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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越女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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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施的故事:
> 若干年后我和少伯坐了船,在江里湖里漂游,我们约定,就这样一辈子。
> 每晚少伯在江上垂钓,我做饭;有时我会倚在他身边,听他说话或者和他说话,目光却是同样的游移和空洞。
> 我知道再也回不了从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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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天少伯带着长剑手一干直冲馆娃宫,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流泪。
> 我抑住眼泪,露出甜美的笑容,他们说我的笑容倾人城国。
> 我从琴瑟廊的这一头走过来:少伯,是你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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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前,有一个人,为我建了这道长廊,他说:这样子你每一步都象弹情鼓瑟一样,你是我的仙子,我要给你世上最好的。
> 那个时候,我叫西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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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扑进了少伯怀里,长廊上乐声繁音促节,我实在抑不住自己的眼泪。
> 我问少伯:你是不是每天每夜每时每刻都想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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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女孩的声音在静夜中响起有种促不及防的感觉:
> “范蠡!你叫你的西施出来,我要杀了她!”
> 少伯陡地站起身来。
> “范蠡,范蠡,我要杀你的西施,她逃不了的。我一定要杀你的西施。”
> “范蠡,范蠡!我要杀你的西施,她逃不了的!”
> 那个女孩的声音飘忽游移,在宫墙外传了进来。
> 少伯定了定神,说:“我要去见见着个人。”轻轻放脱了我的手,向宫门走去。
> 我笑容甜美,温柔地望着少伯。
> 少伯走出宫门之外,朗声道:“阿青姑娘,请你过来,我有话说,”四下里寂静无声。
> 少伯等了良久,始终不见那个叫阿青的女孩子现身。
> 一千名甲士、一千名剑士已被调来,在馆娃宫前后守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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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突然觉得是在看一出与己无关的戏剧。
> 我听到甲士里有喜庆的议论关于吴王夫差的自刎;我突然不明白他们议论的是谁,不明白自己身处何处;抬起头,门帷上浮刻着三个大字“馆娃宫”,这是哪里?一个人执着刻剑一笔一划叫我认那三个字,可都是幻觉?
> 我和少伯的手相握着,我觉得他的手掌温暖。
> 破晓的日光从窗中照射进来。
> 宫门外响起吆喝的声音,跟着呛啷不绝,那是兵刃落地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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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范蠡,你在哪里?”
> 门帷裂开,一个黑纱女子飞进,她右手竹棒的尖端指住了我的心口。
> 我微笑着望着她。
> 我听到一个人说:你是我的仙子。
> 声音是那样接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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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个女孩子自始至终没有看我;她一直盯着我和少伯相握的双手,十指交缠。
> 良久,竹枝失了锐气。
> 破窗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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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来,我和少伯坐了船,在江里湖里漂游,我也几乎相信,少伯心中,从无阿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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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范蠡的故事:
> 人其实最不了解的是自己,我曾经是越王最器重的谋士,运筹帷幄只在一念之间,可是我不懂自己。
> 我和天下最美丽的女子坐了船,在江里湖里漂游,我不知道心头无名烦絮的根源。
> 夷光是我认识的最美的女子,惊世绝艳;市井里一直传颂她的传奇,她的另一个名字,叫做西施;娶女若姝,该是夫复何求。
> 每晚,我会在漆黑的夜色里垂钓;黑夜吞没一切,湖面上空气冰凉,我以为这样子能让心障平息;有时,我会听到羊叫,在漆黑深夜的太湖湖心。我最后一次见到那个女孩子是在深夜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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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答应过夷光,一定会去接她,夷光是我心中唯一的女子。
> 每每和阿青在一起时,我告诫自己:这是为了王,为了越国的复兴,仅此而已。
> 弱质纤纤的牧羊少女却有绝世的驭剑之术;我带阿青回府,只是为了王,为了越国的复兴,为了越王的剑士学到第一流的剑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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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常常对阿青讲湘妃的故事,那个时候,我就开始想念夷光。
> 阿青总是凝神倾听,眼睛清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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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青在大夫府住了三十一天;然后,有一天,阿青走了。
> 我派遣了数百名部属在会稽城内外找寻,没有她的踪迹;文种说我爱上了那个牧羊少女,我摇摇头,心口该永远是那张绝世容颜,不变!我对文种说:我是为了王,为了越国的复兴,那些剑士只学到了阿青的皮毛!
> 越王的剑士泰半练成一流的剑术,对付吴国,已绰绰有余。
> 有时候我会想起阿青,我对自己说:她为我越国练成神兵,有恩,我是铭恩,仅此而已。
> 无端想起第一次见到阿青,那天阿青的一只羊被吴国的剑士无礼的劈死,阿青哭的梨花带雨,我第一次见到有人为一只羊这么伤心;那天,我见识了阿青的剑术,那几个剑士全数伤残;我帮阿青埋了她的羊,我的用心只为她助我练成神兵;阿青当街抱住我,天真烂漫,我几乎恍了心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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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常常对阿青讲湘妃的故事。
> 阿青总是凝神倾听,眼睛清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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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伐吴五湖之畔是三年之后了,夫差兵败自杀了。
> 我带着长剑手一干直冲馆娃宫:
> 夷光,魂牵梦萦辗转反侧的女子,我心中唯一的女子;和夷光在一起我会忘了阿青,完完全全。
> 夷光扑进我怀里的时候寂静中我突然听见了羊叫。
> “范蠡!你叫你的西施出来,我要杀了她!”
> 阿青的声音在静夜里响起的时候,我心神一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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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夷光笑容温柔,我想起若干若干年前,夷光垂着两行泪水:“少伯,你答应我,一定要来接我回来,我日日夜夜的在等着你。你再说一遍,你永远永远不会忘了我。”
> 夷光是我心中唯一的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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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不知道一千名甲士、一千名剑士何时调来。
> 我和夷光的手一直相握。
> 破晓的日光从窗中照射进来。
> 宫门外响起吆喝的声音,跟着呛啷不绝,兵刃落地。
> “范蠡,你在哪里?”
> 门帷裂开,阿青上下一袭黑纱。
> 我突然不敢看她的脸。
> 空气凝固,她的竹剑没有刺向夷光;阿青几乎无声无息了,我突生出某种无奈的悲伤,我不知道那种悲伤从哪里来;我只是把夷光的手握的更紧,夷光,我心中唯一的女子啊!
> 我一直低着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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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破窗而出的声音竟若沉闷的撞击,我突然有种心一直一直往下沉的感觉,并且无助;我是越王最器重的谋士,运筹帷幄只在一念之间。
> 我再次紧紧握住夷光的手,夷光的手总是这般冰凉??我心中唯一的女子,我要生生世世照料的女子,日日夜夜等着我的女子,终于重逢的女子。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在心里反反复复斟酌夷光的好,一直斟酌,让我确信确定:夷光是我最爱的女子啊,一直如此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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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长剑营的士甲来报:没有刺客的下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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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来,我和夷光坐了船,在江里湖里漂游,就这样一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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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青的补白:
> 坊间开始流传范蠡和西施的故事的时候我回到了橐驼岭,白公公果果再没有出现;我知道白公公不会无缘无故的攻击范蠡,我打瘸了白公公的腿,白公公伤心了;娘亲亡故了,那些羊被我赶进了山里,自生自灭,无论如何总比卖到市场命丧刀徂之下让我心安。
> 那天,竹剑指向西施的时候我根本没有想杀她,我只是想知道范蠡爱西施爱到什么程度,他总是说他很爱她讲他们的故事,讲到我几乎要告诫自己不该喜欢上范蠡的;我以为范蠡会命士甲杀了我,若如此,也好,那些士甲却是三流的??我曾在五湖畔的山头见识过越国剑士的剑术早已今非夕比??我成功的闯过了千人的屏障;范蠡一直低着头;有时我会因此高兴,我常想:当时他为什么不敢看我;想着想着,我会很高兴;我总是刻意忽略一些情节,比如那天,范蠡和西施的手一直紧紧相握;我不会让自己想那些,我要每一天还像从前那样,范蠡给我的回忆,也一定要是让我开心的会让我笑一整天的;我丢失了关于范蠡的所有物件,居大夫府时新置的衣饰羊鞭我甚至丢了那次从范蠡唇下拔过的那根银须;我只剩一点点回忆了,于是我只留让自己开心的那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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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范蠡的秘密:
> 那天士甲清理馆娃宫门廊时发现了一个玄黑的香囊。
> 每个人都有一些东西保留在内心深处,我对夷光唯一的保留是那个香囊,我收藏了;常常,我在冰凉的太湖中心垂钓,精神恍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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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个香囊里,只是一根银须,我自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