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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Dea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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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术沙龙在怀明山顶的庄园举办,整座山风景雅致,入夜景色更好,站在院中一览底下灯火,颇有遥望星河之感。
不过此时还不到傍晚,天边一片橙黄,是另一种壮观。
晚上的沙龙开始之前,还有一场在下午进行的聚会。
这一场算是前宴,到场的艺术家们便都没携伴,独自露面。
受邀来的诸位在各处和熟人旧友们寒暄,苏答一进来,不少人和她打招呼。她是新人资历浅,但势头猛,即使有不认得她的,也立即有其他人来引荐做介绍。
搞艺术的长相不是最重要,但人的本能还是再诚实不过,对着她这张脸,不由都更热络了几分。
苏答见了一拨又一拨人,小助理陪着她到处周旋,又随着一位小有交集的前辈到沙发处和人说话。
长沙发背后一整面墙都是透明的落地玻璃,光大片大片照进来,静谧午后正是闲话的好时光。
在座无论资历还是名气,都要胜过她这个初出茅庐的新人,苏答一一问候,和他们聊了半天,许久才脱身出来。
刚离开人群躲到角落透气,她没站一会,立刻就有个男人过来搭讪。
先前寒暄时见过,似乎是姓孙还是姓什么,人长得清秀,气质也不油腻,男人简单问候过,问她:“晚上的沙龙,苏老师一个人吗?”
苏答抱歉道:“晚上我已经邀了伴。”
男人想借着今晚的宴会和她多相处一会,不死心:“是男朋友吗?”
苏答眼神一闪,沉默两秒,说:“是的。”
孙先生面露失望,她拒绝的意思已经明显,不好再打搅:“那是我冒昧了。”
人走后,小助理端着茶点过来,八卦:“来搭讪的啊?”
苏答点点头。
对这种情况早就见怪不怪,小助理轻轻碰了碰她,问:“晚上贺先生会来吧?他还是第一次正式和你在这个圈里露面,在场有好多认识他的,估计看到他都会惊讶。这样也好,以后随便上来搭讪的人估计就少了。”
苏答没接话,不做声地扯了下唇角,表情却淡得和天上的云如出一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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合作方言笑晏晏,贺原在他的目送中,淡然坐进座驾。
司机开动车,徐霖从副驾驶位转过头,同他确认刚才谈话里的一些重要事项。
贺原靠着椅背,眉间闪过一丝疲惫,很快掩好,“几点了?”
“五点一刻。”
已是傍晚,距离苏答所说的美术沙龙开始,还有差不多两个钟头。
从这里去怀明山需要时间,这点空档用在路上正好。
贺原道:“其它的事情之后再说,去怀明山。”
徐霖应好,关上电子备忘录,不再多谈。
车开上规划的路线。
没多久,徐霖正安静处理着手机上的工作,猝不及防有电话进来。
震动声在安静的车内过于明显,闭目小憩的贺原被打扰,眉头轻拧。
徐霖忙不迭接起,清正地道了声“你好”,随后就没了声响。
片刻,他捂着手机,略紧张地向后:“贺总。”
贺原睁开眼,不耐烦:“什么事?”
徐霖咽了咽喉,将手机递给他:“小蔺先生出事了——”
贺原眸色一沉,面色不甚愉快地接过。好一会,车里静悄悄全无声响。那边不知说了什么,时间越久,他的表情越森冷。
徐霖大气不敢出。
电话结束,贺原把手机扔还给他,沉着声吩咐:
“立刻安排最快的飞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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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的前宴结束,众人各自回了休息的房间,地点还是在怀明山,只不过是在山腰的酒店。
收到贺原消息的时候苏答刚打算联系他。
她收拾完毕,时间也差不多,想问他来了没有,手机正好就亮起。
【贺原:我临时有点事要出去一趟,最快明天才能回来。晚上来不了了,你让助理陪着多注意点。】
【苏答:你去哪?】
【贺原:瀚城。】
瀚城是邻国的首都。
苏答指尖停了停,他又发来。
【贺原:这次缺席,下回补上。】
苏答看着这一句没再动作。
小助理收拾好从厕所出来,边整理包边问:“差不多可以走了……贺先生来了吗?什么时候到啊?”
苏答没有回他的消息,收起手机,“他不来了。”
小助理:“啊?”
她吐出一口气,平静起身:“走吧。”
下一秒,把手机扔进正在整理的包里,没有丝毫波澜。
晚上的怀明山格外美。
苏答一露面便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她穿着一袭墨色齐胸裙,白皙的脖颈纤细如天鹅,一字肩线条流畅,锁骨小巧精致,微微弄卷的长发弯出松散的波浪弧度。
气质空谷幽兰,一抬眸,那张脸却明艳犹如玫瑰。
满场视线落在她身上,一个两个,随着她的动作、脚步,裙摆翻开的无声浪花,看过来便都挪不开眼。
比下午更多人,苏答扎进了寒暄的人群,一时片刻就难以出来。
她一直笑着,见谁都笑。
小助理觉得她和平时有些不一样,她一向不大喜欢这种场合,今天却游刃有余地在人群中周旋着。
直至散场。
苏答婉拒了好几个提出要送她一程的人,表情和往常无异,小助理看着却莫名觉出一丝疲惫。
“苏答姐,你还好吧?”
苏答摇头:“没事。”
门外夜色浓浓,凉风刮来,满厅的灯火与觥筹交错步入尾声,透出萧索的余韵。
苏答敛了敛表情:“该回去了。”
她默然提步,悠悠朝外走。
小助理跟上她,行至门口,苏答放在包里的手机突然震动,小助理翻找出来,叫她:“苏答姐,有电话。”
——高康。
脚步微停,苏答拿过接听:“高康叔?”
“这么晚打搅您了。”那边高康先道了句歉,而后说,“明天上午麻烦您来一趟,先生说要见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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伫立在路尽头的望康山,背后是大片大片的幽幽绿林,着实清雅得很。
苏答起得很早,一整晚,关了手机,什么都不想也什么都不管,好好地休息。
到蒋奉林病房前,她整理神色,打起了精神,没事人般去见他。
她带了粥,自己做的,加了些瑶柱扇贝,开小火煮了半个多小时。
蒋奉林含笑一勺一勺品尝,他进食的时候,苏答就安静地坐在他身边不搅扰。
“上次和你说的事情,你想的怎么样了。”蒋奉林吃得差不多,慢悠悠开口。
苏答猜到他肯定是有话要和她说,闻言顿了下。
他不等她开口,又道:“你爷爷那边我和他谈过了。他已经松口, 你不必担心太多。”
苏答这下是真的一愣:“爷爷他……”
老爷子肯让她走?
蒋奉林点点头,并没玩笑的神色。
他没有诓她。
从蒋家搬至这里调养, 他们父子俩已经多年没有好好说过话。他的医疗条件、休养环境,所有一切,蒋家都倾尽所能地提供。
但老爷子很少见他,不是不愿,是不忍心。
前阵子见了,蒋奉林要老爷子放苏答走。
她已经成年,蒋家开始在她身上索取“回报”,又或者说,是让她像其它蒋家人一样,为蒋家“奉献”。
一年前苏答就为了逃避联姻离开蒋家。
蒋奉林不知道自己还能活多久,在闭上眼之前, 唯有让她免于再次陷入同样的境地, 他才能彻底安心。
老爷子曾经对他有过很高的期望,只可惜没能等到蒋家在他手里壮大, 他就先被命运的恶意踩中。
从前引以为傲的儿子,如今缠绵病榻虚弱不堪, 看着他苟延残喘却仍拼尽气力恳求,即使心再硬, 最终也还是不忍, 败下阵来。
蒋奉林不管那些,蒋家的前途、未来,他只要苏答不会有后顾之忧。
“你忘了?”他带笑,声音幽幽。
苏答抬眸直视着他如水的、未因时间变化而苍老的眼睛,怔了怔。
“我说过,不管遇到什么事都别怕。有我在。”
“……”
苏答抿住唇,忍下鼻尖瞬间涌起的酸涩冲动。
被带到蒋家的时候,她才几岁。
她的母亲活着的时候总是很忧愁,后来那个连笑都萦绕着愁绪的女人死了,永远离开了这个世界。
所有的一切充满了未知和恐惧。
是从黑色汽车上下来的蒋奉林,把她接到蒋家,牵着她的手带她一步步迈进那座有雕花铁门的房子。
她茫然地站在蒋家的台阶前。
那时蒋奉林蹲下|身,轻轻对她说:“别怕,有我在。”
一过多年。
直到鞭长莫及失去庇护能力之前,他一直都在履行诺言。
苏答握着他嶙峋毫无肉感的手,微微红了眼。
她放不下,无数次想走远,扬起翅膀飞不了多久又折返。大学故意去了申城,可他还在这里,她最终还是只能回来。
蒋奉林像是知道她的心情,宽厚手掌抚上她的头顶。
“你不必守在我身边。去做你的事,去交朋友,去看看没见过的风景,听听不同的语言。”
他说:“你还年轻,不要在这里被绊住脚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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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望康山回来,午后,苏答窝在沙发上闭眼小憩了许久。
公寓里静悄悄。
她撩起头发,长长叹了口气,心底那股烦躁始终无法散去,干脆起身到窗边。
画板上的画只完成了三分之二。
她试图静下心来,低下头认真地调颜料。
颜料堪堪化了一半,小助理发来什么,她拿起看完,回复过,随手把手机放到一旁。
握着的笔还没沾上颜料盘,刚暗下的屏幕界面,忽地跳出她常关注的新闻号推送。
下意识一扫,视线滞顿,就此定格在屏幕上——
【新生代华人画家倪棠受邀出席瀚城艺术展】
硕大的新闻标题下,是正文小字:
“第23届瀚城艺术展历时四天,华人画家倪棠全程坐镇,今日圆满闭幕。”
苏答拿着颜料盘的手僵在半空。
倪棠在瀚城艺术展待了四天。
——瀚城。
苏答看着那行字,喉咙窒住,一阵阵发热。
贺原去的就是瀚城。
外面的天蓝得刺眼。
胸口剧烈的心跳仿佛在嘲笑她,耳根发热,是带着疼痛的烧灼感。
不知道呆坐了多久,这幅画终究还是画不完。
她一下子失去了力气,将颜料盘和画笔统统撂下。
苏答好像又累了。
她在画板前坐了很久,最终回到房间。
窗帘拉开,房里没开灯,她在窗前地板上坐下,静静地望着窗外。
手机被她放在床头柜,切换了模式。
不想接电话,不想被打扰。
天空慢慢暗下来。
苏答坐了很久很久,久到屋里和外面一样黑,在夜幕彻底降临之前,她发了两条消息。
一条是给贺原。
【Lily:你什么时候回来?我想见你,有话和你说。】
另一条,发给高康——
【Lily:跟叔叔说一声,我考虑好了。我愿意去留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