚支着手肘想要爬起来,余光瞥见陪护床上的人已经坐了起来,还没开口已经伸手扶住了他:“需要桶吗,还是你想去厕所?”

      这个病房还算高级,带着自己的独立厕所。

      魏杨有些没法说话,刚一抬手,徐嘉忆就握住了:“厕所是吗?”

      他点头,顺着对方的力道坐了起来,脚底跟踩了棉花似的,但是徐嘉忆一直稳稳拉着他,两步进了厕所。

      扶住洗手池,魏杨就忍不住一阵反胃恶心,抽空感觉到了腰上搭了一只手,徐嘉忆另一只手穿过腋下护住了他的右边肩膀,顺便还扶了他一下领口防止溅上。

      他今天中午工作实在太忙了,吃了个三明治早就被消化掉了,晚饭就根本是被炸掉了,胃里根本没什么东西,到最后只能吐出一点墨绿的胆汁来。

      抬起头来,看见镜子里徐嘉忆正在往外看着,感受到他的目光才转了回来:“好了吗,回去躺着?”

      “嗯。”魏杨点点头,忍不住眨了眨干涩的眼睛,有些虚弱道:“你的手怎么了……”

      正要抽纸巾的手一顿,但徐嘉忆还是把东西抽了出来,递给魏杨给他擦了擦,状似不在意道:“当时我的手也扎了一点碎玻璃,伤口都不深,别担心……我扶你回去。”

      实在是没有什么力气,魏杨把头低下靠在对方肩上,也不知道是身体难受还是心情难受,还是那里都难受,语气有些委屈:“说谎了,你骗人……”

      “是啊。”在对方躺下之前,徐嘉忆拉了一下被子和枕头给他调整了一下,因为到处都很安静,显得他的语气格外地乖巧,笑意也很明显:“那你明天再找我算账吧?”

      “不行,要现在就算。”魏杨忍住浑身疼痛躺下了,感觉整个人都陷在一团挣不开的云团里,却还是拉着徐嘉忆的衣袖,声音都有些飘了:“你是不是跑进去找我了?”

      徐嘉忆愣了一下,弯着腰不知道要怎么回答比较好,可对方还没等他说话,就已经自己接着说下去了,魏杨眯着眼睛笑了笑:“我就知道你进去了……”说到一半忍了忍那反胃感,他继续道:“没关系,要是你在里面,我也会进去的……”

      就算里面有什么危险,那一刻我都全然想不到的。

      指尖颤了一下,徐嘉忆装作轻松样子笑道:“是啊,你知道就好。”

      “是不是吓到你了?”魏杨轻声道,眼睛虽然没法一直聚焦,但是还是坚持看着他。

      “嗯?”徐嘉忆一时没反应过来他在问什么。

      魏杨笑了笑,伸出手来勾了勾他的鼻尖,声音低沉:“摸一下,别吓到了,也不要担心了,我没事的。”

      泪水毫无预兆地就掉了下来,徐嘉忆直直看着他,想要开口说点什么,却被喉咙间那种酸涩感给一脚踢回了肚子里:“我……”

      我了半天我不出来,连指尖都心疼得发颤。

      看见徐嘉忆这个样子,魏杨目光更加柔了下来,“来。”,伸手点点他放在自己被子上的手背,示意对方靠过来。

      也没来得及先擦掉泪水,徐嘉忆继续弯下腰去听他说什么,却不想对方把手放在他背上拍了拍,跟哄小孩子似的:

      “不怕了啊,男朋友给你呼呼吹一下,什么不好的东西都飞走了。”

      什么三脚猫一样的哄人技巧啊?小学班主任哄爱撒娇的小学生吗?徐嘉忆忍不住靠在他耳边笑了出来。

      “这么好笑吗?”魏杨也笑了:“那你接着笑吧。”

      说着声音都有点低了下去,眼睛也半睁开不睁开地躺着,显然是精力都被消耗完了,跟电量不足的手机似的屏幕都要暗下去了。

      侧头亲了一下对方的额角,徐嘉忆也学着哄小孩子似的语气:“不担心了,睡吧。”

      “嗯。”魏杨应了一声,眼睛没两秒就闭上了,但他还是挣扎地要说完:“生日快乐,虽然今天也没有给你过一个很好的生日。”

      徐嘉忆静了一下,他刚刚也是收到了什么银行发来的祝贺短信才反应过来,自己生日已经到了,可能魏杨也准备了很多惊喜要给他吧,但什么也没实现,他笑:“没关系,我很记仇,下次补回来吧。”

      闭着眼睛笑了笑,魏杨开口道:“好,那你要记我记得久一点。”

      徐嘉忆点头,还是看着对方,半分钟之后,魏杨呼吸渐渐缓了下来,显然又进入深层睡眠去了。

      撑着那一点点电量都要爬起来安慰别人,徐嘉忆笑了笑,揉了揉侧夜未眠的眼睛。

      看出来了吧他,那一脸根本就没睡觉的样子,在陪护床上躺了大半夜都没法沉下心情。想起了很多,想起许许多多他们曾经相处过的细节,还有一些他以前都未曾注意到的细节。

      还有,徐嘉忆看着对方虚虚握着自己的手,幸好还能握住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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