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若罂粟，开到荼蘼》斜杠妈妈

11、我是叶梓萱

　　叶梓柔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她仿佛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到她在和叶梓萱吵架，梦到梓萱说，其实韩渝飞爱的人是叶梓柔，只不过她长了一张和叶梓柔一模一样的脸，所以才成了韩渝飞的妻子。叶梓柔的心中有太多的疑问，她要去找答案，她走在漆黑的隧道里，孤独寂寞，可是只要不放弃，一步步走下去，总会走到洞口，总会迎来阳光，她不能就这样睡下去，她必须亲口问问韩渝飞，那跨越大半人生的十五年里，他有没有爱过她，哪怕只是一天，一个瞬间。叶梓柔睁开眼睛了，她躺在医院里，白色的天花板白色的墙，周围空无一人，亦如隧道中的独行。消毒水的味道一阵阵地猛往鼻腔里灌，她想要张嘴说话，两片嘴唇却因长时间的缺水已经黏在了一起，喉咙更是干涸到发不出声音。梓柔的眼泪无声滚落。韩渝飞和叶梓柔在哪里？他们会比她伤得重吗？
　　“哎呀，你醒了？”标准的河北话，一位大约四十，穿着打扮都极其朴实的陌生中年妇女小跑到梓柔床前，惊喜地看着叶梓柔，“能看到我吗？”她伸手手掌，在叶梓柔面前晃了晃，“这是几？今天真是个好日子，你和那个男的都醒了。我动动胳膊腿？我看你伤的比他轻，我叫医生过来。”
　　中年妇女的一系列动作，都带着点喜感，叶梓柔猜测，她应该是医院的护工吧。此刻，护工已经摁了床头的呼叫铃：17床醒了。
　　“他们，怎么样？”声音沙哑而低沉，仿佛厚重的布匹被人用力撕裂，叶梓柔被自己吓了一跳。
　　“他们跟你一块出车祸的那男的今天早上醒了，他是我老乡伺候的，今天早上醒来，伤了脊椎，腿动不了了。太可惜了，还这么年轻就只能坐轮椅了，别说他，要是我也会寻死。他一直在找老婆，哎……他老婆是你吗？听说你们是双胞胎，你是姐姐还是妹妹？那个男的是你老公吗？”
　　“那女的死了？”叶梓柔的嘴巴实在太干了，发出的声音支离破碎，黏在喉咙。
　　护工叹了口气：“没捞到尸体，这么多天了，肯定死了，说不定尸体都被老鹰吃完了。你也别太难过，至少还活下来了两个啊……”
　　叶梓柔怔了，尽管她不喜欢梓萱，可那个人是自己的姐姐，她和她一样，才28岁。如果那天她不跟她吵架，是不是就不会翻车，那叶梓萱一定还活着……叶梓柔想着，眼泪无声淌落。
　　七八位医生都已走进来，手里抱着病例，拿着听诊器和检查肌神经条件反射的小榔头。他们将病床团团围住，他们嘱咐她抬腿，用小榔头在腿上这儿敲敲那儿砸砸，又嘱咐她握拳，呼气，甚至用手撑起她的眼皮，端起小手电筒照射，叶梓柔本能的抬手挡光。一通检查之后，为首的医生长舒一口气，对众人点了点头：“她伤的轻，要害部位都没事，过几天就能出院。”
　　隔壁传来韩渝飞撕心裂肺的尖叫声，打砸声。
　　医生：“估计是镇静剂的药效过了，又醒来了。”
　　主任：“我们过去看看吧？”
　　叶梓柔：“我能过去看看吗？”
　　主任看了叶梓柔一眼：“也行，去安慰安慰他吧。只剩你们俩了，其他亲人我也联系不上。”指挥护工，“你用轮椅推她过去。”医生的眼里充满无奈，还带着惋惜，叶梓柔知道，医生能允许她立刻下床，一定是因为隔壁韩渝飞的情况太糟了，他急需人安抚，而她，是他仅存的家人。
　　护工推着叶梓柔，刚走出病房门，就听到了韩渝飞的声音：“梓萱呢？叶梓萱呢，让她过来！”
　　主任给旁边的护士使了个眼色，护士立刻拿出针管抽药。
　　“我不打针，别给我打针！”韩渝飞拼命挣扎。
　　护工推着叶梓柔出现在门口。
　　“韩渝飞。”
　　围在床边的医护人员立刻闪出一条道，护工推着梓柔过来。
　　韩渝飞：“梓萱，梓萱你醒了？你没事了，让我看看你。”韩渝飞挣扎着想要下床，可是两条腿根本动不了，他用胳膊撑着身体，向叶梓柔这么靠过来。”
　　叶梓柔拉住韩渝飞：“我来了，没事了，都没事了。”
　　韩渝飞紧紧抱着梓柔，男人的泪洒在她的肩上，尽管她无数次梦到过韩渝飞，梦到他们紧紧相拥，然而这一天终于来了，他将她紧紧箍在怀中，她的心里却只剩怜悯之情，这个男人，早年丧母，父亲因破产背他而去，就连妻子也在车祸中丧身，他的身边没有一个人能够照顾他，陪护他，而他极有可能一生都只能在轮椅上度过，他要怎么办？孤苦伶仃独身一人的韩渝飞，他恐怕再也无法站起来了，他要怎么面对未来？他还有拥抱生活的勇气吗？叶梓柔闭上了眼。她恨自己，她不该和梓萱在车上吵架，该死的人是碌碌无为的叶梓柔，该活下来的人是叶梓萱，那个成绩优异，被父母信赖、引以为豪的叶梓萱，被韩渝飞依赖的唯一亲人叶梓萱！
　　韩渝飞突然意识到什么，他松开禁锢梓柔的双臂，他看着她，眼神里带着一丝犹疑：“你是梓萱吗？你是梓萱还是梓柔？”他的目光挪向围观的众人，又看看怀中的叶梓柔，等不到怀中女人的回答，韩渝飞的眼睛变得黯淡，忧伤。他再次开口，就连声音都是颤抖的。
　　“你……是……”
　　“我是梓萱。”
　　叶梓柔闭上了眼睛，再次睁开时，变得比之前更加坚定，“我是梓萱，梓柔，死了吗？”她知道，叶梓柔死了，那个碌碌无为的街道办事处干部叶梓柔随着车祸离世，从今往后她就是叶梓萱，那个从小就是父母眼中最优秀的叶梓萱，那个可以照顾韩渝飞的叶梓萱。叶梓柔闭上眼睛，心中充满悲凉，从今以后，她要活成那个让所有人喜欢，让自己厌倦的叶梓萱了。
　　出事时，梓柔梓萱的手机都摔坏了，医院并未通知女孩们的父母。梓柔在和韩渝飞商量之后，决定向二老隐瞒真相。梓柔打电话给爸妈，谎称自己在姐姐姐夫的帮助下要出国深造，而家里则留给正在开拓国内医疗耗材市场的梓萱照顾，让父母有事就跟梓萱联系。此刻，叶家二老正在三亚的第一市场挑海鲜，他们并未起疑，在嘱咐梓柔要珍惜机会好好学习后便夸奖梓萱有本事，自己优秀，也把妹妹带出息了，叶妈妈告诉梓柔，到了美国，遇到难处一定要跟梓萱说，梓萱一定会帮她。叶梓柔嗯嗯啊啊的算是答应，挂了电话，心里有些失落，也有些庆幸。叶梓萱终究还是父母最疼爱的优秀的孩子，如果有一天他们知道梓萱死了，哀痛一定比失去梓柔要大。梓柔捏着电话，望着窗外，眼眶泛红。韩渝飞坐在床上，握住梓柔的手，梓柔仰起头，憋回眼泪，转过身给了韩渝飞一个叶梓萱的招牌微笑。很好，从今往后，不会再有人挂念叶梓柔了。
　　两周后，叶梓柔推着轮椅上的韩渝飞出院回家。韩渝飞并无性命之忧，只是从今往后，他需要接受漫长的康复训练，能不能重新站起来谁都不知道。
　　韩渝飞的情绪很低落，梓柔自然看出了，她蹲下身体，握着他的手：“至少我们都还活着，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对吗？”

　　清晨，叶梓柔睁开眼睛，穿上叶梓萱的衣服，对镜梳妆。她看到韩渝飞坐在床上，看着镜子中的她在微笑。叶梓柔画眉画眼，很好，这是标准的叶梓萱，她已伪装的越来越好，就连每天早晨化妆的时间都在缩短。
　　梓柔将轮椅上的韩渝飞推到阳台上。
　　“今天天气不错，坐这儿晒会太阳？”
　　“嗯。”轮椅上的韩渝飞格外依赖叶梓柔，他怕她离开，怕他变成股价寡然，只要她说的，他都照做。
　　“渝飞，我想给家里请个阿姨，做饭打扫卫生这样的事情交给她，我想更好的陪你。”
　　“好，家里的事你说了算。梓萱，我不想你这么累。”现在的韩渝飞是百依百顺，“我知道我拖累了你。”
　　“不是的，是我最近胳膊有点疼，做饭不好吃。”叶梓柔笑笑，天知道昨天她给韩渝飞下面条的时候心里有多忐忑，他和叶梓萱结婚多年，叶梓萱的厨艺他一定吃的出来，怕韩渝飞起疑，她故意说自己胳膊有点疼，做饭时手抖，盐放多了。可这样的理由也不能天天用，当务之急，还是找个阿姨。
　　叶梓柔将几本医疗杂志递给韩渝飞，便去了中介公司。
　　走到单元楼下时，叶梓柔看到邮箱里隐约有信封露出，叶梓柔掏出打开报箱，里面是洛南留下的纸条，他说他在找她，疯狂的找他。叶梓萱心里猛地一抽，有点疼，从今以后，她就是优秀的叶梓萱了，那个平庸的叶梓柔将就此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