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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重入京城起风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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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已到年底。漫天已经飘起了零零的雪花。雪虽不大,可是却又有别样的美。现代的我从小生活在台北,所以,大多数情况下,冬天都是飘着雨的,自我记忆起,只看到过一次下雪,到了地上也就化成水了。
所以,我看到窗外细细的雪花,心里感到十分开心。
就在我仔细端详粘在窗棂上的小雪花的时候,子瞻从门外走来,头上像洒了盐粒一般。我忍不住笑出了声,可是,子瞻仿佛忧心忡忡。
闰之啊,我们要马上回京城了。”他又叹了口气,坐下,倒了一杯茶。
“回就回啊,怎么见你这么不开心呢”我有些不解,只好坐到他对面,看着他说。
“唉,你不知,一到京城,就要面对那些是是非非的公务,我实在是不想面对这些,我只想自由自在的。”
“子瞻,你看着我,”我盯着他,心想他还年轻,不可轻易退缩,“杜甫有诗言‘致君尧舜上,再使风俗淳’。你如今才三十多岁,日后定当有大作为。所以,为何不到京城一展鸿鹄之志呢”
“你说的很有道理。纵是不想回去,也是无法。罢了,正如你所说,万事皆有可能。我不能辜负了圣上对我的期望啊!”他的目光又重新闪着自信的光芒,脸上透着坚毅,叫人不忍打扰他对未来的憧憬。
我无言,甚至有些悲伤。想到他后来的宦途履历,一贬再贬,那“致君尧舜”的抱负始终未能实现。一想到这些,我就觉得难以面对,难以想象,尤其是那令人不寒而栗的乌台诗案。
王安石变法!我心里想,只要我能改变子瞻对王安石变法的看法,把我所知的历史轨迹渗透给他,会不会他的命运就此改写我明白历史不容更改,可是,我能来到这里已经是个奇迹,那还有什么不可能的?
即使是不可能,即使是改变的几率微乎其微,我也愿意一试。我明白这样做很自私,可是,我却不能做到眼睁睁看着这一切发生而不做些什么。
可是那要怎么做呢?我仍是茫然无措。
原来,有时候知道结局,也是一种无助啊。
待子瞻走后,我前思后想,但人生无常,我虽知道结局,却不清楚具体过程,因此,我也就干脆不想了。我还是看看锁芳阁里有什么可以带走的东西吧。一想到要离开这个住了一年的锁芳阁,我还真的有点舍不得。再一看,桌上的小野花也都尽数谢了,只剩下一根空枝。我叹了口气,转身又继续翻。
突然,一个小匣子吸引了我的注意。
我认出来这是当年王弗给我托梦说放腰佩的小匣子。我将那朵白海棠也一并放到了小匣子里。我将小匣子放到一个隐蔽的地方,后来,因为事情太多,我也就忘记了这个小匣子。
此时的它已经蒙了一层尘,我轻轻吹走那层尘,打开来看,那个腰佩还安安静静地躺在里面,奇怪的是,那朵海棠花始终没有谢。我此时也无暇探究其中的道理,只将它收拾好,准备带走。
弗姐姐,我一定替你照顾好他。
我暗暗想着,这个匣子一定一定不能丢,因为,这里承载着弗姐姐的期望和她对子瞻的爱。
待我收拾完毕后,就去绛英那里叙话。绛英早已收拾完,她的衣物很少,只有几件衣裙,外加一个披风。首饰更是少之又少,以廉价的银饰为主。只有一件看起来很宝贵的玉簪,那玉簪看似成色极好,非等闲之物。只见绛英小心翼翼地放到一个小匣子中,妥善保存。
“史姐姐,这支玉簪可以给我看看吗?”我实在好奇,只想一看究竟。
未想她突然脸红,起初不想给我,后来实在拗不过我的苦苦哀求,终于肯拿出来给我看了。
那玉簪晶莹剔透,如仙人之物。这件簪子的价钱估计是这一堆银簪的好几倍。以绛英的节俭是绝对不会买这么贵重的东西的。
果然,我定睛一看,那簪上分明用小楷写着“不离不弃,生死相依”八字。我终于明白了,这簪子原来是子由送她的。
“来,讲讲吧。”我将这行字指给她看。她羞涩地连忙把簪子抢过去,用绢子悉心擦拭,犹豫了好一会儿才对我说:“这是子由送我的。是我们大婚时他送我的。”
果然如此,我抱着听八卦的心情刚想继续听下去,谁知却被一个声音打断:
“绛英,可都收拾好了”那声音温柔非常,一听便知是苏辙的声音。
“子由,”绛英见夫君来,连忙走去。子由将她隐在自己的怀抱中,用手轻抚绛英的秀发,极具宠爱。
我在一旁看着他们秀恩爱,便轻咳了两声,示意他们这里还坐着一个人呢。绛英连忙松开怀抱,那红彤的脸像晕染了晚霞,娇羞而不失优雅,实在令人怜爱。
“没关系的,嫂嫂又不是外人。”子由倒是无所谓,他看向身旁的绛英,眼中满溢着温柔。
我看得很是惊讶。印象中的苏辙是一位严谨得有些木讷的学者,是一位只爱哥哥的好兄弟,是一位思辨家,是一位政治家,却一直未曾想到他还有这柔情的一面。
或许,他柔情的一面只有遇到爱的人才能体现吧。
“好了,时候也不早了,待明日,我们便出发。绛英,我先回了,好让你们小两口方便。”我笑着说,说完还不忘撩一下绛英的发丝。这下好了,绛英的脸越发红了。
我亦在想,这对琴瑟和鸣的夫妇,若有一日真的分别了,又会如何呢而我与子瞻,又会不会像他们一样,这样缠绵,这样和谐,这样情深呢?
第二日,赶路的马车早已为我们准备好。我们四人也已准备好出发。不得不说,这古代出行是真的不方便,从眉山到开封,竟需要两个多月的时间。
不过,我们一路也是欢声笑语。子瞻和子由日常诗文唱和。绛英偶尔能聊上几句,我却是只会拍手叫好了。偶尔我也会说出几句来,不过,大多数是盗窃后人的词句了。子瞻和子由当然没有听过,还夸我见识广播。
迈儿很开心,因为他很向往汴京城,他也很懂事,这么长的路程,他也未曾说过苦。不过,我一看到他,便想起弗姐姐,由此也会更加精心地照看他了。
终于,我们到了那座北宋最繁华的城市,汴京,也就是现代的河南开封。
我记得我小的时候曾去过开封的清明上河园,那时的我觉得很有趣,还常常幻想我在某一天也穿越到汴京城,来一番游离。没想到,小时候的幻想如今竟然成真了。
汴京城确实十分热闹,街上的店非常多。小吃店,酒铺,茶肆,还有勾栏瓦舍,应有尽有。而那建筑确是实实在在的古建筑,和后来仿造的有很大不同。
我贪婪地看着窗外繁华的景象,却又想到了那靖康之耻,想到了北宋朝廷仓皇南逃,想到了被金人的马蹄踏破的城,顿时,一阵忧伤直上心头。
仿佛隔空变换到那里,一切模糊又清晰。
绫罗飘起遮住日落西,奏一回断肠的古曲。
抬起画面如此的美丽,殊不知是谁的墨笔。
我不自觉地哼起了李玉刚的这首《清明上河图》,感叹着这座城市的美丽与哀愁。
找了住处后,我们就开始打理庭院与房间。一家人前前后后干了十天,总算是整理得有些样子了。我凭借记忆,设计了几个花坛的样式,子瞻子由和绛英都说很不错。
正在我忙着画图纸(我在现代时曾学过一段时间的国画,所以画图纸不成问题)的时候,子瞻突然神神秘秘地把我叫过去,对我说:“和我来个地方。”
我不知何意,便随他去了。之见他领我到了一座房子前,房子虽不大,可却十分精致。再定睛一看,“锁芳阁”三字赫然显在牌匾上。
我感到十分惊喜,忙进去一看究竟。那屋里的陈设,风格,布局等都与在眉山的“锁芳阁”一模一样。我惊叹着子瞻的记忆力,并用崇拜的眼神看向他。
“喜欢吗”他笑着对我说,“只是,这里没有你采的那几种野花,所以我只好买来几株其他样式的花,虽不是原来的感觉,但也很美。”
我十分开心,连忙冲上去拥住他,没有忍住,在他脸上亲了一口。他有些惊讶,眼眸随即下垂,仿佛有些不知所措。他的眼神看起来有点慌乱,眸中的光闪烁着,好像有些惊喜,又好像有些恍惚。
我自知举动有失风雅,一时忘记了自己身处崇尚含蓄的古代,而不是开放的现代。可情之所致,也不由我细细思量了。我对他浅笑,说:“没办法,谁叫你这么好呢?”
他的面颊只是微红了一下,随即又恢复原态,仿佛并没有躲闪和怪罪的意思。
“喜欢就好。”他亦浅笑,却未和我道别便走了出去。
我觉得好笑,他往日豪放豁达的性格去哪里了?怎么因为我这非常的举动就变得如此怪异——再说,我亲我自己老公,总不至于失礼吧。我暗想着,这分明不是我认识的子瞻了,不过,他这样,也别有一番可爱的感觉。
既已整顿完,子瞻也要去准备赴任了。朝廷下发通知要子瞻任命一个闲职。这个职位虽是个闲职,地位并不很重,可闲暇光阴很多,至少不那么累。
所以我还是很开心的。可子瞻就没那么开心了,因为他希望能有一番大作为,所以他一直闷闷不乐。
“子瞻,我倒是觉得,这个官职还是很好的。虽是闲职,可远离是非之地啊。”我如此开导他。
“你应明白,我从小便想立一番大事业。可如今,朝廷明显是不想重用我,可我……”
“子瞻,”我突然握住他的手,“答应我,不要自找麻烦,好吗”
他好像被我的举动惊到了,用诧异的眼神看向我,说:“闰之此话何意”
“朝廷上是非必然会多,你可别再像以前那样心无城府了。若是遇到什么争论,你就不要掺和进去了,好吗”在我的印象里,王安石变法就是从这时开始的吧。
我从未抱有什么改变历史的希望,但是,即使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他听了我的劝说,从而远离争端,那会不会,会不会就没有那么多磨难了呢?
即使岸边只有一根稻草,我也要奋力抓紧。
“闰之,或许是性格使然,我觉得,有什么不同意见就要说出来啊!若是为了大宋江山,即使是赴汤蹈火又如何呢?闰之,我明白你是担心我,可我无法做到不闻不问。一旦有什么不平之事,我便如鲠在喉,不吐不快啊。”子瞻摇摇头说。
我惊诧于他的决心,原来,注定要经此一劫吗?
或许,他是对的。坚持真理者虽死犹荣,如哲人苏格拉底,为真理而死,死后便得天下人敬重。苏轼也是如此,他从未站到某一帮派中,支持!变法却又不支持骤变。这样的性格,注定会被排挤。
可是,我不希望他成为英雄,只希望他成为健健康康的,幸福快乐的子瞻。
我还是劝他每日小心些,他或许也听进去一些,总之,头一月算是平安无事。看来,王安石集团尚在预备中。
他算是得到暂时的平安,可我却被他以“外面危险,一个人出去不放心”为由被软禁在锁芳阁中。我大叹无聊,锁芳阁,锁芳阁,果真锁了我这朵芳花。
子由和绛英也已经安顿好了。子由每日去朝中工作,只留下绛英还可和我叙叙话。绛英的侍女榴花也似绛英一般温柔可亲,与菱歌玩得很好。我们四人每日在一起闲谈说笑,还算很开心的……可是,我这闲不住的性格,又怎会忍受得了整日闷在家呢?
“不行,得找个机会出去玩一玩。如今正是春意盎然,不出去转转怎么能行呢?”我自言自语。
一日晚,我提前将笔墨纸砚备好,静等子瞻回来。子瞻回来后,我忙去替他解下外套,然后为他妥善地叠起来——在往常,这些事情我从来都不做的。
“无事献殷勤,有什么事,说吧?”他看出了我反常的举动,不明白我要搞什么鬼,只好无奈地看着我。
“子瞻~~~~”我故意拉开长音,“可不可以放我出去晚一天嘛,就一天,不会有事的。”
他不言,只自顾自地坐到椅子上,开始日常办公。
“我整日闷在家里太无聊了,再闷都要闷成小黄花了……”我嘟囔着说。
“不行,”他看向我,语气不容置疑,“你从未来过京城,不知京城混乱。那街上都是些什么人你可知道?你一个弱女子,当心被人拐了去。”
“我……”
“听话,”他突然轻笑,“你怎么总是闲不住?不如我给你找点活干”
“别别别……我不出去了还不行嘛……”
我无奈,哀求之计,失败。
一计不成,又施一计。某一日的晚上,我得知子瞻要在朋友家应酬要很晚很晚才回来。我暗自欣喜,这下,我可以偷溜出去了。我叫来菱歌,穿上我的衣服,在床上装作睡觉。而我,穿着菱歌的衣服,凭借我平时不错的人缘,和门口的侍卫说好,就这样趁着月色偷溜了出去。
我的心怦怦乱跳。回想起了我上中学时,也有一次逃课经历。那次我也是如此心慌,又有些小小的窃喜。
我走到了一条繁华的商业街,心想着终于有机会看看大宋的CBD了!
可我没想到的是,这次出行我遇上了一个人,一个让我在今后的时光里时常想起又挥之不去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