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1：星璃水镜（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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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段往事在紫御的口中娓娓道来，不但怀涟和千雪听得津津有味，即使没什么八卦精神的蝶舞，都悠然神往。
事情的起因是怀涟说出大哥派自己出山的任务，从而话题转移到了业火宸莲的身上，于是他很自然的去问紫御，业火宸莲到底是怎样的人。
人死已矣，紫御更不可能说什么不靠谱的，但是师叔祖有事垂询，他还是捡了些有根据的来讲。不过这些轶事，怀涟从星璃的口中听到过一些，只有最后这件天山斗剑的事，他从来没听说过。
而且紫御讲起故事来那视角未免太诡异，就连脑筋不怎么灵光的怀涟都有点狐疑：“宸莲也就算了，为什么孤玄的心理活动你都能知道啊？”
紫御没来得及说话，抢答的是千雪：“师叔祖，师兄讲的肯定都是确切的事实，不然他不会乱说的。”
怀涟更加好奇了：“虽然我相信紫御说的一般都没错，不过我还是很好奇，你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
紫御拱手行礼：“回禀师叔祖，因为这件事是宸莲君以回忆自叙的形式记载在本门璇玑楼万卷阁中《焚心宗》一书中，紫御有幸拜读过！”
怀涟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那又是怎么回事？”
紫御给师叔祖解释那是一贯的不厌其烦：“师叔祖多年不在断沧山，自然有所不知。本派有个传统，凡是出师的弟子，就可以上万卷阁阅览经卷书籍。而这些卷宗，是其他弟子笔录下来的一些心得体会，大部分人都是记录了自己练武的诀窍和感悟，所以如果武学上遇到瓶颈或疑难，去翻看他人留下的经验之谈，作为参考，便有可能豁然开朗。《焚心宗》便是业火宸莲君上笔录的，不过他老人家比较与众不同，没有记录只言片语的武学心得，而是写了一些生平琐事。”
怀涟恍然大悟，可随后又有些茫然：“即使这样，孤玄的想法他也不可能知道啊，怎么会记录进去的？”
紫御道：“因为这些事迹旁边，都有一个人用红字留下批注，刚好补完了孤玄君的想法，所以为了讲述方便，紫御便采用了他的注解！”
怀涟愕然：“谁这么无聊啊？”
紫御的表情变得有些不自然，迟疑了片刻，汗然道：“便是师叔祖的大哥，星璃君……”
千雪捂住嘴在一旁偷笑，蝶舞也有些忍俊不禁。怀涟一听那无聊人士是自己大哥，也赶紧转移话题：“说起来我大哥之前也在无暇派待过很长时间，他有没有在那万卷阁中留下什么？”
紫御不愧是博览群书的夫子，立即答道：“有的。君上级别的手录都是存放在独立的书架中。《焚心宗》旁就是星璃君的《洗清秋》。”
“大哥他也只写了一堆回忆吗？”
“并非如此。星璃君手录了很多心得体会，如果细细研究，这本书可以说是旷古绝今，让人叹为观止！”
“呃……大哥原来这么大方……”
“不仅是剑法上的感悟，还有花道、茶道、书道以及诗词歌赋、奇门五行、医卜星相，甚至还有古玩鉴赏的经验之谈……星璃君的爱好是相当广泛！”
“我没发现大哥是这么牛的人啊，那紫御你是看过的喽，你只看大哥关于武功的记载不就行了！还用我来教吗？”
“师叔祖有所不知……正因为星璃君记载的东西五花八门，涉猎极广，而君上他又写得相当随意，通常是两三行内功修炼的法门，刚开个头，下面就转到茶道的研究……好不容易从天文地理转回了武功的话题，却变成了剑法心得，紫御也想从中整理出星璃君关于武功的高论，实在是无能为力……”
怀涟同情的看着那一脸痛心疾首的紫御，结合自己的实际经验，发现这还真是大哥的作风。通常他训斥自己的时候，就会从‘你心性太浮躁’一直扯到‘所以你头发长的快’，从‘这一招你用力方式完全错误’得出‘人应该有适当的洁癖，所以你牙齿不够白’的结论。虽然大哥对外人很冷淡，性格也有点孤僻，以至于给人造成一种他很有谪仙气质言简意赅的假象，但是这并不妨碍他其实很能跑题的本质。这种天生的跑题属性发挥到一时兴起随手记录的文章里，似乎就愈加明显了。
本来赶路是一件枯燥至极的事，但几个人说着话，也就不觉得无聊。
在路途中，他们居然找到个名不见经传的小镇子休息了一晚，千雪趁机洗去了衣服上的血迹，第二天拖到中午，衣裳风干之后，大家才重新上路。
本来一脸赶时间的人只有紫御，怀涟是很无所谓，千雪是因为师兄赶时间所以努力在赶，而蝶舞压根就是跟着他们凑热闹，所以说到底行程要安排的紧促还是疏松，那又成了紫御的事。因此怀涟也就是辈分高一些，说到一行人里带头的，实际上还是紫御。
紫御的意思本来是让师妹随便找个裁缝店收购一件粗布衣裳就走，无奈对他百依百顺的千雪这一点无论如何也不能妥协。蝶舞自己为了隐藏行踪穿的很神秘，却知道女孩子在乎形象，就也帮着千雪说了几句。
“我不是因为形象问题啊！”千雪很感激蝶舞姐姐帮自己游说师兄，但显然她弄错了理由。千雪道：“我只是没钱收购啊！”
这样一来，紫御也愣住了。这的确是个非常严重而正当的理由，他不禁狐疑的瞥了一眼：“下山之前，我记得你我一人带了足有纹银百两之多，为什么就没有了？”
千雪摊手：“我行侠仗义的时候，师兄你不是挺高兴吗？”
紫御这也想起来了。他们下山本来是想找到失踪很久的本门前辈水镜星璃，但一路上却因为千雪的多事而引发了不少问题，也顺便解决了很多衍生出来的事端。比如救下投河自尽的穷书生啦，资助被打劫到走投无路的异乡商人啦，他们做的的确都是传统行侠仗义的项目，不过有一点不同的是，他们没有传说中大侠们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银子。再加上千雪本来就没有什么节约的好习惯，就算不行侠仗义，她自己都拮据，何况这一路折腾呢。
紫御黑着脸训她：“没有银两了为什么不早说，我也可以早点做好计划！”
千雪小声道：“我这不就是因为觉得师兄你花钱仔细，就算我没了，还可以用你的嘛……”
看着紫御只黑着脸不说话，千雪道：“没关系，我可以向蝶舞姐姐借！”然后咳嗽了一声就要叫蝶舞，紫御赶忙把她揪到一旁：“别胡闹！你跟人家很熟吗？随便借钱？”
千雪伸手：“那师兄跟我很熟……”
紫御脸色又沉了下去，良久，才勉强开口道：“我也是因为觉得你那边还有，就把剩下的银子全买了些药材以备不时之需……”
千雪这时候也想起来了，师兄昨天那张严肃过剩的脸上居然露出了笑容，说起‘这个偏僻的镇子居然有很多珍贵的成药在卖，一高兴就多收了些’……
紫御叹了口气：“那就等一等吧。现在我手头上的银子，大概刚够回去的路费，希望中间不要再横生枝节。”
就是因为这么一段插曲，四人在小镇里闲逛了一上午，吃过午饭后，才再度出发。怀涟是个没心没肺的孩子，蝶舞却擅长察言观色。她知道千雪不买衣服是‘没钱了’，而从紫御这个一脸‘我有急事’的人那里得到允许，无所事事的停留一上午，很显然，紫御的经济状况也比较窘迫……
于是蝶舞不动声色的抢先结了饭钱，紫御虽然没有说什么，不过让他这实诚人承情实在是太困难了，大家只知道他一个人出去转了一遭，也没有说是干什么去了，随即大家启程，直到傍晚时分看到了渡河，紫御已经抢在前面交了渡钱，率队上了船。
蝶舞眼尖，看到冰心剑剑穗上垂着的白玉不见了，在心里笑了一声。
这河面上楼船画舫居然不少，紫御带队上的也就是一般的渡船，船舱内挂着几幅字画，显得还算雅致。不过桌椅的选用就暴露出了品位不济——和一般小客栈的饭桌没什么区别。
上头有两个姑娘一边弹着琵琶，一边唱着小曲。这种表演是免费的，如果谁想要听特定的曲子，就要自己破费了。
船老大来来回回在几桌客人间穿梭，一会抱着个酒坛子进来，一会端着只烤鸡，显得很是忙活。
紫御卖了剑穗上的玉坠，手头宽裕了些，中午虽是蝶舞好意，但让人家一个来帮忙拼命的还要垫饭钱，尤其还是个女孩子，这让他心里老大不是滋味，因此这时也叫了些热菜，不好意思提起大家吃干粮的计划。
千雪边吃着香喷喷的饭菜，边诧异的不时瞥着师兄：他明明说他也要山穷水尽了啊，难道这就是最后吃一顿好的了吗？
怀涟则什么也不知道的开心吃饭。
蝶舞一边呈仙子状优雅的吃东西，一边心里笑：什么叫做死要面子，这就叫。
四人各怀心思，以至于开船前，外面的纠纷都上演到船舱内了，才猛地惊觉。
客人们看样子旅途中没少遇到这样的事，纷纷麻利的把桌子椅子拉到旁边，淡漠型的就继续吃饭，好事者便打量着新进船舱的那些人。
十来个粗壮汉子各执兵刃，恶形恶状的站在正中间，看到原本在这里吃饭的客人给他们腾地方，似乎很满意，一个个下巴扬的很高。刚才还穿梭自如的船老大被他们围在中间，其中一个抬脚把他踹到在地，手起刀落，一根尾指便被砍了下来，弹了几下滚了几圈，在地面上拖下一条细细的血痕。
那人道：“赵福来，这条河是咱们鹰九爷啸天鹰的场子，平日里没有收你们这些混账半分红利，你们倒是蹬鼻子上脸了。”看到大家都往这边看，这个看上去像是个带头的汉子挥了挥手：“走，都走，今天河上所有渡船都不做生意，大家要过河，再等等。”
客人里这下是炸开了锅，有人鼓起勇气问他们：“为什么啊，老婆孩子还等我回家呢。”
那人倒也没对普通人发狠，解释道：“今天是鹰九爷六十大寿，一会便要和拜把的几位爷在河面上聚会，因此要先清了场，到时候河面上只留下我们自己的船，如果碰到不一样的，那是立即击沉，都走，都走，今天任何船只都不做生意！”
客人们面面相觑，有些没急事的人赶紧说声‘告罪’，就匆匆离开，生怕卷到这水路上的麻烦之中。有急事的也不敢说不走，一时拿不定主意。
这时被砍了尾指的船老大才像是反应过来，嚎啕大哭：“杀千刀的呀，啸天鹰不得好死呀！这个月你们已经征用船只、封锁河面十几次了，还让别人怎么做生意啊！我就指望这趟渡船下来的钱能给老娘抓贴药，你们却不让人活呀……你们砍，砍死我算了！”
先前那带头的满脸不屑，吐了他一脸唾沫：“呸，别不识好歹，若不是鹰九爷吩咐下来，不许下手太重，你当老子不敢砍死你吗？”
身后有人咳嗽一声：“大哥，他骂九爷了。”
那人一愣：“你当老子没耳朵吗？老子这是在教育他，教育完了自然会算这笔账，你急什么。”
先前咳嗽的那汉子退了下去，这人摸着下巴盯着船老大赵福来，似乎在想该怎么收拾他，这时就听一个还带点童声的少年道：“让你们鹰九爷等一等，先把我们送过对面不行吗？”
那人一怒回头，嘴里还道：“什么人，敢让鹰九爷等！”一回头却呆了呆。说话的人的确是个年龄还稚的少年人，只不过这人招摇可比日月，外面天色又暗，他那件反射着银光的袍子怕是比初升的月亮还显眼。
这还不算，那少年手里摇着一把比衣服还辉煌的扇子，金灿灿一片。
什么人往这边看一眼，第一个注意到的绝对都是他的银袍金扇。鹰九爷那带头的手下吓了一跳之后，才看到了少年的长相。很漂亮的少年郎，只不过在那么过分显眼的衣饰衬托下，外貌反而不那么出众了。
他只当怀涟是哪家出玩的富贵公子，不耐烦的道：“臭小子，你乖乖闭嘴滚上岸，九爷他老人家你也敢让他等，真是活腻味了！若不是道上的人，少来趟这浑水！”
怀涟还没开口，面前猛然一声巨响，仔细看时，是紫御铁青着脸拍着桌子就站起身来，又把对面那人吓了一大跳。怀涟的衣服和扇子太显眼，以至于紫御站起来后，他才注意到怀涟身边坐着的人长什么样。这一看不打紧，他心知坏了：单看这冷面男子拍的桌子震天响，桌面上的饭菜却纹风不动就知道，这人功力很高，恐怕是刚才那美少爷的护院保镖，自己的确不该多生事端。
正这么想着，就看到那美男子拍案而起后，横眉怒目的对自己斥道：“谁敢说我师叔祖他老人家活腻味了？给我站出来！他老人家要过河，今天就必须给我们送过去，我管他是鹰九爷还是鹰八爷，不想等的话，问问它同意不同意！”
说着，一把紫晶镶柄、雪鞘乱云纹的华美名剑从他腰间抽出，重重拍在了桌子上。
他身后有个红衣女孩拍手大笑，一唱一和的补充道：“我们师叔祖他老人家宽宏大量，说不许下手太重，不然姑奶奶第一个砍死你！”
〖弹剑歌〗
时昏道亦猖，几多无冕王。
弹指江湖老，还看少年郎。
仙家云端落，水镜动幽光。
慕卿阳春调，帝子错拆墙。
谁人飞剑来，艳火缀莲裳。
扬眉快哉语，天山葬凤凰。
万众争相待，放眼遍行商。
凌顶傲雪色，辗转践泥浆。
公怀千秋业，未许较短长。
妙计欺天下，留尔宴八方。
书卷遗风雅，红字补端详。
无聊胜哀死，孤枕十年霜。
血衫一日洗，明玉几何当。
面薄情难承，换得口齿香。
欲行不可行，漕路起澜沧。
枭匪喜贺寿，贫草悲如丧。
满座寒蝉静，稚儿逆豪强。
折扇金乌耀，绮罗白月光。
匹夫声色厉，君子怒结梁。
师祖且安坐，冰心试锋芒。
作者有话说第32章 1：星璃水镜（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