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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纵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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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转眼便入了夏。
草原上昼夜温差很大,江三郎总是挑灯夜读,却不许苏娆陪着他一起晚睡。苏娆就想着给江三郎做个保暖轻便的披风,想来想去,觉得还是兽皮的最好。
这几个月苏娆也收集了不少兽皮,兔皮虎皮甚至狼皮虎皮都有一些。她正在翻找是合做披风的,江三郎施施然的进来了。
“阿娆在忙?”
听到江三郎的声音,苏娆停下手中的动作转过来:“没有,先生找我有事?”
江三郎故弄玄虚:“阿娆随我来罢。”
苏娆不明就里的跟着江三郎,青年身姿挺拔,悠然而行,青崖白鹿般闲适。苏娆看着他,便有一种足感盈然心头。
江照白停下来,微微一笑:“我来兑现给阿娆的奖励。”
风吹动草丛偏倒,一棵枯树干上,拴着两匹短腿的良驹。见到前来的两人,其中一匹枣红色的还打了一个响亮的响鼻。
苏娆稍愣了片刻,眼神放出光彩来:“先生要教我骑马?”
江三郎给苏娆挑的马是一匹温顺的母马,皮毛很明亮顺滑,很是漂亮。苏娆同它待了一会,它便任苏娆与它亲近,这让苏娆新奇又欣喜。
江三郎回想着自己学骑马时的步骤,去繁取精,一步一步转教给苏娆。擅教的先生同聪慧的学生,很快苏娆已经可以驭马小幅度地来回跑了。她从紧张、渴望到渐渐放松,喜欢上这种感觉,速度也渐渐加快。江三郎上马在后面不远不近的跟着她,看着她欢悦的样子,心头也渐渐被喜悦填满。
这样的感觉真是幸福的叫人惶恐。他们之间,其实还有很多问题。但他们都没有那个时间与精力去时时儿女情长。也许岁月久长,他们二人最终也不过如现在这般,不远不近,似有情若无请。他们两个这样的人,性子里都是急功进取的,但在感情这件事上,恐怕谁也不会先迈出一步。
江三郎想明白了这一点,可他还没想清楚,他是否要迈出这一步。苏娆对他并非无情,可他们之间,实则问题多多,她会不会愿意同他跨越这些困难?
他不知道,甚至有些拒绝去想。也许现在这样的关系是最好的。
左右,她不想嫁人,他也没有娶亲的念头。
江三郎陪苏娆练了一个时辰,尚有要事。苏娆刚刚体会了策马奔腾的乐趣,无论如何也不舍得这么会就偃旗息鼓。江三郎拿她没辙,再三叮嘱她注意安全后才无奈离去。
可真到过了平时夕食的时辰,苏娆都没有回来。
江三郎心急如焚,发现自己竟是从未有过的心慌。他策马到两人之前练习的地方,微暗的天幕下,只有起伏的牧草,没有心中那女郎的半分影子。一想到她可能遇到什么危险,想到他可能失去她,他便觉得心中像被挖空了一块,呼吸困难,悲痛难当。
原来,她已经这样重要。他有什么好迟疑要不要迈出那一步的?
可他最害怕的,是他明白的太晚。
此时此刻的苏娆到也算不上真正的身处险境。她心中有一种热切,有一些新发现急切的想要与江三郎分享。然而她面临的困难其实是——她迷路了。
当苏娆兜兜转转终于找到了“回家的路”,回到平时的住处时,部落几乎叫江三郎翻过来了。
这下好了,现在几乎这里所有的人都知道苏娆对江三郎的重要,苏娆简直从没这样手足无措过。
先生,你这阵势是要闹哪样?
苏娆窘着脸钻进帐篷,好几天进进出出都不好意趁人多的时候。不过草原之上,个把风流韵事其实转瞬便随风而去了。
苏娆不小心撞见雅丽纱同不知名的汉子的香艳画面,还好没叫他们发现。苏娆避开他们的代价,便是迷路了。却因此发现了一个奇怪的山洞。洞口不仅隐蔽,而且上了锁。
可疑到只差挂个牌子写上“可疑”了。
江三郎有一种预感,只要弄清那山洞里装着的东西,许多问题便都有了答案。此时他们二人倒是同时怀念起同一个人来。
若是李信,一定有许多办法弄清这个。
但留给他们的时间已不多了,江三郎已经在准备前往下一个部落了,且已经知会过阿卜杜尔,贸然变卦,恐要引起他的疑心。
诸多疑点,也许都要留待日后徐徐图之。
江三郎抬眸看着苏娆,把女郎看进心里。问题与困难还有太多太多,可那又如何呢,在这条路上,他亦不再是踽踽独行。
如此之夏。
……
骄阳如火,干燥的空气中蕴着丝丝浮躁的气息。
炎夏又至。
来到蛮族也有两年半,江三郎同苏娆终于辗转到了极北之地。
这两年半,他们教会了蛮族人很多,也了解了蛮族很多,许多昔日埋下的疑问也逐渐解开。唯有一事至今进展甚微。
有关左大都尉阿斯兰。
这个人能打听到的消息太少,他们连他的容貌都打听不到。
这极北之地,阿斯兰的地盘,也算是最后的希望了。
经过商议,两人决定兵分两路,江三郎光明正大地拜访阿斯兰,苏娆则尝试应征侍女混进去。
算盘打的极好,但苏娆没想到能在这里遇到勉强算得上熟人的人,一时尴尬无语。
乃颜看着眼前的女郎也是惊讶,让他印象深刻的大楚女郎也不过三个,舞阳翁主,舞阳翁主身边总跟着她的那个侍女,又能打架又会拐弯抹角怼人还能叫阿卜杜尔不痛快的苏娆。
假如苏娆知道乃颜对她的评价与印象如此琐碎与偏颇,她大概会非常愿意再跟他打一架。
她觉得她跟着江三郎这么久,从侍女到护卫再到厨娘一手包揽,总体来说还是一个非常温婉体贴且能干的女郎。所以她也觉得,左都尉这边没有理由不要她这个侍女。
但……
乃颜支吾着措了一下辞:“你不是那个大楚郎君的侍女吗?”怎么跑这来了?
下半句没有说,却用眼神问了出来。
苏娆脑中转得飞快,一撇嘴到:“你不知道我家先生多龟毛呢,整天嫌这嫌那,我到要看看离了我他怎么过,哼!”表情语气皆很到位,演技堪称满分。
耿直的乃颜几乎就信了,大楚那些贵公子们有多讲究他也是领教过的……合着她就是赌气跑来的?
不过倒也不是乃颜嫌她,实在是:“都尉叫我招的是男仆,从不招侍女……”
苏娆:“……”贵府一水儿的糙汉也不怕搞出断袖吗!
苏娆又眨眨眼,忽的飞来一句:“我跟舞阳翁主,嗯,挺熟的。”
……
阿斯兰的亲卫们看着穿梭在帐篷间的青衣女郎,眼睛一个比一个瞪得大。——他们都尉的帐中,可从没有过女郎的影子啊。他们都知道都尉的妻子早就去世了,之后也没见他近过女色,这这这难道都尉这是枯木逢春,梅开二度?
不过这些话,也只是亲卫之间私底下传一传,没人敢在阿斯兰面前说,所以苏娆是不知道的。
但江照白是听说了的。是以近日的脸色一日比一日阴沉。
这两年,他与苏娆似乎早已到了心照不宣的地步,只是谁都不曾真正的越过那条线。他仍是先生,她仍是他的侍女。
虽然他不觉得苏娆会看上阿斯兰,毕竟阿斯兰的年纪摆在那里,几乎能给苏娆做阿父了,但他却无法肯定阿斯兰不会看上苏娆。
毕竟这种事不是没有过。
外面的事情,苏娆根本没有余闲去知道。她万万没想到,那句与舞阳翁主相熟的话,竟这样有用。乃颜不但二话不说把她留下,左都尉阿斯兰最近更是天天叫她来说话。
其实她跟闻蝉也没熟到闺中密友的程度啊,阿斯兰的问题琐碎得苏娆想哭。应付完这个不知哪根筋搭错的左都尉,她还得变着方儿的找借口在阿斯兰的亲卫间打听他们家都尉的事。
令她意外的是,亲卫们都很配合,而且说不了三句就要开始夸他们都尉有多么好,末了还要用某种意味深长的眼光深深地看着她。
有点眼熟。
哦对,她想起最早江三郎要她做侍女是那几个蛮族勇士从帐篷走出去时的眼神。苏娆不由得瑟缩了一下。一定是她最近没休息好,想多了吧。
乃颜也觉得留下苏娆的决定非常睿智。他家都尉终于不整天板着脸问他舞阳翁主的喜好了。乃颜简直快崩溃了。他怎么知道啊!但是他答不上来,他的上司就不高兴,上司不高兴,乃颜就要遭殃,比如被派去招仆从。这种事根本不属于他的职责范围好不好!
于是苏娆的出现,皆大欢喜。
……
过了些日子,清闲下来的郝连离石跑过来这边拜访江三郎。阿斯兰作为“地主”,王子到来自是要设宴招待的。苏娆却在宴上见到了一个意料之外又令她欣喜非常的人。
算起来,她们已经有一年没有见过了,比起印象中,她少了些张扬,人也丰腴了些。
苏娆宴上都心不在焉,见到那人提前离席,苏娆也悄悄跟了上去。
“阿依娜!”
前边的人闻言转身,并不惊讶于苏娆的出现,反而露出一个笑容来,是苏娆熟悉的,那种神采飞扬的笑。
“阿娆!我很想你!”
两个妙龄女郎,真正像闺中密友一般,凑在一起说起来就没完。最让苏娆惊讶的是,阿依娜竟然跟了郝连离石,并且有了身孕。
但苏娆一直没听到郝连离石娶妃的消息,所以阿依娜她……
阿依娜看出苏娆的疑惑,浅笑道:“是我自己要求的。他不是真心钟爱我,做个束手束脚的侧妃有什么意思……”
不过现下她有了身孕,可能也不大好说了。所以她还瞒着郝连离石没有告诉他。
苏娆想起两年前郝连离石同江三郎离开阿卜杜尔部后,阿依娜缄口不言的神思不属,想来是为了郝连离石了……
想到这里心里也有些酸酸涩涩的,她的这些心事都不同她说。
阿依娜对自己的事不欲多谈,得知苏娆与江三郎还是先生侍女的,发乎情止乎礼的,点着苏娆的头说她没出息。
“你到底喜不喜欢他?”
苏娆脸一红还是点了点头。
“那他呢?”
苏娆迟疑了一下,还是道:“也……喜、喜欢吧。”
阿依娜恨铁不成钢:“那你俩磨叽什么呢?”
苏娆被她点得有些委屈,她与先生之间,又不是两情相悦就能皆大欢喜的。横在他们之间的问题,小了说有个程漪,大了说有士庶之别,更大了说,她一个苏娆,永远比不过河山万里,苍生黎民。这些事,他们两个都清楚。
阿依娜哼了一声,有些不屑道:“我就受不了你们大楚人这个瞻前顾后、畏首畏尾,总要把事情算个完整妥帖才肯动手的毛病。等你们想明白了,说不定一场横祸就天人永隔了。想说什么就说,想做什么就做,顾虑那么多做什么呢?你不去试试,怎么知道不行呢?”
就像草原上的他们,永远无法知道明天自己会不会还在这里,所以他们这里的男女,彼此心悦就会在一起。
就像她自己。
阿依娜知道郝连离石喜欢的不是她,他似乎在从她身上找寻另外一个人的影子。但是她喜欢他,焉知郝连离石对她的温情某一天会不会变成真心的人?所以她也不要名分绑着彼此,假如没有那一天,好聚好散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