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怀莲》纳兰佩紫

16、8：御法度（上）

　　8：御法度

　　“慢慢慢慢慢慢慢着！”
　　眼见师尊口中那怪物一般的美剑客冷然走了过来，左元丰更是吓得魂飞天外，腿脚不争气的打着颤，就是站不起来。只好一双蒲扇般的手掌来回摇晃，结结巴巴的叫喊着：“你你你你你你你们江湖人士械斗，跟跟跟我我我我没没没关系！我我我我也没想到他他他们残劣成性，上上上来就就就杀人！你你你要要要开开杀杀戒，千千千万别别算上我！”
　　紫御冷眼扫过，颔首道：“既有师徒名分，此时却急着撇清自己，真小人也，该杀。”
　　江西五丑之首烟霞道人随手一掌将左元丰这碍事东西打翻几个跟头，点头道：“的确该杀。不过丰儿是我弟子，轮不到你多事！”
　　他身边那怕紫御怕的要死的刀疤客忙打眼色给大哥，烟霞只是不理。
　　紫御倒是一怔，随即道：“然。是紫御多事。烟霞前辈，五丑恶名已然响彻江西，没料到在此地幸会，冰心拜上，多有得罪，请！”
　　说着，剑尖朝下行了晚辈见到长辈的敬礼，言语却不容情，已有场面话说完就开杀的意思。
　　烟霞道人却道：“不急。此间动静闹得忒大了些，怕是片刻官府便至。到了那时，谁也脱不了干系。小子，你的八重樱贴道爷收下了，今夜子正，独步山庄开门揖客，静候大驾！”
　　此刻客栈已成一堆残砖败瓦，街上行人纷纷走避，行商贩夫也收摊关门。紫御瞥眼当场情形，亦不得不暗自同意烟霞所言有理。当街械斗罪责不轻，怕是要连累师门清誉。这干人所作所为的确十分残忍可恶，自己相杀那是替天行道，但官府一至，谁管你青红皂白，私斗杀人，法理不容。
　　“请。就如前辈所言，今夜子正，必准时赴约。”
　　紫御点了点头，烟霞拎起左元丰，与其他四兄弟连同护院家丁转身便走。紫御心知此地不宜久留，也扯着搞不明白状况的怀涟，招呼千雪和那黑衣女孩转入另一条小巷，先寻个落脚之地换衣洗脸，商量对策。

　　而那破烂客栈的对面，那人目睹了五丑与紫御他们的对峙后，二楼的窗户轻轻合上。
　　“帝君，收到修罗城主飞书。”
　　他的身后跪着几名宫装少女，个个绝色，体态风流。看到主上合窗静立，领头的女子便将一封信函双手呈上。
　　“念。”
　　帝君并不转身，只是低头展眉一笑，原先攒在那里的清愁便化为春光，十分暖意。
　　领头女子依言拆开封皮，扫了一眼内容，微微变色：“这……”
　　“怎么？”
　　女子愕然抬头，满脸不信：“修罗城竟敢违逆帝君之意，声称东西已经供进兵器谱，不日便要召集江湖同道共赏。他，他活腻味了么！”
　　听到领头女子银牙咬碎的发话，其余诸女也是纷纷飞上怒容，不约而同的按上了兵刃：“帝君，修罗城一群乌合之众，只要帝君一声令下，片刻之间管叫他灰飞湮灭！”
　　“哼。”那帝君似是极累，轻轻按着后颈，然后伸开双臂。领头女子会意，立即将长衣给他披上。
　　本来素色宽袍的外面，罩上这件青衣，他整个人都似乎染上了这倜傥的烟色。
　　那背后，赫然乱银绣着满片桃菊，正是人称半衣青帝的离恨孤玄。
　　“这样说来，五丑之事也必与他有关，一夜之间，计划做到滴水不漏。好个魅罗天，看样子对吾称臣，他是委屈的很了。
　　看到身边女子正待开口，孤玄眉角轻挑，笑道：“羽儿，何必与蝼蚁之辈计较。就让星璃卿欠我个人情也不错，修罗城，自有人去向魅罗天要债。”
　　“帝君的意思是……”
　　“你帮我准备一些东西。”孤玄说着，似是想起了什么，话锋一转：“找到她了吗？”
　　“我等遍查全镇，都未有听说那样出众的一位少女现身。宫装雪衣，白纱蒙面，如此醒目装扮，若想瞒过所有人耳目，怕是不易。会否那位姑娘换了行头，也未可知。”
　　被唤为羽儿的微微皱眉，她身后诸女也都点头。
　　“不会，即使年初被轮回司一路追杀，身负重伤，她都宁愿血战到底，也没有改变过装束，料来绝无可能为了躲我干这无聊事。”孤玄摆手打住，不再继续说下去，低声吩咐着那些传音女侍们需要准备的物事。

　　好不容易向本地人打听清楚了‘独步山庄’的所在，怀涟四人也转入一家偏僻客栈落脚，洗漱换衣后，围坐在客房内商议今夜赴约之事。
　　怀涟、紫御和千雪虽也是初识，却好歹照过面，唯有那黑衣女孩不知底细。想到入夜就要并肩作战，千雪便问起她的称呼来。
　　黑衣女孩想起此事大半是由自己惹起，心下有些不安，轻声答道：“奴家蝶舞，见过紫御公子、千雪姑娘。这位是？”
　　怀涟报上名字，蝶舞犹豫了一下，仍是直言问道：“妹妹，你说那扳指是怀涟公子所有，敢问怀涟公子与星璃君是……？”
　　千雪撇撇嘴角：“他说星璃君是他大哥。”
　　蝶舞的反应和紫御千雪没什么两样，亦是满脸不可思议的神色看向怀涟。
　　怀涟受够了他们的表情，沮丧的趴在桌上：“你们不相信就算了，做他的弟弟不知多么辛苦，如果有的选择，我还不愿意。这也不是什么光荣的事，最重要的是，谁来告诉我什么是江西五丑？紫御你说他们在江西恶名昭彰，混不下去才来到这里对吗？”
　　“正是。眼下最要紧之事乃是今夜约战五丑，怀涟的身世与此无关，蝶舞姑娘，请恕紫御冒昧，敢问师承何处，兵刃为何？”
　　千雪与怀涟显然是靠不住的，紫御只得暂时担任了领头的角色。
　　蝶舞在他们面前仍是没有摘下斗笠，看不清什么表情，声音淡然若素：“紫御公子的确冒昧了，奴家并不想说明来历，但此事与奴家脱不了干系，五丑之约，奴家便与诸位联手对敌，敬请紫御公子放心，奴家并不将他们放在眼里，即使五丑齐来，自保亦无问题，不须挂怀分神。”
　　千雪吐吐舌头：“姐姐好厉害！师兄，那什么江西五丑很厉害吗？”
　　怀涟也很在意这个问题，本来软趴趴的伏在桌面上的身子也登时直了起来。
　　紫御道：“江西五丑的武功自成一派，怪招迭出，听说个个手持奇门兵器，具体情形，我也并不十分清楚，只是他们素有恶迹，成名又早，结仇无数却仍生龙活虎，定然是有真本事的。今天你看到的那个穿一件金黄道袍，满脸横肉的便是首脑烟霞道人，他是擅使火器的行家，那炸药也多半是他秘制，今夜前往独步山庄，须处处小心，就算我们动起手来不怕五丑，却要提防暗算，血肉之躯毕竟难以抵挡火药的威力。”
　　“是啦，那老贼看到师兄的剑帖便不敢动手，今晚多半会挖好多大坑埋上炸药，等我们入局，那样我们岂不是很吃亏？反正除恶务尽，早一点迟一点有什么关系，何必等到子正，不如我们早一步赶上门去，趁他没来得及动手脚，一剑杀了就是！”
　　千雪托起腮帮子说着，心知师兄多半不会同意自己罔顾约定的提议。
　　果然紫御摇头道：“已经约好时间，怎能做这种不义之举，即使五丑死有余辜，但我们名门正派，不可违背信义。”
　　怀涟听不懂他们说些什么，只知道千雪建议提前杀上门去，紫御很不赞成。他不知该自己该站在哪一边，便低头只顾喝水。
　　蝶舞却不以为然的道：“对付那种人还拘泥什么名门正派的风度，照紫御公子所言，不如扭送报官最是合理合法。身在江湖，明知对方会使诈却等他布局，实属不智。”
　　紫御大概被人这样反驳习惯了，并不与她争辩，只是淡淡的坚持自己的态度：“蝶舞姑娘所言也有道理，然紫御做事但求问心无愧而已，难道因为对方人品卑劣，就能成为自己不守信用的理由么？”
　　蝶舞却是外柔内刚的女子，说话不急不缓，却也很是坚持。她柔声道：“那要看和什么人的约定。五丑出手便炸毁客栈，多少不相干的平民横祸加身？这种做法早已罔顾江湖道义，与他订约，直若与虎谋皮。紫御公子素有君子之称，今日一见，迂腐之极。”
　　千雪心里很赞同蝶舞姐姐所言，她也不知多少次腹诽过师兄太过迂腐，就是不敢说出来。蝶舞的作风言辞千雪很是倾慕，但私心还是多少更偏向师兄，便开口打圆场道：“姐姐不要和师兄计较啦，他这人就是这样，反正姐姐也不将五丑放在眼里，就看他们能玩出什么花样又有何妨？”
　　蝶舞是玲珑剔透的女子，千雪一开口，她就听出这小姑娘对紫御很有点意思。蝶舞看她顺眼，也就一笑作罢，点了点头：“妹妹说的不错，五丑将死之人，就看他们挣扎丑态，权当调剂。”
　　紫御默然不语。蝶舞虽然自现身后一直言语温婉和善，但从中便可听出，这女子绝非正道。虽说如今正邪两道并不见面厮杀，但紫御乃是光明磊落的君子，对邪道人物的诡秘作风颇不以为然。
　　怀涟这时却道：“我也赞同紫御的做法。大哥说，就算多么不待见一个人，也要让他死的明白、死的无话可说，虽然，我在他手里总是死的不明不白，那是因为我把他气得发疯……”
　　众人无语。紫御强行忍着无语。如果星璃君真的是他大哥，那么，似乎江湖传闻很有偏差。以怀涟的种种形容来看，水镜星璃哪里是绝代风华的冷静美男子，分明是时不时抓狂暴走的大怪物。
　　大家暂时统一了意见，便各自回房养精蓄锐。入夜时分，叫了一桌宵夜填了肚子后，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几人悄悄从客栈的后墙翻了出去。
　　月上中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