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冬》七夜不眠

3、立冬

　　季迎冬回到家，已经一点钟。

　　她洗澡卸妆，躺在椅子上还是心绪难平。

　　食色性也，许砚西长得实在是过于对她胃口，以至于那么遥遥一眼，她都回味悠长。

　　不论是气质、身材还是五官，二十七岁的许砚西都比二十岁的许砚西更加迷人。季迎冬看了别说控制住自己毫无波澜，她话都没有和许砚西说一句，已经有点开始心潮涌动。

　　随便在桌上摸到一个烟盒，抽出来一根Neo止咳烟——前段时候刚换季嗓子干的时候买来过渡的，抽了几根便扔在了那里。季迎冬皱眉，又抽了一根，抽到了宝恒绿树叶，她点上抽了一口，淡淡的柠檬鸡尾酒的味道弥漫开来，季迎冬让自己慢慢冷静下来。

　　烟丝在眼前柔软地舒展，季迎冬抽完一根烟，神经更加兴奋了，半点想睡觉的欲望都没有。

　　叹了口气，季迎冬起身打开电脑。

　　这么多年过去，她好像不会因为许砚西的任何事情有过于激动的情绪了。

　　但是此刻心是在一抽一抽的，慢慢的绞痛着。

　　点开绿网直播，季迎冬把标题改成“随便播播”，然后打开了吃鸡准备单排。

　　直播间很快就涌进了一大波人，深夜一点人气也在飞速上涨。

　　季迎冬除了是B市的主持人，也是绿网很有名气的女游戏主播。

　　只播游戏，不露脸，不唱歌。以前播英雄联盟的时候，在艾欧尼亚打大师赛，操作算是很不错，声音也好听，圈了无数粉丝。有人质疑她请代打，季迎冬就直接露手直播，到后面玩吃鸡、玩王者，都是水平十分不错，也一直低调安静没有什么丑闻。

　　绿网一直想把季迎冬捧成一姐，但是季迎冬只把直播游戏当成发泄生活压力的出口，她不缺钱，也不爱人气，一直不同意露脸或者更多私人信息。

　　季迎冬的直播账号叫Winter，游戏账号是Wintersweet，她的小名叫甜甜，初中的时候就把两个字结合了，后来也一直没换账号。

　　没人会把绿网上的冬姐和季迎冬联系在一起。

　　所以季迎冬卸下一身皮囊，在游戏里尽情地厮杀。

　　今天手感还可以，季迎冬已经杀了十个人。她卡在毒圈边缘的山上等收圈，全神贯注地等着人出来。

　　摄像头对着她的手，弹幕不少人在讨论冬姐新换的美甲，还有摄像头可以照到的烟灰缸里面积了灰。

　　季迎冬玩游戏的时候不看弹幕，自然不知道自己没把烟灰缸收好。

　　关于她是男是女的争论一直很多，许多人不相信Winter是女人就是因为看起来她又抽烟又喝酒，和绿网女主播的小清新截然不同。

　　季迎冬后来也会收敛一点，尽量不在直播里透露自己的生活习惯。

　　这局的毒圈刷的还不错，季迎冬轻松收下最后一个人头，十三杀吃了鸡，弹幕顿时密密麻麻就是一片“666”，礼物也刷了起来。

　　季迎冬放松地靠在椅子上，一边读着礼物名单，手又去够烟。直播的时候不可以抽烟，她顿了顿，又把烟盒放了回去。

　　“还看吃鸡吗？还是打其他的。”

　　季迎冬开口，声音压得比较低，听起来比平常磁性了不少。

　　说来也怪，季迎冬的女粉丝很多，颇受拉拉们的欢迎，时不时就会有人和她私信告白。

　　直播里都在刷英雄联盟——她确实有段时间没有玩了。

　　打开游戏，季迎冬登陆自己的账号。前段时间用水友的号多了，都忘了把自己账号的定级赛打了。

　　这个号的好友栏很干净，分组都收着，也不给粉丝好友位。

　　季迎冬电脑突然弹出一个广告窗口，她皱了皱眉，去点关闭，不小心点到了展开分组的按钮。

　　那个单独的分组只有一个句号，里面也只有一个人。

　　很巧的是，此刻这个id亮着。

　　West。

　　小学生也认识这个英文单词是“西”。

　　季迎冬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这个ID被赤裸裸地暴露在几十万人注视之下。

　　季迎冬几乎都要忘了，十几年前，她还没有十八岁的时候，曾经加过许砚西的游戏好友，还把他设了单独分组，放在好友栏的最下面。

　　许砚西的号……季迎冬把列表收起，大脑一片空白。

　　一瞬间，那些所有她极力想要掩盖埋藏的回忆如同滔天洪水淹没了她的世界，无数有关许砚西的回忆开始侵占她呼吸的氧气。奶昔不知道从哪里跑过来，跳进了她的怀里，乖巧地“喵”了一声，蹭了蹭她的手臂。

　　季迎冬感觉自己的视线开始模糊。

　　她下意识地退出游戏，奶昔跳上桌子，对着镜头好奇地摇了摇头，弹幕的注意力都被猫吸引了，没有人看见关掉直播前的手在微微颤抖。

　　把直播间的名字改成“照顾猫下了”以后，季迎冬背都挺不直，奶昔亲昵地亲了亲季迎冬的脸，季迎冬抹掉滚出来的眼泪，又摸了烟盒出来，抽出一支烟。

　　奶昔不爱烟味，叫了一声跑走了。

　　这次是绿好彩，《春娇与志明》里面那支有故事的烟，在季迎冬的嘴里苦涩又发酸。

　　她想起自己轻狂肆意的青春岁月，想起自己第一次见到许砚西的时候，是在晨会罚站，许砚西站在她的旁边。

　　她没穿皮鞋，蹬了一双crocs的洞洞鞋，粉色，上面还插了海绵宝宝的小挂件。

　　红色的塑胶跑道，炎热的夏日早晨，主任口水唾沫四溅的训斥，还有旁边男生清爽好听的声音。

　　主任说“砚西”二字的时候，是与说她截然不同的温柔，因为物理竞赛回来晚了的少年的特殊待遇就是可以不被记名，还能去吃个早餐。

　　她不服气地抬起头，就看见了一张令她心脏都停跳一秒的脸。

　　用帅气形容都要欠缺一分——季迎冬看见拎着包长身玉立的少年，想起无边蔚蓝的大海，和海上的潮声，五官刚刚好的俊秀，气质也是刚刚好的安静清冷。

　　像是她看了无数小说和偶像剧里的人综合里一个最对胃口的形象，走出来站在了她的面前。

　　“YAN XI”。

　　很好听。

　　季迎冬不知道自己算不算对许砚西一见钟情。

　　但是她确实，从未对一个人那样心动过。

　　以前是这样。

　　现在依旧是这样。

　　季迎冬倒了一杯干红，喝完以后终于有一些困意。

　　明天还要拍摄，她挣扎在床上睡了过去。

　　梦里是B实验的教学楼，红黄砖瓦的小楼树影重重，男生白色的衬衫角和球鞋在影子里若隐若现，漫长的夏日蝉叫连绵，空调主机的声音单调无味，男生伸出的手骨节分明修长好看，上面有她掉下来的黑色发圈。

　　一幕幕，一刻刻，不停倒带重演。

　　她的青春和所有人的并无区别，到最后也只能在梦里感怀唏嘘。所有白日里不敢说、不敢想、不敢念的一切，在梦里都怀着一腔孤勇，让她可以不顾所有向那个人跑去。

　　许砚西回国了。

　　对于季迎冬来说，这不是一件与她无关的琐事，而是一场地震。

　　她的世界从看见许砚西的那一刻，开始山崩地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