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祸害成双》狐说九道

2、第二章

　　“简子宜，刑部侍郎家嫡次子。”回话的不是底下恨不能抱头鼠窜的公子，耳以翡翠为饰的青衣婢女，语调平平的背出恶霸公子的身世，不带半分感情色彩的语调，一如平日。
　　清亮的嗓音报完家世后顿了顿，青衣婢女的神色显出几分踌躇，不知该不该把接下来的话说给自家主子听。
　　“嗯？”食指抵着下巴，红衣少女并未回头，长久的主仆相处，硬从婢女的平平的语调中听出未完之意，没催促，只淡淡的嗯了声，示意继续。
　　婢女是拗不过自家主子的，翡翠再怎么满腹踌躇，也得开口：“这位，是排第三的。”
　　这本是没头没尾话，但自家主子，想来能听懂。
　　原本斜倚阑干，一脸无趣的美人，果真眼睛一亮，生出了几分探寻的兴致。
　　利落的转身，少女的行动间不似大多闺秀轻移玉步，款款生莲。反倒大开大合，举止豪迈，自带一股男儿英气，明明她下楼也花不少时间，可整个酒楼的时间就似被停止住，无人敢动，安静的能听闻某人越发急促呼吸声。
　　众目睽睽下，林大小姐就这么大咧咧的走到梨花带泪的卖唱女身边，马鞭梢头探到她低垂的下巴下面。抵住，微微向上用力，让本自暗自低泣的弱女子不得不随着那力道抬起头，与自己四目相对。如此情景，若非场上两人皆为女子，怕不活脱脱又是一出调戏的戏码。
　　打量完卖唱女，林大小姐略为宛惜的摇摇头，不作评语，倒是她身后跟着的侍女中先前未声的另一位，嗤笑出声，想来，已领会了自家主子未出口的意思。
　　转身，本欲再欣赏欣赏那位号称能排上第三的简公子，林大小姐才发现，恶霸公子略显单薄的身躯已被几位健仆挡得严严实实。其人仅在人墙后探出的半颗脑袋，那双圆瞪的双眼，配上一惊一乍的神情，活似只炸毛猫。
　　这般模样，颇似记忆中某人，这个认知似乎触动了红衫少女，让她脸上漫不经心的笑意都顿了一下，回过神，那腔想戏耍一番的兴致也化为乌有。
　　索然无味的扔下这一地鸡毛鸭血的闹剧，自顾向店门外走出，两个青衣婢女自是紧随其后。
　　就这么走了，算怎么回事？
　　可怜自编自演，不惜亲身上阵，却被一语道破的简家二少爷，一颗心却被吊在半空，不上不下的难受的紧。
　　相比说走就走，洒脱至极的某人，再看自己这边顾忌重重，明明怕得要死，还不得不自污以求脱身的自己，不由悲从中来：凭什么，明明自己什么也没做过，可这城门失火，偏就殃及自己这种无辜的池鱼。
　　所谓看破不说破，大家还能好好过。真个说破，自己是没脸，可姓林的又能得什么好处？
　　想想那些传得得沸沸扬扬的传言。简小公子越发肝颤心寒：这位可是一眼不合，便挥鞭揍人，以彪横跋扈之名横行帝京，没人敢管的主。
　　没错，是一眼不合，还不是一言不合。
　　且不说人家自己被封长乐郡主，身份已足够贵重，人家身后还有大佛。
　　据说那个因看长得太丑，就无端被抽的那位，伤都没法养，就被逼得备上礼物，上将军府负荆请罪去，硬生生跪得晕死过去都无人理会。
　　就因为林大小姐当时挥鞭打人时，不小心崩了自己小指尖上一块芝麻粒大小的指甲盖。对此，林大小姐表示很难过。
　　真的，据说林大小姐当天晚上因为难过，胃口变小，最爱的银耳汤都少喝了一口。
　　当今圣上听说此事，可心疼自家侄女。连夜下旨派了御医正，出宫去将军府看望郡主。
　　据说，当时，要不是有皇后娘娘劝着，圣上那就不是派御医，而是亲至将军府。
　　当夜，皇城已落锁关闭的重重宫门声势浩荡次第开启。
　　这种事，只有今上初登大宝，朝内新旧势力动荡交替时，西戎大单于借机尽起麾下二十万控弦士，狼顾突袭，连夺边境三城，军民屠尽的军报传来后，圣上急招文武入宫议事时发生过一次，可是闹出了好大一番动静。
　　可怜那被打的那位，好好一位在京城也略有才名的文弱书生，不但要带伤去负荆请罪，事后更是被自己老子再打一顿后，丢回老家乡下，再无消息。
　　万一，真是自己中选，把这彪悍的主娶回去，那以后，自己还能有活路吗？
　　越想越悲越害怕，被自己脑补那暗无天日未来快吓哭的简家二公子恐极生怒：“姓林的，你……你别……你……你你你……你别欺人太盛！”
　　可惜简小公子的胆量真不大，看到前行的身形略为驻足，那刚因恐惧而激起的一点怒气，就似被只扎破大口的马球，立马焉了下去。自己又往奴仆身后躲着去。
　　已走到店门口的林郡主，略一驻足后，想想，也没打算回头，只对身边婢女吩咐：“琥珀，交给你了。”
　　“郡主放心，交给奴婢了。”与翡翠不同，琥珀性子明显得活泼多了，不然刚才也不会嗤笑出声来。
　　既然郡主没让稳重的翡翠留下来处理后面的事，琥珀自个心里自有一番计较。
　　蹲身行礼恭送自家郡主离开，琥珀回转到大堂，扬起一脸标准的名门待客的微笑，行了个不怎么走心的万福礼：“简少爷日安，奴婢琥珀这厢有礼。”
　　礼多本该人不怪的，可惜已被自己脑补吓得不轻的简小公子，却被野蜂蛰了，笑得比哭还难看，连连摇手：“免礼免礼，不敢当，琥珀姑娘留下来，是郡主还有什么交待”
　　琥珀仍保持着露着标准八颗牙的微笑，并不接简二公子的话茬，自顾叹息：“我家郡主难得来不易居用餐，却被坏了兴致，简公子，你看，这餐费用……”
　　“记本少爷帐上，扫了郡主的兴，是本公子的不是。”
　　或是因那个最大的刹星走了，简少爷已被吓的离家出门的脑子也跟着归位，开始灵光起来，勉强能看出点名门公子的翩然风范。
　　这世上，能用钱解决的，从来那都不算事。
　　“奴婢代我们郡主，谢过简二少爷。”琥珀仍保持客套的端庄微笑。口中是称谢，可谢过后，仍是不多言多语，如一尊美丽的泥塑，立身大堂。
　　简二少爷一愣，努力转动已被吓得僵掉的少得可怜的脑汁，终是想到刹星的生平传言，心领神会。忙不迭掏出一把银票，抽出两张，不容推拒的硬塞到婢女手中，虚心求教。
　　“琥珀姑娘，你看，今儿这事……到底哪出了错？”事办砸已是事实，总得知道砸在哪儿，才能此以为戒，下不为例。
　　何况，简二公子怎么也想不明白，明明是不过公认的寻常套路，怎么轮到自己就露了馅。
　　拿人钱财，与人消灾，自认非常有职业道德的婢女，脸上也跟着换了副同情的神色：“简公子，依奴婢愚见，您啊，被人给坑了。”
　　“被坑了？怎么会？“简二少爷被琥珀的话砸得一脸懵逼。这事从头到尾都是自己与心腹偷偷商量的，根本不敢与一众狐朋狗友谈论，怎么还能会被人坑？
　　“我家郡主当年那些往事，可是众所周知的。“提到自家主子，琥珀姑娘的神情颇引以为傲，终是愿意多说一句。
　　赞同的点头，简二公子被引领着，也想起起当年的公案。
　　话说长乐郡主当年初入京城，遇到某个调戏良家女的纨绔时，难得的，都没生挥鞭抽人的兴致：
　　“青楼里环肥燕瘦的美人多的是，捧着银子什么心甘情愿的寻不来，你这是家里穷得揭不开锅？这是生性吝啬那么三瓜两枣的？非去强抢不情不愿的，就这，还敢自号帝京纨绔，真伤眼，滚开。抽你这种人，本郡主都嫌掉价。”
　　是的，长乐郡主的鞭下，从来抽的都是王公贵族的纨绔子弟，能劳动郡主纤纤玉手的，从身份上就绝对不能太低。这份荣幸，平头百姓那是无福消受，用这位郡主娘娘的话说，对蝼蚁平民，还要用武力相压，掉价。
　　这些闲话且按下不表，反正此评一出，可比被鞭子抽到身上还里厉害，那位被点评的公子自此绝迹京城。连往日偶有听闻的某某调戏民女的事，也几乎成绝响。
　　无他，你又不能真的对跟一个女子细说分解，这花钱的千依百顺，与强抢的哭天抢地，各有各的乐趣。可任哪个豪门公子不以倚红偎翠，一掷千金豪爽大气为荣，被认定成舍不得花钱或是因穷才去强抢，那可真是把祖宗八代的脸都丢大发。
　　所以，自己才定下这戏码，算好时间让长乐郡主撞上。
　　这便打着宁让人瞧不上自己的主意，丢脸是丢脸点，可与皮肉苦相比，算是两相其害取其轻。
　　这分明自认是两全其美的好点子，怎么落到了这丫环嘴里，怎么成自己却被坑了。
　　微笑，继续微笑着，琥珀抛下话头，就闭了嘴，惜言如金，很是淑女。
　　简公子很上道，银票开道，终让琥珀终开金口：
　　“实不相瞒，最近帝都风气不太好。说小不小，说大不大的糟心事，都似没长眼睛似的，偏往我家主子面前撞，至于像你这种调戏良家女的，”
　　收足了钱，很有职业道德的琥珀自是的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只见她边说边似笑非笑的伸出指头比划着：
　　“今儿个，已经是第三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