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羊丨咩秀］执笛望雪》潇雨菱风

52、【二】

　　第一楼这边的集市热闹异常，又恰逢这些时日有各大中原门派弟子前往南诏经过此地，便又有一些中原的小玩意，初夏时节，南疆气候要比中原炎热许多，也好在过了正午，空气中才少了几分燥热，多了一丝清爽。
　　一手提着药一手牵着顾鸾漪的手的孙徵谦穿着一身蓝色的长衫，长发几缕在脑后梳起来，刘海又垂在胸口，不是万花医者的打扮，却反而有几分像是风流公子。
　　顾鸾漪亦是一身寻常女子的蓝衣，未戴羽冠，倒有几分少女的柔情，她微微仰头看身边的恋人，说道：“徵谦，我们买完了药便回去吧。”
　　“我给顾道长留了给君姑娘煎的药，也足够这两日所用了，我们也难得落得清闲，可以逛逛看有什么还是需要买的。”他对顾鸾漪轻轻笑着说道。
　　“也好。”她点点头回答道。
　　孙徵谦看得出她心不在焉，想陪着他只是怕他遇到浩气盟的人，因为身体未愈不便使用内力轻功，简而言之为了保护他，虽然孙徵谦觉得无奈又心情微妙，让心爱的女子保护怕是世间少有，但是这个感觉还是有些微幸福。
　　顾鸾漪并未背着自己的佩剑画影，只是带了一柄短剑别在腰间。
　　“我从未见过你这把短剑。”孙徵谦说道。
　　“这把剑是昔日我在空雾峰的雪里寻到的，师父说这剑是他师姐在纯阳的时候遗落的，我捡到了也是我与这把剑有缘，让我收着，这把剑叫‘卿’。”顾鸾漪缓缓说道，似是有些回味，剑柄上刻着卿，大约是剑的名字，自己时常带着，也是为了在无法携带画影剑的时候备用。
　　“这剑的名字似乎有故事，你的师伯是后来离开纯阳了吗？”孙徵谦挑挑眉毛，随着顾鸾漪的话附和道。
　　“说是因为恋上了一个山下的男子便跟着他跑了，不过后来也听师父说，有个万花谷的男子带着她回来了一趟，拜别了师祖便下了山，再也没有回来。后来在听到关于她的消息便是她病逝了，那个万花的医者上了天子峰。”顾鸾漪轻声说道。
　　“也许是说李尧师叔。”孙徵谦恍惚间想起幼时门派见过的那位白衣道袍因为相思成疾飘然而逝的女子和自己的那位师叔，他对自己说起“万花谷从来不下雪”的时候那样惋惜又深情的神情，幼时他不懂这句话，现在却懂了。
　　“徵谦呀，万花谷是不是从来没下过雪？”顾鸾漪看着他笑着说道，她歪着头，一派少女的娇柔。
　　“是，我第一次看见雪，是在昆仑。”万花谷的弟子都兼修七艺，他略懂天工之术，自然能看到白龙珠的秘密，那年他带着白龙珠只身前往恶人谷的时候，路径昆仑，那是十八岁的孙徵谦第一次看到雪。
　　“等战乱结束了，我们去纯阳宫看雪吧。”顾鸾漪温柔地说道。
　　孙徵谦似是看到了人群后面的什么，便对顾鸾漪说道：“鸾漪你站在这里等着我，我去去就来。”
　　“啊？”顾鸾漪未反应过来，只是怔怔的点点头回答道。
　　恰逢身边又卖胭脂水粉发簪玉佩的商贩，顾鸾漪鲜少化妆施脂粉，他忽然离开，自己又有些手足无所，顾鸾漪一向不懂脂粉和配饰这些俗家女子所爱的什物，便又向旁边看去，是一个卖花的摊贩，摆着一种似梅花自己又没见过的花。
　　顾鸾漪不算爱花，自己在纯阳长大这些年，唯一常见的便是各种白色红色的梅花，这梅花是淡粉色的，自己从未见过，大概是在南疆才有的梅花。
　　“姑娘，你可是看中了梅花？来一捧带回去熏室内衣服也是好的。”
　　顾鸾漪对热情的商贩略有些不好意思的笑笑，花朵熏香之事她不喜好，也不懂，这花买来也是无用，虽然看着赏心悦目。
　　“给我来一捧吧。”孙徵谦温柔的声音在耳畔响起，说着他给商贩递了钱，换回了一小捧梅花。
　　“我也不喜欢用花来熏衣服，买来无用的。”顾鸾漪在他耳边轻声说道。
　　“也不是所有东西买来都是为了有用，你喜欢便足够了。”他轻轻笑着将梅花递给了顾鸾漪。
　　顾鸾漪接过梅花便又看到他手中有两串糖葫芦，“你这是……？”这是小孩的玩意，孙徵谦虽然单薄，却身形颀长高挑，他举着糖葫芦提着药，倒有几分微妙的可爱。
　　“给你买的。”他的笑容浓了几分，本来似深潭一样的深邃眼瞳反射着几分阳光的华彩。

　　二人寻了一个沧澜江边的亭子坐了下来，沧澜江的江水在无风的夏日十分宁静，并未起波澜，夕阳映着波光粼粼，十分秀丽。
　　“你真是，怎么买这小孩的玩意？”她有些无奈的笑笑。
　　“鸾漪你小时候没喜欢吃过糖葫芦吗？”他咬着糖葫芦，神情倒是有几分回味，“我小时候，娘亲一直病着，大师伯有时候会带着我和兰亭师姐出谷去买一些万花谷中没有的药品也顺便行医的时候，兰亭师姐喜欢吃甜食，便也总买了糖葫芦给我吃。”
　　顾鸾漪静静的看着他，聆听着他的回忆。
　　“我小时候怕疼又怕苦，更怕大师伯，我一病就怕他要给我施针，所以便拖到很重被发现了才医治，可能也是因为病重，药都很苦，大师伯其实看起来严厉，其实也对我很好了，每次都是喝完药又给我糖葫芦。”孙徵谦轻轻笑着。
　　“你小时候还怕疼又怕苦？唉……”顾鸾漪想起这一路他身上的伤和他为自己吸取毒血之后吐得血，心中忽然泛起疼痛，这样一个人，究竟是怎么变成这样满身伤也不吭一声的？
　　“鸾漪，你上华山之前应该也不是现在这般。”他从她眼中看到了心疼和怜惜，其实这世上还有一个人会心疼自己怜惜自己也是件幸福的事情，可是有时候有些面子之类的东西作祟他又觉得让心爱的人怜惜自己并不好看。
　　“我小时候，我娘虽然总说糖葫芦这些小贩的东西不干净，但是也会偶尔给我和翾飞买，可能是因为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所以我就觉得糖葫芦很好吃。”她听懂了言外之意，便又开始絮絮地说着自己幼时的事情。
　　“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吗？”他喃喃的说道。
　　“可是我现在有世上最好的了。”顾鸾漪看着膝上的花说道，她抬头看着孙徵谦的眼中带着疑问，便又一字一句无比郑重地说道，“是你啊。”
　　“噗……”他忽然笑起来，又把顾鸾漪揽在怀中。“你这些日子不开心，我们接连遇到事故又受伤，我知道鸾漪你总是把所有的责任全揽在自己身上，我说过，你是个女孩子，不必为了旁人背负这些东西。”
　　“我没有……”顾鸾漪坐直了身体，侧头看着他说道，“而且你们……一个是相依为命十几年的弟弟，一个是我的亲妹妹，一个……是我喜欢的人，怎么会是旁人？”
　　“可是我们也都是成年的人，有自己应该背负的东西和自己的担当，顾道长白龙口所遭遇的事情，是因为顾道长心中有想守护的人。君姑娘受伤因为自己执行自己的使命。而我也是守护想守护的人，要做我应做之事。”孙徵谦轻笑着说道，孙徵谦的声音一向温柔的像是春日的微风，温柔的轻拂面庞。
　　“小时候师祖问我有什么志向，我回答他‘以手中之剑，回护珍惜之人。’可是我谁都没有保护好。”她垂下眼睑，轻轻说道。
　　他忽然抱紧她，她膝上的花险些要落在地上，他说道：“其实谁都不应需要你去保护，我们在世上都有立身之本。何况，你是我心爱的女子，应该我保护你才是。只是我没用，反而倒让你来保护。”
　　“不是的，若非你替我受了那一箭，若非你替我吸出了毒蒺藜的毒血，我此时怕也不能站在你面前。“也是因为我……你才一直带着伤。”
　　“我说这些不是要你自责啊。”孙徵谦揉揉她的长发，他放开她的身体，将她膝上的花折下一小支，别在她的发髻上。
　　顾鸾漪一脸“你这是做什么”的神情，孙徵谦才又轻轻笑着解释道：“我从未看你簪花过，只是想看看。这长梗梅只有南疆才有，而且馥郁芬芳，与中原梅花的清香是不一样的，买回去摆在房间里也是好的。”
　　“徵谦，等此次南诏之行回去，你陪我去纯阳听风吹雪落可好？”她明白他忽然岔开话题是为了转移自己的注意力，不让自己自责，顾鸾漪一向觉得自己是不喜怒于形的人，翾飞一向不善言辞，即便看出自己不开心也不知如何安慰，便基本上从来都是陪着自己看一夜纯阳的雪也不说一句话，唯有他会温柔开导自己。
　　她恍惚想起了那日万花谷，她尚有几分戒备他，正逢浩气盟的人前来杀他，自己劈手抢过浩气盟那个小一点的将士的剑，他拍案而起持刀刺他面门的中年男子应声倒地之后，他不顾自己手臂上的伤，轻轻从自己手中夺过短剑的，笑着对自己说：“这个时候，只要站在我身后就够了”
　　她伫立在寒冬，长久的已经忘记了春日的温暖应该是何等光景，这句话对她来说，一抹春日的暖意，开天辟地一般出现在她身侧终年的白雪之中。
　　“好，我也想你随我回万花谷，折花观流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