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像很眼熟》檀尘

3、日常

　　何风当晚不敢睡着，他独自清醒着，守在沈祁身边，只有这时他才会有真正拥有他的实感，明明他俩都相恋了那么多年。
　　刚认识的时候沈祁身边就习惯性地围绕着许多人，有人只是慕名而来，有人却是真心爱慕于他。
　　他只是其中之一，却就那么年少轻狂地认为他是最能给予他幸福的那一个，事实上他也做到了。
　　沈祁喜欢和他在一起，他看他的眼神总是不同的，没有一天改变过。
　　他爱繁华，也爱自由，但无论离开多远都会回来，他给了他前所未有的自信，沈祁这个名字就该和何风一起写在未来的墓碑上。
　　而如今，何风迟疑了，他在想，如果沈祁出门遇见的第一个人不是他，他是不是还会如此轻挑热情，宛如见到心仪之人一般。何风不敢试，他甚至连睡觉都不敢，生怕明日醒来就看不见他的枕边人，他被过去牢牢困住，但沈祁没有，他只要一个夜晚就能将他忘得干干净净。
　　“小祁，我该拿你怎么办？”何风已经不能没有沈祁了。
　　隔日，何风就病倒了，大夫说是思虑过重，要静养。
　　沈祁便也安心陪伴着这个娇弱的公子，没错，就是娇弱，要不是看他这一阵风就能吹到的模样，他早就在看见他的第一眼就把他从身边踹下去了。
　　他一向不喜欢身边有旁人，虽然这人给他的感觉很奇妙，忍不住想要多靠近他些，他甚至还大胆地在何风不清醒的时候摸了好几下。
　　简直不像他自己，左右他也不记得过去是怎样的，这人又离不开他，他就顺势留下了。
　　“你对我很重要吗？”沈祁呢喃道。
　　早上的窗户没能关好，细雨吹进来打湿了白纸，纸上的墨迹都看不清了，沈祁不知为何觉得很空荡，仿佛一直在做的事失去了一般。
　　他找不到答案，唯一能给他解释的人意识不清，除了抓紧他的手之外什么也不会，连说话都是断断续续，不成句的，好像他的世界只剩下了沈祁这个名字。
　　抽屉里还有干净的宣纸，沈祁闲极无聊地抽出几张，用笔沾上墨水，细细地描绘着何风的模样。
　　慢慢地便失去了原本的形状，俊美得不似凡人，全无虚弱之态，原来他该是这样的，沈祁想，笑得温柔。
　　雨停得很早，沈祁回来的时候看见路旁有几株草药，对何风的病应该是有些效用的，他失忆了，不敢胡乱猜测，当场便问了大夫，得到肯定的答案后才离去。
　　他准备去采些回来，那地方离这里不算很远，晚饭前他总归是赶得回来的。
　　药草边有一条溪水，溪水旁站着一个人，很奇怪的一个人，满头发丝皆是银白，瞧着格外好看。
　　看见他，仿佛熟稔般地对他笑了笑：“抱歉。”
　　沈祁不知道他在道歉些什么，同样回以笑容，也不搭话，绕开他往草药的地方走去。
　　虽然失忆，他却没有刻意想寻回些什么，安心得莫名，即使碰见诸如这样的熟人，他也没心思去深究，毕竟他的病人还在等他。
　　草药没有多少，可他却采了许久，然后突如其来的一阵恍惚，再睁眼便又是另一个世界了。
　　有一个中年男子站在他的面前，盯着他，那目光很严厉，细看来又有些带着无奈的慈爱，只是那慈爱太过隐匿，沈祁无法真正确定这份慈爱是否真实。
　　“你还知道回来？”
　　“是我自己回来的吗？”沈祁对这段路毫无印象，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在哪里，这个屋子比何风那间要宽敞许多，被子也相当柔软，桌上随意地摆放了些玩意，沈祁一看便知道那是他买不起的东西。
　　“我还以为你是忽然想通了，没想到竟是傻了吗，也罢，既然回来就别想再出这个家门了，好生过你的少爷生活，别再想干出格的事。”
　　“你是谁？”
　　男子似是震了一下，而后以手撑着桌案笑道：“原来是失忆了，我说你怎么舍得离开何家那个小子。”
　　“既然忘了，那便忘得干净些。”
　　与其说是劝慰，不如说是警告，沈祁一个字都没有听进去，他只知道这个人给不了他想要的答案，尽管他连自己想要什么都不知道。
　　傍晚就有一个姑娘哭着来找他，说是他的未婚妻，其他的什么他没有听清，只是觉得她那双眼睛很是动人，与记忆里的某人很相似，便忍不住多看了许久。
　　然后丢下一句：“可是我不认识你。”便轻而易举地将人甩开，跑到床上假寐。
　　他对她，没有感觉。男子来质问他，那个姑娘有什么不好，无论是家世，还是样貌都是一等一的，重要的是她还喜欢他。
　　可沈祁总觉得少了些什么，可能她还不够好看，触动不了他的美学神经，亦或是别的。
　　男子没问过他的意见，一场婚礼就这样办起来了，那姑娘也愿意，沈祁想愿意什么呢，他什么都给不了她。
　　他坐在台阶上，看着下面的人忙忙碌碌，和看戏曲一样，完全融入不进去。
　　他觉得自己可能是个浪子，习惯漂泊，不想被这些拘束才逃离了家，这猜测也不是毫无根据的，就比如此刻他十分想翻过这堵院墙去做些什么。
　　成亲的日子到的很快，因为男方长辈很急，女方也很急，唯独不急的新郎被推上了喜堂，面前是乌泱泱的宾客，每一个都似乎和他很熟，他一个都不认识，也不想为谁敬酒。
　　直到门口出现一个人的身影，那人穿着蓝色的衣服，脸色有几分憔悴，倚靠在一个小孩子身上，就那么隔着厚厚的人群直勾勾地望着他。
　　而沈祁偏偏就看到了他，很奇妙地看见了，这一看，便挪不开眼睛了。
　　“把新娘换成他，怎样？”
　　所有人都静默了，小心翼翼地看着沈祁他爹，就如同所有人都知道当初的事情一般，他们此时也就这件事做出了相同的反应。
　　“把他给我带进去。”有几个人冲上来拦住沈祁，被他拼命挣扎开了，有什么地方流血了，血腥味不好闻，沈祁不在意，执着地朝一个方向走着。
　　理所当然的，他被拦下了，他看见那人震惊的眼神，看见他脸上化都化不开的悲伤，他听见他说：“沈祁，别过来。”
　　那他就好好站着，不过去。
　　“沈伯父。”他听见他说，“我来接沈祁走。”
　　没人理他，他也不听劝，直接就走了进来，自然也被拦下了。
　　“他都不记得你了。”沈祁听见男子说。
　　“可我还记得他呀。”声音轻轻的，没什么威慑力，沈祁觉得自己的心都缺了一块。
　　此时有人在耳边问：“即使抛下一切，你都要和他走吗？哪怕你什么都不记得了。”
　　“那又如何，我还记得那份欢喜，独这一人能够给我。”
　　那声音轻笑了一声，很寂寥，很模糊，仿佛从遥远的天外传来。
　　“抱歉。”
　　一切重归平静，沈祁从自己的桌案上醒来，脑袋边是昨晚没写完的话本，何风正站在旁边，爱怜地看着自己。
　　“怎么睡着了？”说罢，给他披上外衣。
　　“因为梦里有你。”