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花弟子异闻录》冷砚心

69、举棋逢对手

　　长安城中，祁泠尘独自一人，失魂落魄地坐在紫藤院的亭子里，看着亭子里摆放着的青玉流，不发一语。这紫藤院中，为婚礼装扮起来的各种花灯，绸带，红烛，都没有来得及撤，一派喜气洋洋的景象，可是却已经是人去楼空。
　　从最开始修建这紫藤院时，我就已经把你，当成了这紫藤院的女主人，你为什么要离开我？财富，权位，美貌，真心，我哪一样比苏砚悬差？为什么你偏偏要选择他？
　　黛清欢看着他的背影，也很心疼。
　　“泠尘哥哥，是时候去参加中秋夜宴了。”
　　“唔。”祁泠尘漫不经心地回答。
　　皇家的中秋夜宴，他是必得参加的，年年如此，今年他原本是想带着妙鸢一同去参加，感谢皇上赐婚的，可是妙鸢如今却和苏砚悬私奔了，最可恶的是，自己还要替他们俩隐瞒消息。
　　妙鸢，你这次这么任性，若是被我抓回来，真该治治你这毛病了。
　　罢了，他扬扬手，招呼黛清欢道：“你陪我去参加吧，毕竟你现在还是祁王正妃。该怎么说话，你心里都清楚吧，可别说漏嘴了。”
　　“是。”黛清欢倾身行了个礼，便回了自己的房间，从角落上了锁的柜子里，取出一个小匣子来。这匣子里装的，是一味叫炙血蛊的药，喝下去少许，便可以激发人体内的杀意。此药原本是天一教为了刺激教徒血性研制的，天一教和南诏王联手之后，这药黛清欢自然很轻易便能得到。
　　但武林中人都知道，这炙血蛊售价不菲，在中原只有一个叫姬别情的凌雪阁杀手有卖。
　　泠尘，这绝对是我最后一次帮你。
　　在你身边这么多年，见过了你的温柔，也见过了你的冷酷，现在更多见到的，是你的野心，我真的累了。我为你做了那么多，你却满心只装得下那一个人，我能怎么办？
　　或许，唯有为了你灰飞烟灭，你才能对我有那么一丝丝的愧疚吧，那样你才会记住，我是多么爱你。
　　黛清欢下定决心，把这炙血蛊的液体倒了一点点在一个小瓶子里，便带着它出门去赴宴了。
　　中秋夜宴，君臣和睦，一派祥和，南诏王也在席间。酒过三巡，黛清欢趁众人不注意之时，将炙血蛊下在了自己酒杯里，咬咬牙，一饮而尽，瞬间感觉到血管里血液速度加快，浑身都热了起来。
　　她眼中渐渐充了血，突然杀戮心起，拎起一把削水果的刀，便向代宗冲了上去：“受死吧！昏君！”
　　一刀下去，直刺心脏。
　　代宗躲闪不及，被刺中了，蔡寄顿时慌了神，一闪身挡在了代宗身前，“快来人！护驾！”瞬间，江寒声带着众多护卫冲了进来，团团包围了黛清欢。只见她面目狰狞，迹类疯迷，被押住了还不停地挣扎着，头发都乱了，嘴里胡言乱语着，却让人听不清楚她在说些什么。
　　南诏王和祁泠尘面面相觑，黛清欢这是怎么了？
　　太医们迅速围了上去，给代宗止血，蔡寄勃然大怒，拍桌而起，指着祁泠尘的鼻子大骂道：“祁王，你好大的胆子，竟敢指使祁王妃谋害皇上！”
　　祁泠尘自己也愣住了，这根本不是自己的计划，如果是黛清欢要做什么事的话，肯定会事先跟自己商量好的，她不会擅自行动，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是南诏王为了天一教动手？可是清欢是南诏公主，又是祁王妃，她做了刺客，自己和南诏王都会被拖下水，南诏王不会这么蠢的，黛清欢更不会这么蠢。
　　在场这么多权臣，能一箭双雕针对我和南诏王的，除了蔡寄，还能有谁？
　　是了，必定是他要诬陷于我。
　　祁泠尘迅速理清了思绪，答道：“蔡公公休要血口喷人，祁王妃不是这样冲动的人，她这样公然刺杀皇上，我和南诏王肯定脱不了干系。皇上，一定是有人要借此诬陷于我和南诏王，请皇上明察秋毫！”
　　江寒声看了看，闭上眼嗅了嗅黛清欢周围的气息，又查看了一下黛清欢的酒杯，回禀道：“皇上！祁王妃的酒里面，被人下了炙血蛊。”
　　“那是什么东西？”代宗惊魂未定，所幸只是一把水果刀，伤不致命。
　　“回皇上，是一种刺激性的药物，可以让人短时间内失去神志，充满血性，一心屠戮。祁王妃，应该不是有意要加害您，而是被这蛊毒给迷惑了。”江寒声不紧不慢地回答道。他招了招手，便有手下抬了一桶水来，冲着黛清欢便浇了下去。她如梦初醒，呆呆地坐在地上，咳出一口血来，神色困惑地看着众人，问道：“我这是怎么了？”
　　看到黛清欢这般表现，祁泠尘愈发相信了，是了，负责筹备这中秋宴会的是蔡公公，他若是想在黛清欢酒里下蛊，容易得很。黛清欢作为祁王妃，一旦犯下刺杀大罪，那么直接殃及的就是自己这个祁王。
　　好你个蔡寄，我还没找你报仇，你倒是找茬找上门来了。
　　他当即跪下，申诉道：“请皇上明察，祁王妃分明是被人利用了。今日这宴会上，有人对您意图不轨，使了一招借刀杀人之计，以此嫁祸我和南诏王。一箭三雕之计，祁某佩服。”他说着这话的时候，直勾勾地看向蔡寄，意有所指。
　　蔡寄被这么盯着，浑身上下都不自在了，问道：“祁王这样看着我做什么？怪瘆人的。”
　　“我为什么这么看着蔡公公，公公心里难道不清楚吗？除了您，还有谁能在宾客的酒杯里下毒呢？”祁泠尘振振有词，事实上，他自己也深信不疑，主谋，一定就是蔡公公。
　　“你休要胡言乱想，皇家盛宴，岂容造次？我对皇上忠心耿耿，怎么会做出这种龌龊阴毒的事？分明是祁大人，你野心勃勃，想要加害皇上！”
　　代宗勃然大怒，“别吵了！给朕查！这种不干净的东西，是怎么混到朕的中秋家宴上来的！”
　　祁泠尘也很生气，尽力克制自己的怒气，心平气和说道：“皇上，不用查了，这炙血蛊是□□天一教的东西。在中原，只有凌雪阁杀手姬别情才卖，姬别情，就是蔡公公手下的人。”
　　“祁泠尘，你血口喷人！”蔡寄想不到，自己就这么担上了弑君的罪名。
　　“证据都摆在这里，大家有目共睹，蔡公公还想狡辩吗？今日若祁王妃真的失手杀了皇上，我和南诏王，便是杀一百次头都洗不清了，蔡公公如今的手腕可真是厉害啊，不露痕迹就除了自己的眼中钉。”
　　这一通说辞下来，祁泠尘自己都坚信不疑，更别说听者有心，南诏王当即就举起酒爵，恶狠狠地朝蔡公公砸去。他一个宦官，自然是不敌武功高强的南诏王，被打得抱头鼠窜，连喊“冤枉。”
　　“冤枉？我竟然不知中原朝廷，一个小小的太监也敢这么猖狂，加害我南诏国的公主。蔡公公，你今日，请务必给我一个交代，不然可别怪我手下无情。”南诏王终于停了手，走过去把黛清欢搀扶起来，帮她擦了擦咳出的血。
　　代宗摇摇头，思绪纷乱，为什么自己信任的人都要背弃自己呢？从前的燕丞相，到如今的蔡公公，他们无不是辅佐自己登上皇位的功臣，却在功成名就之际，迷失了初心，生了谋害君王的心思。自己悉心培植的心腹之中，便真的只有祁泠尘一个人，值得信任了吗？
　　“太子，你怎么看？”代宗问了问席间的太子李适，他此刻正看戏看得开心。
　　李适素来不喜宦官干政，对蔡公公厌恶至极，更何况祁泠尘帮自己除掉了燕家，也就间接排除掉了燕皇后之子韩王李迥，他和自己是一条阵线上的人。
　　故而李适想都没想，毫不犹豫地回答道：“回父皇，据儿臣所知，这炙血蛊的确是天一教之物，自从洛道一战天一教被驱逐出中原之后，这东西便极少见了，只有蔡公公手下的凌雪阁，才产出这东西。是以儿臣认为，蔡公公实在无法逃脱这嫌疑。”
　　“太子，难道您也被蒙蔽了吗？”蔡寄痛心疾首。
　　“非也，蔡公公身为一个宦官，插手朝政实在是不妥。父皇，我早就提醒过您这一点，只是您念在蔡公公忠心，不忍谴责，可是这样的宽纵带来的是什么？蔡公公，如今胆敢对祁王妃下毒，陷害大臣，排除异己，破坏大唐和南诏的和平关系，罪不可赦。”
　　“来人，蔡寄剥夺官职，流放漠北，无诏不得回京。姬别情，斩立决！”
　　“皇上！老臣冤枉！”蔡寄万万没想到，自己今日只是和寻常一样，侍奉皇帝，准备中秋宴，竟然遭到这样的飞来横祸，一时惊惧不已，不知所措，反问道：“皇上，我若是真的要害您，何苦用炙血蛊这么特殊的毒呢？太容易被发现了。一旦被发现，臣绝对没办法脱罪啊！”
　　“此招虽险，但一旦成功，您拖下水的便是我和南诏王两个人，冒险一试有什么不可能的？”祁泠尘冷冷反驳道。
　　代宗父子俩心知肚明，哪怕蔡寄是冤枉的，他也迟早会有这样的结果。帝位不稳时，代宗需要宦官的力量，对宦官干政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是一旦他坐稳了这位置，便不会再容忍下去。
　　最是无情帝王家，哪怕蔡寄前几分钟还在为皇帝挡刀，后几分钟便在皇帝的一纸诏书下沦为了阶下囚。
　　想不到，自己竟然败在了区区一个祁泠尘手里，被禁卫军拖出殿外的时候，他极不甘心地对祁泠尘私语道：“竟能狠下心对自己的结发妻子下毒，祁大人好手段，蔡某甘拜下风。”
　　听到这话，祁泠尘有些不解，忍不住多看了蔡寄几眼。
　　狠下心对自己的结发妻子下毒？这毒，难道不是蔡寄给黛清欢下的吗？
　　他恍然大悟，看向黛清欢，只见她依然忍受着炙血蛊的毒，坐在座位上断断续续咳着血。见泠尘看着自己，黛清欢意味深长地微笑了一下。
　　真正的凶手，竟然是她自己。
　　这女人，手段不输于自己啊，祁泠尘心里默默喟叹了下。
　　回到祁府，祁泠尘破天荒地，亲自给黛清欢熬了一味药，解她体内炙血蛊的余毒。
　　“你这是何苦呢？”
　　“泠尘哥哥，我说过，不论你做什么，我都会站在你身边。”黛清欢缓缓说着，又咳嗽了起来。
　　“不要再拿你自己的身体去赌了。”祁泠尘心软了，脱下自己的披风，盖在了黛清欢的背上。这一个微小的动作，竟然让她大受感动，她感激地看着祁泠尘。
　　“哦对了，那把水果刀上我涂了剧毒的，但轻易不会被察觉。皇上，会一点点地麻|痹，直到失去所有知觉。”
　　“知道了。”祁泠尘笑了笑，“多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