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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二十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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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九
浅浅的溪流,清澈见底。
一旁的石头下面的缝隙里还有积雪的残痕,底下的常绿杂草横七竖八。
残破的木桥,走上去咯吱作响,桥墩满是被流水腐蚀的痕迹,青苔漫布。
前面的人走得稳稳当当,染墨一踏上却觉得心里发毛。虽然桥下的溪水极其轻浅,即使桥塌了也不见得会有什么惨痛损失。
小狐狸依旧窝在那个人的怀里没有动弹。
简陋的茅屋,与四下散落的残枝枯叶融为一体,似乎风一吹就会跑。
“寒舍简陋,多有怠慢。”前面的人稍稍放缓了步子,微微欠了欠身。
“呃,打扰了。”染墨愣了一下才意识到他是在和自己说话。
小狐狸依旧没有半点反应。
染墨不认为它能在一个陌生人的怀里睡过去,所以,应该是傻掉了。
能傻上那么长时间……染墨自然猜得到前面的人是谁。
好家伙,往这里躲,绕是那只痴心的狐狸把头想成方的也不会想到成天想着斩妖除魔,替天行道的人会稀罕过上与世隔绝的幽静日子。
“我给你们泡茶,随便坐吧。”小狐狸被轻轻的放在地上,动作异常轻柔。
“喂,傻啦!”看着时砚转身离开,染墨一脚踹。
这只狐狸有的时候很贱,不下狠药缓不过劲来。
银光一闪,狐狸终于化出人形,却不说话,只是闷闷的坐到一旁的凳子上,兀自出神。
“终于见到了,不高兴么?”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闷闷的声音,和一贯的清冷通透极其不符。
鞋底与枯枝的摩擦声,然后踏上茅屋老旧的木板,同样咯吱作响。
“可惜雪融尽了,不然可以采些梅花上的落雪融了泡茶。”时砚进门,看着化作人形的七钥,微微笑了笑。
“我对茶叶没有研究。”
染墨闻言一愣,抬头。七钥的神情,完全可以用冷若冰霜来形容。
“你可以试试,这个确实不错。”时砚不以为意,亲自把茶杯送到七钥的手边,下一杯,递给染墨。
轻轻打开杯盖,一瞬清香四溢。
“又是紫阳毛尖。”染墨轻轻的嘀咕了声,然后抬头,刚好对上时砚疑问的目光,“没,我不讨厌。只是以前有朋友特别钟爱这种茶。”
“时砚,我不记得你以前喜欢这个。”冰冷的声音忽然插了进来,原本融洽的气氛瞬间几乎冻结。
“不是我喜欢,是这里的主人喜欢。”时砚似乎一点没有觉察到七钥的不快,笑着指了指一排的架子。
大大小小的罐子,整齐的摆了一溜。
“全是紫阳毛尖?”
“不,是所有装过的罐子。他想留着于是就留着了。”
“那,这里的主人呢?”
“他呀。”时砚的笑忽然变得明朗,“谁知道。神出鬼没的,想走就走,想回来就回来了。反正这里是他的地方,我充其量就是个看屋子的。”
“砰!”“染墨,我们走。”杯底被大力碰触一旁的几案,但发出的声响绝比不上七钥挤的出冰渣子来的声音来得刺耳。
“啊?”
“我们出来那么久,子枢他们也该着急了。”
“呃,哦。”
染墨想不出拒绝的话,回头看时砚。
“天色不早了,你们也该走了。这山路不好走,野兽出没也多,角落的那个灯笼,你们带走吧,这样也方便点。”时砚依旧维持着嘴角的弧度,丝毫不失风度。
“不用,谢谢好意。”七钥拽了染墨就往门外走。
“你连句再见也不说?”染墨故意把声音拔高,让屋外的声音可以传到屋内。
“呸,再也不见!”
“呃,你这只死狐狸怎么那么感情用事。”染墨一看情况不对,赶紧把声音放低。
“我哪里感情用事了,你看那家伙那副死样子,我看了恶心!”可七钥的一句比一句吼得响。
“可你以前看了心花怒放。”
“屁的心花怒放!”
死要面子这事是要有代价的。
不过这个代价完全掉到了染墨的头上。
“哎哟,我的屁股!”这是染墨第三次屁股开花,手上身上划伤不计其数。
“你怎么那么蠢。”七钥无数次从狐狸变成人,从人变成狐狸,以便把某只栽在地上怎么都起不来的家伙拖起来。
“你试试就这么走,我看你不摔!”染墨气得牙痒痒,“活受什么罪,真是。”最后一句话是自言自语的。
七钥忽然沉默。
“你也觉得我的态度很过分?”已然昏暗的光线,打在七钥的脸颊上,朦胧一片。
“这事我没有发言权。”染墨叹了口气,“别在没人的时候后悔的哭鼻子就好。”
“失踪了那么久,居然那么若无其事的再次出现,连个解释都不给我。”
“你给他解释的机会了么?”
“什么机会,他不是还悠哉游哉的和你品茶聊天,聊那劳什子的茶叶和那个什么房子的主人——”
“原来你在吃醋!”染墨恍然大悟。
“吃个屁醋!”七钥一天爆的粗口比他之前几十年都要多。
“小七,其实你不用吃——醋——”最后一个字拖了很长,甚至还带上了奇怪的音调。染墨想上前拍拍七钥的肩,结果一个打滑又跑到地上去了,“妈的,我不起来了!”
七钥彻底无语。
“那间屋子的主人我认得,应该说我也在那里住过很长的一段时间。那个家伙有喜欢的人,貌似跟山顶的那个门有什么关系,反正有一次我跟在他后面,看到他进了那个门,跟个不认识的人一起。”
“不认识的人?”
“反正不是那个时砚就是了。”夜露微凉,滴在染墨的鼻子上更是觉得彻骨的冰凉。连带着从屁股底下传来的凉意,冰冷刺骨。
面子上的洒脱都是假的。
那间茅草屋的主人自然就是千烬。千烬有爱的人,但他们到底有没有在一起染墨不知道,他只知道千烬说过千寒永远是他的师弟,永远只是师弟。
那为什么要坚持喝千寒喜欢的茶,还收集了那么多瓶瓶罐罐。
不过,反正那些都不重要了。
现在重要的是解决这只狐狸的问题。
七钥依旧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从染墨的角度看过去只能看到他的轮廓,看不出表情。
“回去吧。”
“回哪里?”闷闷的声音,明显的心不在焉。
“废话。”染墨把手伸出去,“拉我一把。”
“现在我们还会得到那里么?”
“你忘了我最擅长的法术是什么了么?”染墨扯开大大的笑,却在下一刻被完全打散。
“既然你可以回到时砚那里,那我们岂不是很早就可以回到子枢时翎那里?”
“呃——”
其实染墨当时去找七钥就是施展法术的,不然哪能估计那只蠢狐狸早成烤狐狸了。只是因为消耗了太多的体力精神力,于是不得不带着七钥步行下山。
至于出了那个洞,他是彻底忘了还有这马子事。
“不过也不错啊,不然你永远也不知道时砚在这里,还在闷头瞎找。”染墨自我安慰。
“我本来就不吃亏。我只是为你的屁股感到不值。”
染墨瞬间耷拉下脸。
门缝里渗出光亮,伴着略略熟悉的语声。
屋子里似乎有不少人聚在一起,七钥听出说话的人是叶群,只是语速太急七钥没听懂。
“吱呀——”推门。
“……”一群人听到动静回头,个个瞪大了眼睛。
“怎么了,见鬼了?”七钥莫名其妙,回头看了看染墨,又看看染墨身后,没什么不该有的东西啊……
“咦,那个是谁?”染墨拉了拉七钥的袖子。
子枢,时翎,叶群,烟轻,除了小米,到的很全,只是,为什么叶群和烟轻的中间坐了一个梳着两小辫的小丫头。
“那是——”叶群依旧瞪着眼睛,却是习惯性的听见问题就答,“这是,我女儿。”
“……”于是轮到七钥和染墨两个目瞪口呆。
“你们两个!到底跑到哪里去了!”时翎这句话几乎是用吼的,一句吼完,眼睛都红了。
“呃,我们两个——”七钥完全搞不清楚状况,“就上了趟山啊!”
“然后呢?”
“然后,然后遇到了——然后就回来了。”七钥把到嘴的时砚两个字吞下去,他还没想好怎么和时翎说,现在已经够混乱了,没必要更混乱。
“上一趟山用了五年,你骗鬼啊!”
“五年!”这下子七钥和染墨一起吼。
然后看着叶群和烟轻中间的那个娃娃忽然绽开灿烂的笑脸:“漂漂姐姐抱!”
“那不是姐姐!”集体一起吼。
七钥没有说谎,毫无疑问。
时翎没有说谎,毫无悬念。
于是最后的结论就是在那个山洞睡的那一觉,不是几个时辰,而是几年。所以出洞的时候积雪已然消融,只是因为又过了好几个深冬。
叶群和烟轻成亲已经有些年头,连娃娃都那么大了,只是那个叫叶轻的女娃娃怎么看怎么个小色胚,整天漂漂哥哥抱,一会对着七钥,一会对着染墨。
七钥对于别人对他美人长美人短的早已习以为常,只是小叶轻明显对于染墨周身肃杀的气息毫无察觉。
时翎说韩幽三年前派大熊来找过他,给了他张喜帖。
韩三小姐到底没有等到天荒地老,选择了一条对谁都好的路。时翎说这话的时候眼底带着惆怅。七钥叹息,时翎只是脾气坏点,毕竟不是块石头,日久岂能无情。
只可惜……
“对了,”时翎突然想到了什么,“韩潇跟着大熊一起来的。”
于是七钥和子枢的视线都跟着时翎对准了染墨,染墨被一群人看得发麻,干脆弯腰抱起一直对他漂漂哥哥抱的小叶轻,拿无辜的小丫头做挡箭牌。
“那个韩潇,个子窜得飞快。”时翎说这话时明显的咬牙切齿,为什么就他永远停在那么点个永远不长。
凌子枢笑着拍了拍他的脑袋。
七钥又一次露出眼珠都快掉下来的表情。
“对了,我已经和他们师出同门了,小七,以后,我就不拖你后腿了。”
“呃?”七钥一时没反应过来。
“师傅收了我,虽然我的资质比不上他们几个,但师傅说了,学两手自保的功夫是没有问题的。这几年我进步了不少。”
“是不少。脾气好了不少。”染墨突然插了一句。
“我脾气哪里不好了!”前功尽弃。
“时翎,我在山上——见到时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